第二卷第90章军令状

“启禀大王，周市所率的魏军已被攻破，秦军已经围困了临济，再不出兵，只怕……”田荣眉头紧皱着，急声回禀道，微垂的目光依然带着些许的愤怒，斜瞥了一眼旁边的田心。

“传令下去，即刻起兵前往临济。”

“大王！”闻言，田心一急，慌忙上前阻住。

望着焦急拉拽住齐王手臂的田心，田荣抬起的脚步忽然一滞，转身怒斥道：“你胡闹够了没有，还不快点回府去。”

“大王请再容田心说一句话。”秋水眸子中闪烁着点点泪光，田心忘乎礼节地紧拽着齐王的手臂，焦急地道。

眉头稍皱，齐王迟疑了片刻，然后对着她微微点了点头，却仍不忘打趣道：“有话就快说，不要拉拉扯扯的，再拽下去，恐怕孤王还没到战场，战衣就已被你这丫头扯破了。”。

意识到自己的失礼，田心触电般地急忙放开齐王的手臂，欠了欠身，垂首恭声道：“恕田心斗胆，妄自进言，倘若齐魏联军失利，请大王下令撤军退往东阿。”

“兵马未动，岂有先行言败的道理。”脸色忽然一沉，齐王怒斥道：“你这丫头今天是怎么了？刚劝完退兵，现在又劝撤军，再被你这么闹下去，恐怕我齐军的士气就要跌落谷底了。”

就在齐王正要上马之时，身后却突然传来“扑通”跪地的声音，“大王在上，小女田心愿在三军阵前立下军令状，倘若齐军因田心的阻拦而延误了战机，致使军中将士枉死，田心必以死殉葬。望请大王容我把话说完。”

被田心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齐王连忙将她拉起，厉声喝道：“胡闹，军令状也是随便可以立的吗？如果军中将士真的因为你而枉死的话，就算你殉葬一百次也于事无补。”

“田心不才，不过却也知道哀兵必胜的道理，但是请大王不要忘记了它的前提条件—抗兵相加，哀者胜矣。”漆黑的眼瞳中显露出一丝焦急，田心双目紧紧地凝视着齐王，仿佛一闭眼，她将再也无法见到这位堂兄。

“周市所率的魏军已经被攻破了，就算魏王此时还未向秦军投降，魏国的兵力也决计剩不足一万了，加上齐国所有的兵力，也尚不足十万，单是兵力就已无法与秦军相抗衡，纵然全军将士视死如归，士气高昂，难道大王认为仅靠士气，就可以战胜秦军两倍以上的兵力吗？”十指用力地蜷曲着，田心又一次咄咄逼人地道。

闻言，田荣微垂的双目陡然一睁，指骨分明的双拳狠狠地握拢了起来，目光中带着一丝错愕与寒气，斜瞥了一眼田心，暗自诧异道：“看来，我当真是小看这丫头了，想不到她居然连各军的兵力都如此了解。”

“够了，不要再在这里危言耸听了，单凭你扰乱军心这一条，就足以将你处斩十次以上了，还不快退下。”察觉到齐王的迟疑，田荣眉头一皱，连忙喝道。

“我，危言耸听？”猛然被田荣的一声厉喝打断，田心僵怔着将目光转移到他那张阴沉的面孔上，黛眉稍蹙，凝声反问道：“田心所说并无半句虚言，难道田大人，竟不了解敌我双方的兵力吗？”

“丫头，你这脑袋当真是坏掉不能用了吗？怎么跟自己的哥哥说话。”望着眼神陡然变得犀利的田心，齐王眉头轻皱，眼角瞥了瞥表情有些尴尬和暗怒的田荣，忽然轻附在她耳边，低声道：“你承诺孤王的事情，这么快就不记得了？”

贝齿用力咬了咬粉唇，田心微微垂首，悄然收敛了那抹锐利，小脸却依然微沉地道：“田心无礼，请田……大哥见谅。”

“怎么又变成田大哥了？难道你这丫头还有别姓的大哥？”皱了皱眉头，齐王斥责道。

“有工夫开玩笑，为什么就是不肯好好听我的意见呢？难道女人的话真的就那么不足一听吗？”心中暗忿道，田心微垂的双眸轻轻转了转，旋又执着道：

“大王主意已定，田心不敢妄加干涉，只想冒昧地提醒大王，齐国不能孤注一掷在这场与秦军的对抗上，绝不退缩固然壮烈，但适时的撤兵也不失为审时度势的决策，大王身为一国之君，应该懂得为齐国的长久发展做好万全的谋划。”

听着田心这番所谓的‘不敢妄加干涉’，却句句都在左右着齐王决断的提醒，田荣强压的怒火骤然间在双目之中燃烧了起来……

“好，那你且说说我军何以要向东阿撤退？”就在田荣忍不住要爆发时，齐王却抢先一步开了口。

闻言，田心稍怔，旋即轻轻地吐出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底的焦虑，分析道：“要想有效地躲开秦军的追击，我军势必要沿所熟悉的路径撤退，但是大王也一定不希望将秦军引到国都临淄，所以唯有一路向东，撤往东阿，才是最为有利的途径。不过……这也只是拖延秦军的缓兵之计。”

“哦？”双目忽然一亮，齐王凝视着田心一脸成竹在胸的模样，沉声问道：“那你这缓兵之后的真正用意，又是什么呢？”

感知到齐王的一丝动摇，田心轻舒了口气，眨动着灵动的双眸，兀自请命道：“楚国的武信君项梁，如今正带兵进攻亢父，田心不才，愿前往求援，到时齐军便可结合项梁的军队共击秦军，章邯接连征战，兵力日渐匮乏，必会败兵于东阿。”

如果说田心之前对各国兵力的分析，已经足以让田荣觉得是小看了她的话，那么此番的计谋，更加让他觉得心颤震惊。

“丫头何以认为项梁就一定会出兵救援呢？”皱眉思忖了片刻，齐王有些质疑地问道。

“六国之中，最痛恨秦廷的当属楚国，而楚国之中，最仇视秦军的……则是项氏家族。”满含自信地望着齐王，田心缓缓道：“大王应该听说过，项梁曾派兵与章邯在栗县有过一次交战，结果惨遭兵败，至今仍耿耿于怀，所以如果齐国前去求援，项梁势必会亲自领兵追击秦军。”

察觉到齐王的一丝犹疑，田心细眉轻皱，垂首道：“恳请大王授命，田心愿再立军令状，如若请不来援军，甘受军法处置。”目光微微瞥了一眼田荣，旋咬牙说道：“敬请相国大人作见证！”

“你当立军令状跟写封家书一样随便吗？张口闭口就是军令状，你这丫头立军令状上瘾是不是？”闻言，齐王眉头紧皱，旋即又是一通斥责。

虽如此说，齐王却突然将自己腰间的令牌取了下来，递到田心的手中，命令道：“孤王现在就命你出使项军，你……即刻启程吧。”

跪接过令牌，田心忽然觉得这块令牌仿佛直接压在了自己的心脏上一般，沉重地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僵怔半天，才慢慢醒过神，望着齐王复杂的眼神，呐呐道：“还有一点……”

“还…还有？”田心话还未说完，齐王便已皱起了眉头，斥道：“你这丫头什么时候也学会得寸进尺了？到底还有多少？能不能一口气都说完？”

歉疚地干笑了笑，田心双眸中露出一丝不舍，声音突然有些低颤地道：“请大王……小心秦军夜间偷袭。”

“丫头多虑了，秦军正是不可一世的时候，不屑于搞这种偷袭的把戏的。”淡然地一笑，齐王不置可否地道。

“不，秦军一定会偷袭的。”双眼圆睁着，田心焦急辩驳道。

“你，怎么就那么肯定秦军会夜间偷袭？”有些诧异于田心的坚定，齐王皱眉问道：“莫非，你竟学会卜卦了？”

闻言，田心圆睁的双眼忽然一松，怅然地吐出一口气，暗讷道：“我哪里需要卜卦，我是未卜先知。”

未免给她留下继续辩驳的机会，齐王说完便已翻身跃上了马，径自领兵前往临济。

望着齐王挺直的背影，田心用力紧咬着下唇，泪水却在一瞬间噙满了整个眼眶，“堂兄，秦军一定会在夜间偷袭，你要小心啊。”

在田心含泪的目光中，齐王挺直的身体忽然微偏了偏，对一旁的田荣低声命令道：“无论田心是否请得来楚军，她所立的军令状，都不能作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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