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第91章青山

“连一匹马都没有给我留下，难道要我徒步去搬救兵吗？”凝望着渐行渐远的齐军，田心迟疑着转过身，轻轻擦去脸上的泪痕，怔怔地看着手中的令牌，暗自疑惑道：“出使还需要令牌吗？似乎应该是使帖才对吧？”

重新将之前的一幕在脑中细细过了一遍，对比齐王先前的坚持与方才的果断，田心眉头不由得轻皱了一下，内心隐隐地感到有些不安，呐呐自语道：“难道这令牌不是为了出使之用，而是另有深意？”

如果说她的记忆没有被替换的话，或许凭着对齐王的了解，应该不难揣度他的用心，只是，现在的田心，虽然依旧可以洞察入微，可惜记忆中，却只有两次与齐王的短暂见面，任凭她如何精通心理学，恐怕也难以瞬间捉摸透，更何况她的思想与这一时期还存在着一道两年多年的鸿沟。

想到齐王或许难以逃脱得掉的既定命运，田心无奈地叹了口气，用力甩掉脑中的不安与疑惑，重新梳理了一下纷乱的思绪，内心坚定道：“还是先想办法见到项梁才是。”

微蹙着黛眉四下环顾了一番，田心眼底忽然流露出一丝迷茫，对于有些路痴的她来说，眼下最大的难题，似乎不是徒步的问题，而是亢父的方向具体在哪边……

“大小姐。”就在田心暗自发愁的时候，身后陡然传来略微气喘的恭敬声音，以及‘踢踏踢踏’的马蹄声。

“是你？！”听着声音，田心回转过头，一名十六七岁模样的青年士兵，正站立在身后，居然是田巴军中那名本要护送她回府的士兵，“你，怎么会在这里？”

望着田心疑惑的目光，青年微微躬身，回禀道：“属下是奉田横将军之命，护送小姐回府的。”

“回府？”细眉轻皱，田心被这一左一右的安排弄得一时有些搞不清楚状况，暗自思忖了片刻，忽然问道：“你不是应该跟着田巴将军的吗？为什么会在这里？”

“小姐被接进魏宫之后，将军担心小姐的安全，便命属下回国向大王禀报此事，之后魏使求见，大王下令出兵，属下便又随军至此。”垂首恭禀道，青年略微稚嫩的脸上却显露出超乎年龄的从容与沉稳。

双眸微微眨了眨，田心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番面前的青年，他的年龄看上去跟田广差不多，可是看似单纯的眼神之中，却又暗含了一丝让人难以捉摸的复杂神色，说不上是凌厉、压抑，抑或是……仇恨！

内心隐隐增了几分警惕，田心收回打量的目光，径自走向其中一匹黑马的旁边，轻抚了抚马颈，忽然偏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对于田心有些突兀却异常普通的问题，青年低垂的目光中反而露出一丝讶异，静默数秒后方才恭声回道：“回大小姐，属下名叫……青山。”

“青山？！”轻声低吟道，田心看了看他那张愈加低垂的脸庞，纤细的眉头轻轻一皱，看似无心，而是出于单纯好奇地又追问了一句，“为什么取这样一个名字？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略微偏瘦的脸庞上露出一抹酸楚，青山忍不住抬头看了看毫无小姐架势的田心，苦笑道：“属下出身贫寒，取名字也没有什么特殊的讲究，只因自幼长在青山下，故此便取了这个名字。”

“哦。”

眼眸微弯，田心淡淡地应了一声，旋又查户口般微笑着问道：“你的名字叫青山，那你的姓氏是什么？”

对眼前这位如此执着于一个士卒名字的大小姐，青山心中竟有一种莫名的感动，在他的记忆中，似乎还从未有人对他的任何事情，表现出过一丝的好奇或是兴趣，哪怕是别有用心也罢。

“属下自记事起，父母便已双亡，不瞒大小姐，属下甚至连自己今年多大都不清楚，更不知道自己的姓氏和出身，青山……也不过只是一个代号而已。”低沉的声音从他略微发颤的口中吐出，脸上的那抹苦涩却在这番话语之后，瞬间被掩藏了下去。

“对不起，我的好奇心害你想起不愉快的事了。”双目微怔，田心歉疚地道，内心不觉有些悔愧自己的多疑，不过当目光察觉到他瞬间恢复平静的面色时，却还是忍不住在心底保留了一丝怀疑。

“一个人的出身虽然没办法由自己决定，不过未来却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姓名只是用来给别人叫的，左右不了你的人生。”望着静默不语的青年，田心兀自鼓励道，脑中却莫名地幻化出韩信的身影。

“为什么要对一个不起眼的士卒说这样的话？为什么要道歉，为什么还要劝慰？难道千金大小姐不是应该高高在上的吗？”内心骤然间充满了讶异与疑惑，青山不由自主地凝视着眼前淡雅谦卑的大小姐，半晌才呐呐地吐出四个字，“谢大小姐！”

淡淡地笑了笑，田心暂时压下心中对他的隐隐怀疑，有些急切地问道：“你知道去亢父怎么走吗？”

回过神来，青山眉头稍皱，低声道：“小姐要去亢父吗？可是将军……”

“你先不要跟我说将军的命令，或是大人的命令，回答我的问题，你知不知道去亢父的路？”未等他说完，田心忽然摆了摆手，打断他的话，声音也陡然变得坚决起来。

“属下……知道。”微微垂首，青山低声回道。

“知道就前面带路吧，我们即刻前往亢父。”不容分说地命令道，田心旋即翻身上马，眼眸中的那抹温和再次化为锐利。

望着瞬间变脸，目露锋芒的大小姐，青山僵立迟疑了片刻，踌躇道：“属下是奉将军之命护送小姐回府的，还望小姐能体谅属下。”

“将军的命令，难道还大得过大王的命令吗？”厉声道，田心正欲拿出齐王的令牌，心底的警惕却适时地阻止了她，秋眸微眨，忽然皱眉道：“需要大王亲自给你下令吗？”

“属下不敢。”

“既然不敢，就不要愣在那里了，快点前面带路。”脑中骤然闪过血色之夜的恐怖画面，田心顾不得语气温和或蛮横的问题，厉声命道。

“属下何以敢行在小姐前面。”面庞依然微垂着，青山停滞在原地，语气淡定无波地恭声回道。

“你不走在前面，如何帮我带路？”细眉轻皱，田心稍稍收敛了方才的戾气，不无焦急地道：“现在不是顾忌礼节的时候，快点上马，天黑之前务必赶到亢父。”

闻言，目光低垂的青山，眉头不着痕迹地轻皱了一下，眼底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森然寒光，旋即拱了拱手，领命上马行在田心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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