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第136章情不自禁

“可以再给我一天时间吗？只要过了今晚，明天…我会自动从齐国消失。”强忍住眼底几欲泛起的水雾，田心指尖狠狠地嵌在手心里，低声请求道。

望着田心强装平静的模样，田市心底骤然一痛，在他的印象中，她似乎永远都是一个自信、淡定到可怕程度的强人，他已经习惯了看她清冷、孤傲的姿态，然而此刻，她如此低声下气地请求，为的却只是给她留多一天时间，仅此而已。

“就…只是这样吗？没有其他要求？或者，你可以要求十天、一个月，这样也不为过。”眉头微蹙，田市隐隐有些发颤的嗓音，迟疑着传出。

先前在冷宫中的一幕幕，还未曾从田心的脑中完全褪散掉，此刻突然看到田市单纯可爱的一面，心底稍稍感到一丝慰藉，摇了摇头，轻笑道：“人心不足蛇吞象，还是不要太贪心的好，只要再给我一天时间，我就已经很感激了。”

“是为了…要去跟先王，告别吗？”眼眸中流露出一抹酸楚，田市轻咬着唇角，猜测道。

轻轻点了点头，田心不置可否地道：“虽然先王已经在天上，不管我到了哪里，都可以跟他对话，不过，还是想在走之前，到离他最近的地方，跟他说几句话。”

“如果父王知道我这么对你，一定恨不得马上下来杀了我。因为，在他的心里面，你比任何人都重要，或许，他更希望你来做这个齐王，尽管你是一个女子。”暗叹了口气，田市苦笑道。

黛眉微蹙，田心缓缓抬起头，仰望着天空，淡淡道：“你会这么想，是因为你根本不了解他，你只看得到他为我夹的一粒芝麻，却看不到他为你付出的一切。”

“为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望着表情忽然变得凝重的田心，田市双目一怔，呐呐低问道。

秋眸微眨，田心锐利的目光忽然转向田市，声音低冷地道：“难道你真的以为，先王的令牌仅仅是为了证明一个使者的身份吗？他根本无意让我出使楚军，但是他知道如果不答应我的请求，我一定不会甘心离开临济，而他真正希望的是，我可以拿着他的令牌回到临淄，确保你能够在他遭遇不测之后……”

“够了，不要再说了，求你别再继续说下去，不要…”双手用力堵住耳朵，田市颤声央求道。

“你自己慢慢想吧，我告退了。”眼角忍不住地颤了颤，田心站起身，微微垂首道。

“等一下！”就在田心刚刚转过身准备离开时，埋头痛思的田市却忽然站起身，一把拉住她纤细的手腕，声音嘶哑地道：“真的…不恨我吗？”

脚步微顿，田心旋又转过身望着他，微笑道：“我知道这样的结果，并不是你的本意，你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我，事实上，我也并没有失去什么，相反却多了自由，所以，忘了这件事吧，你要想的…不该是这些。”

静静地凝视着面前这位，即将再不会出现于他眼中的女子，田市手臂忽然用力，一把搂住她那不堪一握的细腰，将她狠狠地勒进了怀中，凝声道：“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堂姑！”

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开放举动震得有些发傻，片刻后，田心惊怔的脸庞上，渐渐绽出一抹会心的笑容，拍了拍他略微抽搐的后背，然后便轻轻退出他的怀抱，将一方绢帕放到他手中之后，旋即回转过身，对着一旁等候押解的侍卫缓缓行去……

站在原地望着那一抹萧瑟、纤弱，恍如与世隔绝般的背影，直至渐渐消失在他的视线当中，再看不到半点残影之时，田市方才慢慢展开那块熟悉的绢帕，低头望去——

“霁日青天，倏变为迅雷震电；疾风怒雨，倏变为朗月晴空。气机何尝一毫凝滞？太虚何尝一毫障蔽？人之心体亦当如是。所以请记住，不要妄图计算他人的心。还有一句忠告：无论是出于何种目的，都不要轻易对自己人使用离间之计，因为，你也势必会受到伤害。田荣和田横都是你的重臣，同样更是你的亲人。”

“她说的很对！”静静地看完，田市深吸了口气，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道慈和温婉的声音。

微偏过头，望着不知何时走到他身旁的太后，田市脸庞上闪过一抹复杂的表情，垂首道：“母后。”

“你不是一直都希望自己可以像田广那样，跟她有个亲密接触吗？刚刚不是已经实现了吗，为什么不开心？”看出田市眼底的那抹苦涩，太后柔声问道。

怔怔地望着绢帕上那一行行娟秀而有力的字迹，田市嘴角微微扬起一抹黯然的弧度，声音低沉地道：“原来，她从一开始就看穿了我所有的阴谋，我把她当成棋子在利用，她却没有当面戳穿我，就算自己一无所有了，还想着维护别人的自尊，聪明如她，为什么突然会…这么傻？”

“哀家一直都不喜欢她，可是，却不得不佩服她，为了平息这场争斗，她不惜自己一个人背负所有的冤屈和惩罚，多少大男人都做不到的事情，她却可以做得那么淡然、轻松，当真是个奇女子。”细眉微蹙，太后轻叹道。

“我现在终于可以理解，为何父王那么宠信于她，只可惜，我明白得太晚了。”仰天长叹了口气，田市悔愧道。

望着田市那依旧有些稚嫩的年轻脸庞，太后慈目中掠过一抹疼惜，沉默了片刻，忽然道：“其实，你父王之所以那么珍惜她，宠爱她，也是因为心中有愧。”

闻言，田市脸色忽然一怔，疑惑的目光转向太后，呐问道：“母后这话是什么意思？父王何以会有愧于她？”

清眸微眨了眨，太后缓缓道：“其实，很早以前，你父王就已经注意到你偷偷观察她的事情了，他很担心你会对自己的堂姑产生什么复杂的情感，所以才会故意亲近她，疼爱她，不惜做到夸张的地步，目的只是想让你嫉妒，让你可以因此讨厌她，甚至憎恶她。”

“什…什么？父王怎么可以这么…”漆黑的眸子中闪烁着一丝忿然，田市一时凝噎道，与其让他知道田心又一次被人当成棋子利用，而且是被他最敬仰和尊重的父王利用，他宁可希望自己继续活在，被父王忽视的现实中。

“虽然开始的动机并不光明，可是随着跟她的接触越来越多，你父王却是真的情不自禁了，后来对她的疼爱，也完全都是出自真心，只是，心底的愧疚却一直没能抹掉。”凝望着天空，太后低怅道。

鼻子有些发酸地抽了抽，田市畅然吐出一口气，忽然轻笑道：“或许，她真的应该早点离开齐国，除了田横和田广以外，她身边所有的亲人都在利用她，伤害她，而她，却从来不计较。我一直都觉得她很聪明，现在才发现，这世上，根本没有比她更傻的人！”

望着田市难掩暗殇的样子，太后无奈地摇了摇头，对着天空暗暗低喃道：“先王，你失策了，你试图想要改变的事情，似乎还是没能扭转，原来，情不自禁，不只是自己无法控制的事情，别人同样也没办法改变。或许，她的离开，真的才是最好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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