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80章

清晨的阳光，明媚且柔和。辛慈手里捧着一把阳光，在裴玄安面前晃悠。她把被子卷到一半，手心是暖黄色的阳光，如提着一盏灯笼。她把“灯笼”小心翼翼地提到裴玄安眼前，眼里映着金色的光芒。“殿下，早上好，送你一寸阳光春晖。”

        裴玄安笑了，支起上半身，青葱般的双手覆盖住辛慈的掌心，笑道：“我很喜欢这个礼物，谢谢你。”

        辛慈拉着他的手，让他感受春晖和煦的温度，她捏了他的手掌，里头没有多少肉，都是坚硬的骨头。“裴玄安，你太瘦了，要多吃点。你还要挑起守护三界的重担，太瘦了不行。”

        裴玄安摊开手掌，与她十指连心，眼瞳倒映着辛慈真诚的脸。“我太挑食，不是和某个神仙一起吃饭，我吃不了那么多。”

        知道他指的是谁，辛慈捏紧他的手，笑道：“这么矫情的神仙，要饿你几天才行。饿出眼冒金星，你就知道什么是人间有味是清欢。”

        裴玄安不由生出一阵难过，握紧的手松了几分，乐极生悲，悲极生乐，在两种极端的情绪转换中，他心里堵着泰山，不知道怎么面对。

        辛慈道：“我在蜀山学会做甜水面了，等我回来给你做。”

        裴玄安看她额间散落一缕碎发，替她挽好发髻，笑道：“你什么时候愿意学做菜了？”

        辛慈不假思索道：“要抓住男人的心，先抓住男人的胃。”

        他的心本就在你手里，你放好就好。

        裴玄安没有说出这话，只说：“我期待你的手艺。”

        辛慈看了时辰，和四御约定的时辰要到了，她不能再耽搁。她抬头看到裴玄安的墨一般的青丝散落，肩上似披着光可鉴人的上好绸缎。她的手抓了一把他的头发，看着他说：“裴玄安，我给你挽发髻，梳子给我。”

        辛慈不怎么会扎发髻，她的手法很粗暴，把头发都梳上来，拢成一团，玉簪一挽，松松散散的发髻就挽好了。她拿起铜镜给裴玄安看，镜子里头的裴玄安头发如刚做好的鸟窝，能看出挽发髻的神仙是想挽好的，无奈技术有限。还好镜中的神仙色若春晓，姿容胜雪，经受得住凌乱发髻对他容颜的摧残，反而更添了潇洒不羁的气质。

        辛慈道：“你这样挺好看的。

        裴玄安道：“你天天给我挽发髻，我天天都能这么好看。”

        “下次一定”将要说出口，唇边突然有冰凉的触感，胭脂染的薄唇压在她的唇边，细细探究她唇内的温度和水气。他的呼吸声起伏太大，辛慈听见他的心跳如打鼓一样，带动她的情绪也莫名紧张起来。

        他的吻很霸道，要抽干她的血液一样，辛慈气不过，顺着他的攻势，狠狠咬了他舌头，当尝到腥甜的液体，辛慈吞不下咽不进去，她推开裴玄安，“呸呸”了两声。

        裴玄安嘴角流着血，也不喊疼，掏出干净的手帕给她。“下次还咬吗？”

        辛慈努嘴，哪里有下次啊，她可不会让裴玄安再趁虚而入。“时间要到了，我们走吧。”

        裴玄安心一凛，已经拖延到极限，再拖下去，他对不起师父、师伯的一番良苦用心。他没再说什么，牵着她的手，送她去大荒。

        他要送他心爱的神仙奔赴死期。

        东南西北中，春、夏、秋、冬之国和天阙，都在两仪阵阵内。辛慈踏入阵眼，雷劈电击的感觉从脚底蔓延至头颅。她擦去嘴角血迹，忍住胸腔的一口淤血。

        师兄和云初，踏入阵眼的时是这般感受，他们是怎样的坚决啊，还能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宽慰她不要担心，他们会解决这一切。

        她向来骄纵不讲理，因为有他们宠着。可这次，她讲理一回。

        风猎猎作响，她看了手腕处透亮的线条，不出意外的话，一刻钟后它便抵达她的心房，和她的心脏连在一起，与重光的生命连在一起。

        她划破手腕，血落入阵眼，星图显现出来，光芒万丈，吞吐山河星辰的气势。东西南北对应春夏秋冬，不同的方位，不同国主坐阵。中央的方向，是符隐白，他驱动斩华剑，呼应昆吾剑的呐喊，两把剑合为一体，剑锋指着辛慈心房，他闭紧双眼，任眼泪在他脸上驰骋。

        “下雨了。”脸上是轻柔的雨滴，辛慈嘴角落入一滴雨珠。“雨水怎么是咸的？”辛慈不理解，但不重要了。她对裴玄安笑了笑，示意他拔出食月剑。

        辛慈把阵眼都涂上自己的血，双手交叉，解除阵眼的禁锢。千年来，重光就在阵眼处韬光养晦，养精蓄锐，天庭怎么都想不到，他会躲避在两仪阵的阵眼。阵眼处，如波涛般的黑气汹涌喷出，辛慈对着黑气笑了笑：“重光，好久不见啊。”

        黑气还未化人形，听得爽朗的笑声：“真好，我重生后见的第一个神仙是你。”黑气缠绕上辛慈的脖颈，如缠麻花一样，让她看不清、透不过气，大大小小的伤口遍布全身。很快，她的脸和身体都是血口，把一身青色的衣裳染红。

        两仪阵外，裴玄安脸上都是泪水，他紧紧握着食月剑，一言不发。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做不了。

        重光感受到两仪阵浓烈的煞气，他化了人形，在辛慈身上插遍银针，让她无法施法无法结印。“我知道你想做什么，别傻了，我们是一体的，我死了你也活不了，你不是想睡遍三界所有美人吗？你的愿望还没有实现。”

        辛慈眼睛看不见，也失去嗅觉。这样也好，不然她闻见这么浓烈的血腥味她会很难受。她能感觉到她身上有温热的东西，是她的血。

        “重光，回归虚无吧。”辛慈抱着重光落入阵眼中，重光极力挣扎，辛慈早就料到他不会配合的，之所以不反抗是为了留着力气拖他进深渊。她紧紧抱着重光，不顾漫天飞舞的银针，光束自天空而来，落入阵眼，将辛慈和重光的躯体和神识打散，他们又变成纠缠的黑白二气。阵外的裴玄安，早已哭肿双眼，可剑握得紧。食月剑斩开阵眼，将两团气彻底斩落，如化为风一般，寻不见踪影。

        “对不起。”她不知道说给谁听的，只知道她说完，大荒便下起暴雨，三日不散。重光被彻底消灭，魔族也不敢虚张声势蠢蠢欲动，躲在合虚里，任神族修补结界，不敢扰乱人间。

        至此，三界恢复了往日的和平安宁。神族的代价无非是陨落了一个昆仑神，除此外，没有太大的牺牲。辛慈的名字被有意识抹去，谁敢提起呢，那几位大神听到辛慈和月华仙子，跟成魔一样，不削几座山峰气不肯平。

        所以这五百年，辛慈的名字不曾被提起，她如曾经不可一世的魔尊一样，彻底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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