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第章 笔中乾坤（1）

再进来时却是领着一个陌生的男孩子，道:“也不知道今日里得了哪门子的济，一个两个的，都是学生来瞧你。”

        润秋这时谄媚道:“还有师母。”

        师母笑道:“就你个小东西有良心，显得旁人不如你。”说着过来将一块马蹄糕向润秋嘴里一塞，“少说些罢，回头你师父又要酸了。”

        陈元清白了润秋那边一眼，转而向男孩子笑道:“家齐来了。”

        男孩子笑道:“家里有几条新鲜的鲈鱼，想着老师爱吃，就给送了几条来，另有一罐荔枝蜜，广东那里捎来的，师母炖银耳雪梨羹的时候调上一勺，据说能美容养颜。”

        师母笑道:“你瞧瞧，回回来，送的东西都是可心的。师母这里只有新鲜的马蹄糕，你去尝一尝，看有你家里后厨做的好吃？”

        男孩子笑道:“后厨里做的吃食哪里比得上师娘的手艺，我这是跟着师傅沾光，等闲也吃不到。”

        师母只笑:“说的可怜见的。”又指着丹遥两个道，“那是我上回与你提过的两位，原先在彭州跟着你师父学丹青，如今来金陵上学，正经算起来……好像比你要小上一些，不过按照规矩，你还是要叫一声师姐。”

        丹遥润秋礼节性的起身，却听那男孩子笑道:“我方才还在想这是哪里的小姐，原来是师父的弟子，倒是我有福气。”

        师母道:“这话说的可奇。”

        男孩子笑道:“不然我哪里能见到这样标致的小姐们，往后更可能有共话桑麻的时机呢。”说着冲他师娘眨一眨眼。

        丹遥听他前一句虽然浅薄，后一句“共话桑麻”却是冲淡了七分轻浮的意味，因此心下倒不反感，只是觉得这男孩子形声都颇熟，倒像是在哪里见过一般。

        几人重新落座，一壁吃点心一壁聊着，交谈中知道那男孩子叫做李家齐，是陈元清来到南京收的一个小徒弟，陈元清谈起李家齐是赞不绝口，向丹遥道:“你别看他入门晚，天资了得，这也就短短一月，就已经能画出整幅的雄鸡图了。”说着便从案卷中抽出一幅来，展与众人瞧。

        图中一只黑尾雄鸡正在昂首，却不是报晓时分，两个爪子倒是虬结筋力抓着岩石，眼神中一派凶狠，不像是鸡，像是鹰。

        不过丹遥更喜欢的，是画上的小字:头上红冠不用裁，满身雪白走将来，生平不敢轻言语，一叫千门万户开。暗暗道，这人虽看着一派和气，甚而有几分油头滑面，这画里却是极有根骨，因此又平添几分好感。

        润秋却撇一撇嘴，道:“一只大公鸡画得这么凶神恶煞，谁家里还敢养着。”

        李家齐笑道:“就是要它做一只家里养不起的鸡。不过平常人看画也只在形态上，你倒是看出了神气，可见画画虽不好，看画倒是个行家。”

        润秋不服道:“你别瞧不起人！”

        李家齐笑道:“倒也不是我妄议，只不过听师傅说起过两位师姐，因此略知一二。”

        陈元清这时点头道:“跟你说的话倒是句句都到心里去了。”这一句分明是在帮着李家齐说润秋平日不求上进，润秋饶是要说什么，丹遥却抓住了她，笑道:“师傅说的自然都是对的，只不过师父他老人家的画一尺难求，所以旁人的画作不入眼也合情合理，你又不曾见过润秋的画儿，这样说其不唐突？”

        李家齐自然犯不着跟两个女孩子计较，忙笑道:‘原是我唐突，实在抱歉，如今以茶代酒，也是赔罪了。’说着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后杯口转向众人，颇有些豪气干云。

        润秋拍手道:“这个好，虽说这种喝法不啻于牛羊所饮，偏巧我却喜欢这样的做派。”说着自己也要来个一饮尽千锺，不料杯中茶水太烫，反倒烫了嘴，疼的她直吸气。

        她师母忙去给她拿凉手把子，饶是她师傅严肃，此时也绷不住笑出声，气氛一时间反倒活泼起来。

        离开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因为学校查寝，所以丹遥润秋执意回去，师母苦留不住也只好作罢。李家齐为他们叫了一辆人力车，临别时向丹遥道:“我们在玄武湖边上有个画社，每到周末总会举办些活动，有画展有沙龙，你们若是得闲儿，不妨去看一看，我周末都在。”

        丹遥不太想去，又不知怎样拒绝，正在踌躇间，李家齐高兴道:“我就当你是默认了，那么这周末吧，不见不散。”

        不等丹遥回过神来，人力车夫已然拉着车跑了出去，大概是因为等的久了有些冷，他跑得很快，似乎跑得快了就能够暖一暖，却让两边街道的建筑都变得模糊起来，丹遥有些恍惚，又陷入沉思中，自己究竟在哪里，见过这个李家齐呢？

        转眼就到了周末，丹遥想着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润秋却提不起兴趣:“什么画社，不过是一群人谈天交友的地方罢了，阔家的公子打扮的齐齐整整，去会太太小姐的多。你去了，说不定还能见到杨克全呢。”

        丹遥死命戳一戳她的脑袋，恨道:“怎么如今说话，嘴上越发没个把门儿的，什么都敢往外说。”

        润秋道:‘还不叫人说实话了，我看你们就是讳疾忌医，等到疾入筋骨里，就为时已晚了！’

        丹遥道:“真是什么不好听偏拣什么说，你倒是有个良方能靶向施药？”说完也不理她，拽着陈雪莹去了玄武湖。

        李家齐说的画社名叫“采月斋”，倒不难找，只不过进进出出的多是些西装革履的西式学生，两人进去，只见墙上挂的也多是西洋画儿，因此便没什么兴趣。转了一圈正要走，忽然背后有人唤了一声“师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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