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第章 金陵风月（5）

秦安之来南京讨账，顺道给丹遥润秋姐妹二人送些东西来，一为生意繁忙，二来也是避嫌，只是在校门口略站一站便离开，只谆谆叮嘱丹遥看紧了润秋，不要闯出什么祸端才好。

        这话一听便是润春的叮咛，润秋也不驳她姐姐姐夫的面子，只作唯唯点头状，回头却趁着安之不注意，冲丹遥眨一眨眼，眉梢挑动间，显出调戏的意味来。

        姐妹二人回到宿舍拆开包裹，净是些衣物，润秋不免泄气，一屁股坐在床上道:“我上回还写信，想我大姐做的牛肉条，怎么这回也不给带一点子来？”

        丹遥笑道:“这不是马上就放假了吗，正好留一个念想，可以回去吃个尽兴。”她嘴里说着，手上却在整理包裹，忽而在一堆柔软的衣物间，触到一封信笺。

        原是她母亲给写的一封家信，丹遥展开来，无非是些家长里短，前面说她哥哥范鸿铮如何如何不听话，她嫂子许忆乔如何如何知书达理，一颗心显见得是偏到了女方，倒有点佩服她这个新嫂嫂了。

        信末却提及她的丹青教师陈元清近期乔迁到了金陵，礼物已经随信一道送来，要她千万记得去拜访一回，后头附着地址，三步两桥。丹遥伸手在包裹里随意摸一摸，果然摸到了卷轴的一端。

        其实范家培养丹遥画画，本是为了刺绣描样须得有些童子功夫，并不是要她在此上有何造诣，却因为丹遥有些天分，尤其是在润秋的对比衬托下，愈发讨得陈元清的欢心，因此去拜访这位老师，于她并不是一件难事。

        润秋则不同，她的家书显然也提到这拜访一事，此际正耷拉着脑袋不说话，丹遥收好信，笑道:“现在知道没脸见了，当初是谁理直气壮的当堂顶撞老师的？”

        润秋嘀咕道:“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你还提它干嘛。”

        丹遥笑道:“你也知道这是过去的事了，他老人家还不至于记到这么些年，更何况你一直是师母顶顶喜欢的人，难道也不想去看看师母么？”

        好说歹说总算是说动了，姐妹二人备了礼，同去拜访。

        陈元清住的地方倒是不难找，让丹遥吃惊的是来开门的居然是师母本人，见到她姐妹二人倒是眉眼俱弯，连道:“这大冷的天儿，怎么也来了？”

        丹遥笑道:“师傅师母乔迁之喜，我们做学生的来，原是本分。”

        润秋亦道:“主要是我想师母了。”她说到后面还探头向院子里看了看，后知后觉补充道，“还有我师傅。”

        师母笑道:“你师父倒是知道你们来金陵上学的事情，只是想着你们课业紧，便不想教你们知道，没想到你们的消息倒是灵通。”

        她师母一路絮絮，丹遥这才知道此处所居是赁的一处房子，不过二进，院子也不大，陈元清从彭州带过来的东西不少，布置已毕倒显得十分紧凑。眼见润秋丹遥不住打量，师母笑道:“小么是小了点，可架不住你老师喜欢。”

        屋子里头传来陈元清中气十足的声音:“又编排我什么？！”

        师母挑帘子进去，一壁让着丹遥润秋一壁道:“也不看看谁来了，我在他们面前编排你，可有我的好果子吃？”

        陈元清正坐在躺椅上一下一下的晃，见到丹遥眼睛一亮，本能的从躺椅上起身来，掂量了一回又躺了回去，哼道:“你们来做什么，想是课业太松。”

        师母笑着向丹遥道:“还是这么个样子，好话不能往好了说，你们也知道他这脾气。”便叫她姐妹两个坐下，又忙着沏茶，一时又想起后厨才做了新鲜的马蹄糕，赶忙忙去端，临走前却是认真叮嘱丹遥姐妹两个脱了外衣，否则一冷一热容易害症。

        陈元清嘴张了又张，万不成想这夫人一句好话也没留给自己说，干脆赌气在椅子上假寐。丹遥素知他这等怪脾气，也不理他，反倒趁此机会细细打量。

        屋子里陈设既简，除了应用的家具物什，也只在茶几子上摆着一个佛手，暖气蒸腾下浓香满室，遮掩过了平日里的油墨味。

        丹遥这时想起所带礼物，又想起她师傅没有现场拆礼物的习惯，只可惜这画她姐妹二人还没有看过，这时与润秋对视一眼，见后者也在盯着自己，当下心照不宣，轻手轻脚先把画卷打开，入目只见浓绿树叶，间或几颗黄澄澄的大柿子，很是讨人欢喜。

        丹遥暗暗咋舌，这是吴昌硕的事事如意图，前朝的老物件了，难为她父亲寻来与她做门面，此时她师母端了热气腾腾的马蹄糕进来，丹遥索性不避讳，展与师母道:“小小礼物，孝敬师傅师母。”

        师母笑道:“来便来了，带什么礼物，吃这糕点是正经。”又向陈元清道:“你的学生们来，给你带了礼物，还不起来去瞧瞧。”

        丹遥自然不敢等他老师过来，直与润秋一道向前，将画儿展到陈元清眼前。陈元清这时猛地站起身来，小心翼翼接过画卷，细细研判，半晌脸上现出了笑模样，道:“好图，好画，好寓意，”一壁向墙上比着，一壁漫不经心道，“你两个哪里得来这样的好东西？”

        润秋忙殷勤道:“孝敬师傅哪里还能用不好的东西？，”好死不死又道:“师傅，这可瞧准了，是真品再挂，不然会被人笑话。”

        陈元清不悦道:“你以为我是你个毛孩子么？连这也看不出，我还当什么老师，直接关门得了。”

        师母道:“孩子与你玩笑呢，你倒是凶什么？”

        陈元清是有些惧内的，当下里也不再说话，丹遥极力忍住笑意，屋子里虽站着这四个人，此时反倒静下来，于是院外的敲门声便分外灵清。

        师母道:“今日也是奇了，往常可不这样。”便忙忙的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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