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二分之一

宣柠一吃多就睡不着，整个晚上打嗝打到想死，凌晨三点多去厨房倒水的时候才意外发现原来席盛也没睡。

        客厅没开灯，但阳台的门却大敞着，席盛被圈在朦胧的月色下，看起来还有那么点儿凄凉。

        也不知道这人深夜独自对着月亮在忏悔什么，大概是因为老那么厚颜无耻地欺负亲妹妹而发自内心的感到自责。

        宣柠从冰箱里拿了两罐啤酒出来，走到阳台边轻叩了下门框，席盛听到声音后扭过头来看着她，没说话。

        “喝点儿么？”宣柠把手里的啤酒递过去。

        “喝屁。”席盛目光向下挪了一寸落在啤酒上，迟疑片刻后，还是顺手接了过来，而后又飞快的将目光挪回她脸上，“赶紧回去睡觉。”

        “不是喝屁么，你还喝……”宣柠冷淡地瞥了他一眼，兀自打开啤酒，“大半夜在这儿忏悔什么呢？”

        “热，”席盛直接把烟头弹进手肘边的盆栽里，“所以烦。”

        宣柠有点心疼那无辜的盆栽，静默了几秒后，叹了口气：“是不是要开学了，你愁呢？别哭，坚强点儿。”

        席盛忍不住嗤笑出声：“该愁的是你吧？”

        “我愁什么？”宣柠猛灌了两口啤酒，由于速度太快，泡沫糊了一嘴，“我一点儿也不愁。”

        “高二重新分班了，”席盛像是能看穿她灵魂似的，毫不客气地揭穿，“怕是找不到能抄作业的人了吧？”

        “四海之内皆兄弟，”宣柠无所谓地耸耸肩，“开玩笑，我还能找不到人抄作业？”

        “长点心吧。”席盛瞥了她一眼，“别成天瞎混。”

        “我谢谢你啊……”宣柠挺无语地翻了个白眼，“管好你自己吧，睡觉去了拜拜。”

        宣柠没等席盛回应，直接转身回屋了。

        喝了点酒，这会儿脑袋开始发懵了，眼前晕乎乎的一片，可闭上眼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很清楚，今晚失眠不光是因为吃多了，还因为在朋友圈看到的那张相片。

        那是一张宣怡女士与新组家庭的全家福，每个人脸上都挂着难以抑制的笑容，家庭氛围融洽和睦，实在令人艳羡。

        她有多久没和宣女士拍过这样的照片了？

        好像真的很久了，自从她和席盛被放逐回国开始，就再也没有机会拍过全家福了。本来一家人凑到一块儿照相是件挺平凡的事，可偏偏到了她这里，就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

        哎。

        宣柠使劲甩了甩脑袋，强迫自己不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开学的那天早上，宣柠是被闹钟给惊醒的。

        她最近老失眠，没个四五点根本无法入睡，这状态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导致她一时半会儿也无法调整过来。

        其实昨晚挺早沾床的，但翻来覆去了大半宿就是睡不着，迷迷糊糊的将近天亮了才昏沉入睡。

        宣柠站在卫生间洗漱的时候，整个人恍惚得不行。

        只睡了两小时的人，这会儿头疼欲裂，那种感觉就好像在梦里被人揍了八百拳一样，晕的不行。

        她吐了口牙膏沫，抬起头来照了下镜子。

        我靠，鬼啊！！！

        她被镜子里那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吓得连连倒退了好几步，直到后背撞上冰凉的瓷砖才停下。

        哎，开学了……她灿烂的人生也到头了。

        ……

        宣柠被分到了九班，这会儿还太早，班上只坐着寥寥数人。

        放眼望去，别说认识的了，连个眼熟的都没有，也不知道哪个才是能抄作业的对象。

        在门口踌躇片刻后，宣柠才慢吞吞地朝教室最后一排的空位走了过去，随后把书包往椅背上一挂，一屁股坐了上去。

        都说学习好的愿意坐老师跟前，学习不好的巴不得坐到教室外头去。然而宣柠就属于后者，能离讲台多远就多远。

        前面已经有人坐了，没仔细关注，反正是个男同学，此刻正低着头在看书。

        按照她多年抄作业的经验来看，应该是个好学生。

        宣柠刚琢磨着要不要拿笔戳他后背的时候，男同学恰好转身看了过来，他戴了副眼镜，和裴勇的黑款眼镜不同，是那种好学生标配的金丝边眼镜，看起来挺斯文的。

        男同学盯着她看了半天，最后才弱弱地问了句：“你是宣柠？”

        宣柠一愣，眉梢微微向上抬起：“我这么有名？”

        “是啊。”男生腼腆地笑了笑，“贴吧上有一篇专门关于你的帖子，高一期末考你英语考了全年级第一吧？但是……”

        “好了，你别说了。”宣柠摆了摆手，没让他继续说，因为她知道他想说什么。

        除了英语外，其他都是屎。

        男生见她脸色不太好，立马询问道：“你身体不舒服么？”

        “啊。”宣柠反应极快地搓了搓脸，蔫儿吧唧地说了句，“被你看出来了啊？”

        “那你没事吧？”男生显然当真了，一脸担忧道，“还能坚持来上课，说明你挺热爱学习的。”

        “是……啊。”宣柠顺着他的话继续往下说，“哎，我身体不好，暑假一直在调养，都没好好写作也，所以……”

        她欲言又止地看了看那男生，没继续往下说了。

        好在对方是个极有眼力的人，闻言后，挺贴心地问了句：“你是想借作业抄吧？”

        “怎么叫抄呢？”宣柠及时纠正他，“这叫参考，我的英语作业也可以借你参考，你要么？”

        “那太好了。”男生激动地从书包里抽出了作业本，“正好有几题我不确定答案……”

        话说一半，忽然就顿住了，男生在看到她交换过来的那本用透明胶粘起来的残破本子后，明显愣怔了一下：“……你这？”

        “凑合下看看吧。”宣柠顺势从他手里接过作业本，“对了，你叫什么？”

        “宋明。”他说。

        “谢谢。”宣柠点了点头，“你是个好人。”

        ……

        抄作业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尤其是……除了英语外，其他的科目基本没怎么动过。这会儿也不指望抄齐了，能写多少算多少吧。

        好在写字速度不算慢，刷刷刷的一排结束了，刷刷刷的又完成了一排，操作起来还挺得心应手的。

        以前就有老师说她写字跟画画一样，不能说丑，就是挺抽象的。

        正当宣柠抄得兴致高涨时，身旁的椅子被人不轻不重地往后拉了下。

        由于她的座位是在教室最后一排靠走廊的位置，所以别人是不需要经过她允许进座位的。

        宣柠没回头，也没在意新同桌是谁，只能用余光瞥见边上的光线暗了暗，那人顺势坐了下来。

        说实话，她无所谓同桌是谁，只不过最好别是个女生，毕竟她从小就和女生不对付。

        也许是因为自小和席盛玩到大的关系，她不太擅于处理和女生之间的关系，况且大多女生都不怎么喜欢她，所以她几乎没有女性好友。

        但如果同桌真是个女生的话，她也只能认命，唯一的希望就是彼此能相安无事，河水不犯井水地处完整个高中生涯。

        手里动作没停，纸和笔摩擦的刷刷声在寥寥数人的安静氛围里显得格外清晰，就在宣柠抄完最后一行准备翻页的时候，耳边蓦地响起一阵饶舌说唱。

        她吓了一跳，几乎是下意识地往边上看了眼。

        只见弛也眼皮向下地看着手机屏幕，嘴里还叼了半根油条，手指快速划拉了下，大概是按下了暂停键，手机里的饶舌说唱就这么戛然而止了。

        下一秒，他放下手机，把塞在耳朵里的蓝牙耳机给取了下来。

        靠！

        这是宣宁的第一反应，紧接着，内心奔腾的小野马快要把整座学校踏平。

        真是巧了，还能在这儿碰上？也不知道是时溪市太小，还是他俩太有缘分了。

        宣柠正准备收回视线，只见窗外快速晃过一道影子，下一秒，大嗓门就在耳后倏地响起：“卧槽！还真是跟你一个班啊柠子。”

        其实宣柠早在学校布告栏上看到了大圣和自己一个班，所以这会儿听到他声音一点也不惊讶。

        “你旁边坐人了啊……”大圣走近后，才又吼一声，“他娘了个大鸡腿！”

        对于这不算小的动静，驰也没抬眼，甚至连表情都没什么变化的继续低垂着眼皮玩手机。

        大圣看了眼宣柠后，没说话，而是偷偷摸摸地拿出手机来给她发了条信息：【你怎么没告诉我这货跟我们一个班？？？】

        宣柠明显感觉到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一下，但她没时间去看消息，这会儿就算是地震，也得等她坚持把这页抄完了再说。

        大圣看她半天也不摸手机，没忍住，特意走过去拍了拍她桌子，很小声地说了句：“看手机。”

        “没空。”宣柠低垂着脑袋奋笔疾书道，“要说什么你说啊？”

        大圣咬着牙忍了忍：“算了，晚点说吧。”

        宋明里头是个空位，大圣想也没想，把书包往里头一扔，直接从他背后跨了进去。

        大概是因为之前的渊源，他脾气暴躁地把椅子往后用力一扯，“咚”的一声，撞上了身后的桌子。

        直到这会儿驰也才有了点反应，他抬头朝前看了一眼，嘴里还叼着小半截油条，脸上没什么表情。

        大圣没回头，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做了这种极其嚣张又挑衅的事后，忽然怂的不敢回头了，只拿一颗圆润的后脑勺对着后头的人。

        ……

        上课铃打响后，班级里还是闹哄哄的。

        九班大概集聚了整个高二最不爱学习的一帮人，他们嬉笑成群，追逐打闹，一个个像是随时准备郊游似的，毫无学习氛围。

        直到班主任屠立清拎着把三角尺走进教室的那一刻，喧闹声才算逐渐减弱下来。

        “吵什么吵，要不要给你们一桌来一壶花茶，来个集体茶话会啊？”班主任年纪不大，看着才四十出头吧，高高瘦瘦的，打扮也很新潮，年轻的时候绝对是个万人迷。

        “我叫屠立清，”他在黑板上迅速写下名字后，转过身来把粉笔随手扔在桌上，“你们可以叫我屠老师，也可以叫我屠哥，但千万别给我起一些奇奇怪怪的外号，尤其是屠龙刀之类的，要是让给听见了，就自个儿上操场跑个十圈，明白了吗？”

        话音刚落，底下顿时发出一阵哄笑声。

        “别笑，我是个严肃的人，就算想笑，也得给我憋着。”屠立清说，“对了，咱们班上有个转学生是哪位？举个手，让我认一下脸。”

        就在大家相互观望的时候，驰也挺敷衍地举了下手。

        他这一个小小的举动倒是引起了不小轰动，底下顿时一片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好了，别再小声哔哔了，现在每人用一句话来自我介绍一下，”屠立青拿三角尺往桌上敲了敲，“从第一排开始。”

        等所有人介绍完毕后，屠立青才正儿八经的开始讲课。

        宣柠一听课就想睡觉，此刻屠哥的声音就跟王八念经似的，在耳边萦绕。她懒懒地趴在桌上，眼皮沉得跟压了两块铁皮似的，怎么也睁不开。

        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总觉得梦中有人在跟前敲木鱼，“啪嗒啪嗒”的很有节奏。

        她跟昏死过去似的，也不知睡了多久，直到被耳边突如其来的声音给惊醒。

        宣柠蓦地睁开眼，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后，茫然地朝旁边看去。随即，视线范围内逐渐清晰的某个侧脸让她瞬间清醒了过来。

        “是有点儿病还是怎么着，”驰也冷冷地掀起眼皮，对着前面的后脑勺说，“非得往后撞？”

        大圣似乎就在等这一刻，他几乎是下意识的，蹭的一下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转身指着后头的人：“你说！你是不是看我不爽想找事儿？”

        宣柠看了看一脸激愤的大圣，显然有些懵。

        她刚睡醒，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又不知道该问谁，只好小声询问同样在一旁观望的宋明：“他们怎么了？”

        “好像是我同桌一直拿椅子往后撞你同桌的桌子，”宋明压着声音说，“撞了一下午了，换谁都得发火吧。”

        哦，她知道了。

        这事儿分明是大圣在“借题发挥”地挑事，想脏水泼，可这瓢脏水又泼得毫无水准，现在完全就是个撒泼耍横的刁民。

        在古代是要被皇帝赐死的。

        “你怎么不说话啊你？”大圣继续指着他。

        驰也没什么表情地看了眼他指着自己的手指，没说话。

        气氛凝固了一瞬，就在大家屏息凝神，以为弛也会有什么动静的时候，他却出人意料地转身朝后门走去。

        “你什么态度啊！”大圣仍以一种既嚣张又不怕死的态度，冲他背影喊了声，“是不是想打架？”

        也不知道是哪一句激到了驰也，他脚步一顿，然后慢吞吞地转过身来，一脸冷漠地看着大圣：“你很闲么，一天天就闲着找抽了？”

        在那顷刻之间，宣柠脑子里顿时闪过一排大字——

        这个杀手有点儿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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