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二分之一

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宣柠总算真真切切的体会了一回这其中的滋味和奥妙。

        毕竟刚吃了人家的火锅，还没完全消化呢，又被人当场抓住了自己在背后偷偷说他坏话的证据，实在是有些无地自容。

        此时此刻，宣柠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开了口又该说些什么才会显得没那么尴尬……

        结果思忖了好半天，最终还是决定保持沉默。

        正当她决定缄口不提之时，驰也从口袋里摸了根烟出来叼在嘴里。

        “不吃我关火了。”他偏过头来看了宣柠一眼，看样子是没打算提及那令人尴尬的事儿。

        “好。”宣柠点了点头，他既然不愿提，她更没必要主动去说些什么，就让这件事随着深夜的冷风一块儿吹散吧。

        驰也掏了个打火机出来把烟点燃，一瞬间，烟雾飘摇而上，丝丝缕缕融进无声的夜色中。

        宣柠默默收回视线，在手机屏幕上点了两下，给大圣那个大傻逼迅速回复了一条信息：【本人已离线，有事没事都别留言了。】

        她合上手机，又朝边上扫了眼，驰也正准备收拾桌子，注意到宣柠的目光后，也撇头看了过来。

        他叼着烟半眯着眼的样子看起来挺拽的，还有种说不上来的冷漠劲儿。

        宣柠从口袋里掏出了根棒棒糖剥开来含在嘴里，迎着他不深不浅的目光：“我帮你吧。”

        “不用。”驰也拿了块抹布一样的玩意儿把桌上用过的纸巾和垃圾一并归拢到垃圾袋里。

        烟在风中迅速燃烧，不一会儿就燃起了一截长长的烟灰，他把烟拿下来朝着饮料罐里磕了磕，然后又放回嘴里闲闲地叼着。

        宣柠想了想，总觉光吃不干的心里挺过意不去的，但看着那一桌残羹剩饭也不知该从何下手……

        琢磨了半天后，只好把没吃完的东西收拾到一块儿装进塑料袋里。

        “别弄了。”驰也适时出声阻止她，“都一样沾手了，就搁那儿我来弄吧。”

        “这样多不好意思呢。”宣柠其实挺懒的，况且从小家里就有阿姨照料，她基本没干过什么活。

        说真的，这是她头一回没在饭后撒腿就跑，还挺有良心地留下来帮忙收拾，要是被席盛看到了，准能惊掉眼珠子。

        “没什么。”驰也说，“你去边上坐着玩儿吧。”

        好吧。

        既然他执意不让她干活，那她也不添乱了，准备去找王子玩一会儿就当是饭后消遣的娱乐活动了。

        可谁知，王子竟然不愿搭理她，大概是吃饱了，这会儿眯着眼趴在地上看起来挺惬意的。宣柠逗了好几回，它都依然保持着高傲且不爱答不理的姿态。

        “这么喜欢它？”驰也看了看还在那儿使劲逗王子的宣柠，“一会儿带走吧。”

        宣柠一脸迷惑状：“你不要了吗？”

        “拉屎精。”驰也勾着唇角笑了笑，“喜欢就拿走吧。”

        “啊……”宣柠还想说什么的时候，手机震了起来，她看了眼屏幕，是席盛。

        宣柠下意识站起来，往远处走了走，才接起电话。

        “在哪儿呢？”席盛轻喘着气，听这声音，应该是刚打完球，“吃过饭了没？”

        “吃过了。”宣柠往后头扫去，这才发现驰不见了，连带着桌上的锅也不见了。她想了想，大概是被他拿到楼下卫生间处理去了，没想到这个人还挺勤劳的。

        “吃什么了？”席盛又问。

        “火锅。”宣柠本来也没打算隐瞒，但说完就有些后悔了，席盛又该噼里啪啦地追问一堆事儿。

        烦。

        “上店里去了？”席盛停顿了一下，又说，“你和谁吃的火锅啊？”

        “朋友啊。”宣柠看着四周破旧不堪的楼房，总感觉这里随时都有可能坍塌，紧接着，就忽然就有了种在孤独坎坷的人生道路上寻求刺激的感觉。

        “你的朋友们正和我一块儿打球，”席盛清了清嗓子，“还有哪个朋友是我不认识的？”

        “什么？”宣柠觉得烦了，把手机拉得老远吼了两声，“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见啊？”

        “听不见是吧？”席盛挺无语的，每次只要碰到她不想聊的话题就会来上这么一招，都用烂了。

        “啊，信号太差了。”宣柠嘀咕了一句，没等对方反应，就把电话给撂了。

        “我手机信号满格。”宣柠被身后冷不丁冒出来的一句话给吓得半死，整个人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这人挺神叨的，走得悄无声息，回来得又鬼鬼祟祟，走路还没声音，要不是认识的人，她都怀疑自己是在这儿撞鬼了。

        宣柠扭过头看着他，脑子里突然蹦出了一个问题，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句话开始偷听的？

        “要拿我的给人回电话么？”话毕，驰也从兜里摸出了手机。

        “不用了。”宣柠边说边把嘴里的糖嚼得嘎嘎响，“推销保健品的，我说了不要，还非得给我介绍，挺烦人的。”

        驰也笑了笑，一言不发地把手机揣回兜里。

        周遭的空气忽然安静了下来，俩人一块儿沉默地欣赏了会儿夜景和夜空后，宣柠打算回家了。

        “你还在这儿待着么？”宣柠看了看躺在帐篷里，双臂枕在脑后，一脸平静地望着天空的驰也。

        “嗯。”驰也应了声，“你要回去了么？”

        “是啊，那这些……”宣柠指了指帐篷还有锅什么的，“你等下要带回去么？”

        “不带。”驰也轻提了下嘴角，“一会儿楼下找个房间搁着就行，没人会来拿。”

        “哦。”宣柠起身，王子也跟着起身，像是感知到了她要走，特意前来送送她，比起它那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主人来说，有礼貌的多了，“那我走了，谢谢你的饭，下次我请你。”

        驰也点了点头，腾出一只手来朝她挥了挥。

        宣柠转身朝前走了两步，然后背对着他摆了摆手，算是回应。

        宣柠走后，驰也总算可以安静地躺在帐篷里，独自品尝夜的孤独和凄凉了。

        地挺凉的，隔着薄薄的布料，还是能感觉到从后背一点点蔓延上来的凉意。等天再冷些的时候，他就得去买个气垫床了，偶尔情绪烦躁的时候还能来这里凑合一宿。

        这个地儿他以前不知道，还是前阵子遛狗的时候发现的。

        他喜欢夜跑，尤其是在深夜四下无人的街道上，一人一狗慢悠悠地跑着，有种酣畅淋漓的快感。

        他挺能跑的，慢跑的话，跑个十几公里的也不在话下。

        然而王子跟着他，也慢慢锻炼了出来，现在是个不折不扣的狗界运动健将，要是哪天没带它出来跑，就准能在家放肆撒欢了。

        驰也看着天空，现在挺难看到星星了，只能隐约透过灰蒙蒙的夜空看到一丝不易察觉的朦胧星光。

        他挺喜欢这里的，也觉得这地方很神奇，好像一到这里，一颗浮躁的心就会慢慢平静下来，也总算能从压抑到难以呼吸的生活里找到一丝喘息的空间。

        就像一个藏身之所，让他暂且远离那些烦心事儿。

        驰也刚想找部电影看的时候，屏幕上跳出了两条微信。

        裴勇：【弛子，你看六中贴吗了没？操！你和宣柠的帖子爆了啊……】

        裴勇：【完犊子了，这要是被席盛看到了肯定得找你彻夜谈谈了，兄弟。】

        驰也愣了愣，有点儿没明白他说的是什么，直到打开学校贴吧的时候，才知道裴勇话里的含义。

        那条标题为——“这是亲上了吗？啊啊啊老夫的这颗少女心彻底炸裂了！！”的帖子边上有个红色的“沸”字，顾名思义，说明热度已经炒到了沸腾的程度。

        他点开正题看了看，首先映入视线的是一张照片。

        照片里的男生正是他帅气的本人，而那个女生，则是半小时前还和自己一起涮火锅的宣柠。

        那张照片是在小卖部门口抓拍的，抓拍者不知是安了什么心思，反正那个拍摄角度确实挺迷的。

        画面里的自己正低着脑袋把饮料递给宣柠，而她正背对着镜头，虽看不清脸，但脖子却微微仰着，看起来……

        驰也挑了挑眉。

        这谜之角度的确挺让人浮想联翩的。

        宣柠到家的时候，席盛正背对着她在厨房不知道弄些什么。他应该是刚洗完澡，肩膀上还挂了条毛巾，发梢正在滴水。

        这人应该没发现她回来了，如果就这么悄悄溜回房间，问题应该不大。

        她刚抬起腿，放轻脚步打算往卧室的方向走，谁知席盛很及时的在他背后喊了一声：“回来了？”

        宣柠顿在了原地，片刻后才转身，拖腔拉调地应了声：“啊——”

        “啊什么。”席盛转身从冰箱里拿了两个鸡蛋出来，然后回到岛台前低头搅着手里的鸡蛋，没看她，“聊聊？”

        “你现在有时间吗？”宣柠把书包扔到沙发上后，走到他跟前，“一心可以二用？”

        “煮个面而已，”席盛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需要用什么心？”

        “哦，上次聊天你就把蛋壳打进面条里去了。”

        宣柠刚转过身，还没迈开脚，席盛就在她身后啧了声，喊住她：“我还没说呢，你跑哪去？”

        “为了表示尊重和诚意，我决定拿个椅子坐你边上聊天啊。”说着，宣柠从餐桌前拖了张椅子过去，“不是要聊聊么，来吧，聊五毛还是一块的？”

        “老妈说等过年的时候回来一趟。”席盛没理她，自顾自地说，“她跟你说了没？”

        本以为席盛会对她“今晚到底和谁吃饭的”进行一顿严谨的盘查和拷问，谁知当下这话题竟和想象中截然不同，愣怔了半天后，宣柠才说：“……没有啊，她没事回来干嘛？”

        “开分店的事儿。”席盛停下了搅鸡蛋的动作，转身从冰箱里拿了包贡丸出来。

        宣柠看了看那包装，这贡丸她今晚刚吃过，以前还从来没吃过，她挺想告诉席盛这丸子真挺好吃的，但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家族企业正在壮大中，”宣柠敷衍地拍了拍手，“恭喜你啊老哥，将来要顶着火锅一哥的名号称霸武林了！”

        “滚。”席盛双臂撑在岛台上看她，“到时候我可能会搬去学校寝室住，提前和你打声招呼。”

        “为什么？”宣柠愣了愣。

        “我和那鬼佬不合你是知道的吧？”席盛说，“住在一块儿肯定天天干仗。”

        宣柠没管那么多，第一反应就是：“他们要来住多久啊？”

        “不知道。”席盛朝她看了眼，“没说。”

        “那我也不住这儿。”宣柠认真地看着他，眨了眨眼，“我也搬学校去住吧？”

        “你别想。”席盛叹了口气后，又转身从冰箱里拿了把青菜出来洗。

        宣柠盯着他，没忍住感叹了句：“你吃挺多啊？”

        “废话。”席盛说，“你哥在长身体。”

        “行吧，你滚出去住吧，”宣柠总能在不经意间把话题扯远了半圈后又自动绕回来，“天天看到你也烦。”

        席盛没接话，转过身去煮面了。

        “五毛钱的聊天时间到了，”宣柠站了起来，然后拖着椅子放回到原来的位置，提溜上书包，临走前还挺有礼貌地交代一句，“没别的事我就回屋写作业了啊。”

        席盛“嗯”了一声，考量了挺久，贴吧的事儿还是只字未提。

        等宣柠回卧室后，席盛才摸出手机来拨了个号。

        “喂。”电话没响几声就被接通了，那头挺热闹的，一听就是在ktv唱歌，“打游戏是吗盛哥？今天不行，我朋友过生日。”

        “不是。”席盛盯着锅里沸腾的热水看了好几秒后，掀开盖子把面条放了进去，“跟你打听个人。”

        “谁啊？”孙坚说，“你等等，我找个安静的地方，这里太吵了。”

        “嗯。”席盛应了声。

        没多久，嘈杂声被隔绝了开来，孙坚显然是出了包间，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待着，顺便还点了根烟：“你说哥，打听谁？”

        “驰也。”席盛直截了当地问，“你们初中也一个学校的吧？”

        “你怎么想起问他啊？”孙坚愣了愣，猛抽了口烟，“那你算是问对人了，我还真知道他不少事儿，就是他初二结束就转走了，我只知道他转学以前的事儿。”

        “说说。”席盛拿筷子在锅里搅了搅，然后又把丸子搁了进去。

        “他以前挺混的反正，打架逃课样样行，算是我们那会儿初中部的大佬级人物吧，大家都挺怕他的，”孙坚说，“主要他打起架来是真凶啊，你知道大海那事儿么？”

        “听说了点。”

        “嗯，那我就不跟你说了，那事其实我也知道的不多。但我还知道一件事儿，那件事当时在我们学校闹得挺沸腾的，”孙坚大概是太激动了所以被口水呛了下，猛咳了两声后才继续说，“可能是因为他长得贼几把帅吧，所以特招女孩儿喜欢，当时他们班有个女孩子喜欢他，还因为他闹自杀，也不知道咋想的，就站学校天台要往下跳……后来警察什么的都来了，他都没出现去劝劝那女孩，反正挺狠的一人。”

        “那人……”席盛惊了，“死了？”

        “那倒没有。”孙坚笑了声，“诶，不是，你怎么不去问裴勇啊，他跟驰也初中是一个班的，关系还挺铁的，知道的肯定比我多多了啊！”

        “嗯。”沸水扑腾着往上冒，席盛反应慢半拍地调小了火，“就因为他们关系好，所以你觉得我要问他的话，他会什么都跟我说么？”

        “也是……”孙坚叹了声后，忽然提高了音量，“怎么盛哥，你不会是看上弛也了吧！”

        席盛忍不住笑了：“滚，我还看上你了。”

        “你别逗了，我可驾驭不了你。”孙坚也跟着笑了起来，“你太他妈帅了，帅哥！”

        “行，谢了哥们。”席盛说，“玩儿去吧，改天约游戏。”

        “好。”孙坚爽快地应了声，“盛哥喊我，随叫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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