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整夜大雨，门口积了一摊水，黎正手上套了只塑料袋，先把下水口垃圾捡干净，再用大竹帚清掉积水。刚收拾好，环卫工也扫到这里，“小黎，所有人都像你就好了。”

        天天扫不完垃圾，从烧烤摊竹签纸巾，到宠物狗排泄物，任是大雨也冲不干净马路。她放下清洁车捶捶腰，早上四点多做到七点多，嘴要冒烟了，歇一歇吧。

        环卫工进分理处，从饮水机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几个柜员早从出纳那听说捡钱不还事，一边干活，一边叽叽呱呱批评她见钱眼开行为，“做人要讲点良心，人做，天看，早晚有报应。”“不是自己肉贴不到自己身上，拿了不是自己钱，肯定要出事，吃进去全吐出来还不够。”

        环卫工哪天不进来歇脚，任暴风骤雨，她自泰然笑，“你们这帮小阿姨，说话太厉害。又没偷没抢，我是捡着，都还给她了，还有什么事。”

        她死不认错态度激起柜员们大反应，一个个提高音量，“哟，律师都说了，捡到东西不还是犯法行为，要吃牢饭。”“亏你好意思说，拿了人家二千元，人家小姑娘替私人老板打工，除了出纳本职工作，中午还要帮老板拣菜烧饭，一千元工资赚得容易吗？”

        环卫工顶不住她们集体声讨，又倒了杯热水，讪讪笑道，“走了。”

        她人是走了，留下一串清晰脚印，黎正拿了干拖把来拖干净，才觉得身心舒畅。他站大堂中央，唔，空调开得不高不低，不冷不热正正好，复印机和台面没有一点灰尘，地上没有任何纸屑，玻璃门上没有手指印，很好。

        “啊……”黎正悠然自得享受良好环境时，长椅上等待叫号客户叫了起来，“杀人分尸！”

        爆炸性闻，顿时引起所有人关注。

        柜员一天到晚坐窗口后，不能上网看书吃零食，大消遣就是各种八卦，自家人，外头带进来。不用她们叫，黎正自觉地凑过去看，幸好客户也很乐意跟人分享，把IPAD放到凑过来几个脑袋下。

        有人一条主干道路边发现一条大腿，还有零碎衣服，拍了照上传到本地论坛。话题下已经起了高楼，各种议论，有说是不是猪腿，有说多半是情杀，还有老成人跟帖让楼上们不要乱猜，并且提醒楼主，造谣是违法。不过随着越来越多跟帖说他们也看到了零碎胳膊等身体部件，显然楼主并没有捏造闻。

        黎正知道了大概，他不像所里保安那么好事，退出来把事情告诉柜员们，引发了她们一阵乱猜，看来今天是可以指望这个闻度过了。

        黎正没加入讨论，他总觉得图片上衣服碎片像哪里见过，大红底，黑色图案。哪里呢，他想不起来。随即有客户推门进来要买黄金，生意上门，他也就把这件事抛脑后了。

        忙了一天，傍晚时分柜员们说想去开烤鱼店吃饭，目光一致投向黎正，他当然知道潜台词，请客啊你，“走，一起去，小邓也去。”小邓是分理处保安，一个二十岁妹子，好像谁关系进来临时工。历史原因，银行系统内编制复杂，同是合同工也有多种待遇，小邓算是底层一级。好梅城治安甚好，从未有光天化日敢进银行打劫，所以小邓作为保安主要用途于帮忙复印，引导客户排队，以及帮年老体弱者使用取款机。

        “谢谢黎主任。”小邓感激地说。所里她喜欢同事是黎正，脾气好，讲卫生。尤其她刚来上班时身上没钱，他还借给她五百元做安家费用。

        小邓不是梅城人，她这一声黎主任用普通话叫出来，同事们挤眉弄眼，意味深长地重复了一遍，“黎主任~~”她们笑嘻嘻地说，“叫啥主任，应该叫欧巴。”

        黎正见小邓被打趣得红了脸，忍不住抗议，“你们不要开她玩笑了，小邓面皮薄。”

        “哟，欧巴出来帮忙了，欧巴脸皮厚，经得起玩笑。”

        黎正忍无可忍，“你们！……”说了个开头，这帮女人抢着道歉，“小黎别生气，你也知道我们开玩笑，工作压力太大，开个玩笑活泼下气氛。”她们熟练地把话题带开，“这次行里羽毛球赛你报名了没有？我们到时帮你去加油，保证全场你呼声高。”

        既然对方道歉，黎正拉不下脸发火，“报名了，是周末比赛，你们还是好好家休息吧。”她们心意他领了。去年她们拖儿带女去观赛，让他对她们增加了几分理解，平时上班已经很累，休息只有一天，还要到妈妈陪伴儿女责任，实不容易。

        “不要紧，一年才一次，你是我们闪亮明星，哪能不帮你捧场。”黎正作为年轻小伙，学历长相能力无可挑剔，她们并不想得罪他太过，毕竟由他做这个头，好过行里从她们中提拔一个起来。她们彼此年资相当，谁做了头别人都不服气。再说有黎正，她们省了很多心，不提吸储任务，连办卡保险之类基本都能完成，所谓大树下面好乘凉，他有个草皮大王爹，她们沾光有个富二代小上司。

        烤鱼店开张六五折对外酬宾，排队客人坐满过道，没有一个小时轮不上桌。不过黎正一行人不担心，烤鱼店账户开他们那，老板接到电话后满口答应，哪怕挤掉别预定客也要抽张台子出来。

        点了一条二斤多大黑鱼，土豆片、藕片、香菇之类一大堆，还有一大堆酸奶橙汁。黎正感受到作为“洪长青”处红色娘子军中好处，女性不喜欢拼酒，他说喝茶也没人闹，要是放到有男性场合，好像聚餐不喝酒就不行，明明他们酒量也未见得高明。对于宁可喝得自己翻白眼也要拼掉一个是一个作风，黎正向来不能欣赏，这是他业务部只呆了一周就下基层缘故之一。

        众娘子军七嘴八舌评论了一番店里装修摆设以及餐具，又聊了会行里近动向。黎正一个大学同学成了年轻行长助理，前途大好，很有可能成为年轻副行长，娘子军们对黎正不争气恨铁不成钢起来，“你上去了可以拉我们一把。”

        黎正连连摇头，他前阵子刚去医院见过老同学，酒桌应酬喝到胃出血，有什么好羡慕。

        “你们啊，”柜员之一对她们拎不清大为摇头，“小黎干吗跟他比，年轻副行长又怎么了，只要他高兴，现就可以去做总经理，连我们行长都要稍微看看他脸色。”

        黎正这下头摇得了，开玩笑，他老爹结婚生子早，五十岁人干劲十足，他要去听老爹整天教训吗，动辄你们这帮年轻人？

        总算还有一个人解救他，小邓鼓足勇气来了，“你们说，今天分尸案破了没有？”顿时把注意力集中到闻事件上，个个掏出手机上网查近情况。黎正又想起那件事，他哪里见过类似花纹。

        “我预定了，凭什么对我说没桌子？”一个女声压住了餐厅喧嚣。

        黎正一桌是知情人，顿时你看我、我看你地偷笑，老板够意思，真挤掉了预定把桌子给了他们，就是不知道老板怎么应付。

        黎正看过去，立马站起来朝那边笔直走去。

        “他不会傻到说出真相吧？”

        “说不定，老实人不懂看场合。”

        老板和黎正同事一样捏了把汗，小伙子，有时老实不是好事，会让人下不了台。不过黎正哪会真到那个程度，他客客气气地说，“金小状，你是几个人？人少话和我们拼一桌怎么样？”他朝自己这边伸了下手，让她可以看到一桌基本女姓，除他之外。

        “好啊。”金小田看看排队长龙，“我就一个人。本来有个朋友，不过她放我鸽子了。”坐下来她想到一件事，“我们哪里认识？”

        黎正赶紧自我介绍，“我叫黎正，某行春晖路分理处上班，这些是我同事。上次你宝马被一位老阿姨电瓶车碰擦了，我是目击者……”

        “原来是你！”金小田愤然。

        “是她吗？”黎正喃喃道。

        一句话没说完，他俩同时想起来，同时说道。

        黎正挠了挠头，“你记不记得那个老阿姨穿裤子？”

        金小田嗤之以鼻，“我连她长什么样都忘了，记她裤子干什么，好气我自己？”她上下打量黎正，“说实话我当时有怀疑过她是碰瓷，你么，撬边。”

        他俩你一句我一句，全然忘记了身边一桌八卦分子都竖着耳朵听，她们甚至已经心里编好了脚本，好告诉行里同事：黎大少对一位开宝马美女大献殷勤，见到就激动地跑过去邀请她共进晚餐，而美女也毫不矜持地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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