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晚来风（6）

第二天，通臂猿猴就指派了白狼去保护将要离去修行的小雀鸟。白狼原本就是万妖女王的护法，因而让他去保护小雀鸟也没什么不妥的。

        还是在柳岸河边，只是这一次是他为她系好披风，要送她离开。

        “一有闲暇，我便会去找你。”放她离去，通臂猿猴总归是不安的。他抓着小雀鸟的手放在唇边细细亲吻，好安抚自己。

        这样还是不够，他便展开自己的披风，将她藏进怀里，然后低头再度吻上她的唇角。

        通臂猿猴倒是不理所谓，小雀鸟却被通臂猿猴突如其来的□□红了脸。

        但她还是随了他。一吻终了，她趴在他的胸口踮着脚去看身后的几队妖兵。小妖们正玩味地看着他俩亲热，有的口中吹着口哨，有的发出啧啧的艳羡声。

        “早些回来，我会很想你的。”通臂猿猴最后又抱了抱她。

        白狼带着小雀鸟去了很多地方，多数都是太平的闹市。

        市井繁华，人心向善，她玩的好不快活。

        通臂猿猴每两个月会来找她一回，来了便是带她去逛庙会，放花灯，再去小酒馆品尝美酒。

        他们在人群中亲热腻歪时，白狼就化作翩翩书生拍着折扇，站在远处看着他们。

        小雀鸟在人间游历两年，通臂猿猴再来找她时，发现她身边竟多了一只小猴子。

        他看着小雀鸟亲昵地给小猴子擦脸擦手，转身一下子弯腰抓住了正要悄悄溜走的白狼的尾巴。

        “你给我解释一下，怎么回事？”通臂猿猴皮笑肉不笑。

        “将军，快放开他。”

        小雀鸟握上通臂猿猴的手，通臂猿猴看着她清亮的眼，有些悸动，不自觉便放开了白狼。白狼叼着尾巴就带小猴子跑出了屋子，留下通臂猿猴抱小雀鸟到床榻上俯身细碎地亲吻着。

        “将军，你带着小猴子一起回万妖国，可好？”小雀鸟被通臂猿猴环在怀里，受着他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

        “那小猴子是什么来头？”通臂猿猴想想便觉得头疼，想不到他放她离开，反倒真的有了祸患。

        “他是耍猴人圈养的小猴子，一直被折磨虐待，有一日咬了主人便跑出来。我和白狼遇到他时，他被主人打了个半死……小猴子很可怜，将军要好好待他。”小雀鸟想想那只小猴子的经历就有些心疼。

        小雀鸟抓下他的手，示意他在自己面前蹲下身，难得主动地吻上他的眉间。

        “而且我觉得，他和将军有几分相像。”

        小雀鸟总是在想，若是有朝一日，她与将军有了孩子，也便是小猴子那般模样吧。

        有她柔柔地劝着，通臂猿猴自是好生招待小猴子。

        通臂猿猴走时告诉她，最近万妖国潜入了几个仙界的细作，他要留在国内好好查寻，怕是近几个月不能再来找她。

        “你不要担心，在万妖国的地界，总是他们该胆战心惊。”通臂猿猴抚着她咬的泛白的下唇，搂她在怀中安抚着。

        通臂猿猴走了没两日，小雀鸟和白狼便收拾行装赶赴下一个国度。

        正如他所说，两月之后，通臂猿猴果真没有来找她。可是她也没有落的清净。她一向谨小慎微，却不知怎么惹了一只鹏鸟，日日来烦扰她。

        那日变回雀身的小雀鸟正在林间扑闪着翅膀飞速穿梭，白狼正在她身后追赶她。

        小雀鸟只听得一声巨大的鸣叫响彻森林，然后一个黑影掠过她的翅膀，抓下她几根羽毛。

        她因突袭而方寸大乱，落在柔软的草上。

        “丝丝，如何？”白狼飞奔过来，看着化为人形的小雀鸟正坐在地上撕扯下裙角擦着手臂上的擦伤。

        “不用担心，没事。”小雀鸟看着白狼用爪子泄气地挠了几下土地，忙伸出手去摸他的脑袋给他安抚。

        那道黑影落到小雀鸟和白狼的面前。他驱散黑雾，便化为一个俊美的男子，手持一把白扇，正勾着唇角看着站起身的小雀鸟。

        “我同阁下无冤无仇，为何要总来纠缠我？”

        白狼挡在小雀鸟的身前，露出尖利的牙齿想要恐吓男子退去。谁知男子并不害怕，只是拍了拍折扇，笑中夹杂着一丝温柔。

        “为何要伤姑娘吗？”男子展开折扇挡住弯弯的唇角，“在下只是……想与姑娘，结个姻缘。”

        “还是请先生莫要打歪主意，这是万妖国未来的王后。”白狼伸出一只爪子护住小雀鸟，冷声压制着男子的嚣张。

        闻言，男子只是冷笑几声，然后抽回折扇。

        “等我娶了丝丝姑娘，打进万妖国，一样可以迎丝丝姑娘做个王后。”

        等小雀鸟再睁开眼时，她正被捆绑双手躺在榻上。

        她拼命挣扎，想要施展法术解开束缚，却发现自己不知被下了什么药，根本无法凝神聚法。直至细腻的手腕被粗麻绳磨出了血痕，那人才姗姗走进来。

        “丝丝姑娘可是歇息好了？”男子坐在她身旁，柔声细语的，俨然是一副体贴夫人的好夫君模样。

        “这般，也算是让我歇息？”小雀鸟冷哼着，晃了晃被捆着的手腕，别过脸去不再看他。

        男子笑着抚上她泛着血的手腕，只是轻施妖法，她的伤口便消隐无踪。

        “我是真心待你，万妖女王。”

        通臂猿猴淡然地揉了揉眉间，扶起跪在面前的白狼。白狼此时通身的白毛已被猩红打的透彻，后腿骨断裂，触目惊心。

        万妖国神殿拥满了有本事的妖魔，他们听说白狼被打成重伤，未来的王后又被掳走，通通前来请愿前去捣毁那鹏妖的巢穴。

        外来的通臂猿猴许是不知，但生长在万妖国的妖怪都知道，原先老蟒蛇精还在时，那鹏妖便是不安分，召集了一方妖鬼在万妖国外建立了一个小国家，自立为王。只是老蟒蛇精还未出手，便在洞房之夜被万妖女王活生生咬死。

        后来鹏妖听说万妖女王接替老蟒蛇精成了万妖国的主宰，几次三番来万妖国提亲想迎娶万妖女王。可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心悦女王是假，想要凭借女王踩上那万妖国的王位才是真的。

        听着雪妖说了一通那鹏妖的来历，通臂猿猴只是淡淡一笑，然后转身去擦拭手中的擎天柱。

        虽然通臂猿猴表面没有恼怒，但是众妖还是被这神殿内可怕的低气压压得喘不上气。

        终于，梦魔听到通臂猿猴一落手，擎天柱便砸出一声巨响。

        梦魔感到自己的心就快从嗓子眼跳了出来，连忙拍了拍胸口把紧张压下去。

        “呵，什么鹏妖？本王今日就要搅了他的草窝，将其碎尸万端。”通臂猿猴捂着脸笑得弯下了腰，咬牙切齿地说着。

        通臂猿猴嘱托药仙为白狼疗伤，然后便带着几支妖兵赶去了鹏鸟的老巢。

        通臂猿猴刚要迈出神殿的大门，便看到一个年轻的小狐妖拖着一个重伤的细作往这边赶。

        小狐妖看着通臂猿猴满面春光，温柔地看着自己身后的细作。

        “你来的不是时候啊，小神仙。”通臂猿猴笑着打量着被折磨得蜷缩了一团的小仙，上前捏了捏他用以伪装的虎耳。

        “扒了他的皮。”

        小狐妖觉得他们的大王真真是天下最温柔的大王，念着这个小神仙身负重伤，生不如死，赐了他一个干净利落的了断。

        鹏妖虽强，但却不善治国，光是凭着雪妖和黄眉老祖，就弱了他国一半的妖兵。

        通臂猿猴踩着铺在宫墙上的红绸缎，眼神呆滞地从宫墙上跳下来。

        断井颓桓，矮屋旧瓦，哪能与富丽堂皇的万妖国神殿相提并论。

        可是，昏红的天与眼前的大红交相辉映，还是刺得他有些睁不开眼。

        通臂猿猴的耳边是被斩杀的小妖求饶的哭喊声，他上前走了两步，想要摘下贴在破旧红柱上的喜字剪纸。他感到脚下有些沉重，一时迈不开腿，低头去看只见一个妇人死死地抱住他的腿。

        “大王……饶了我家大王吧……”那妇人哭的悲痛。鹏妖是她一手拉扯长大，虽然鹏妖做事肆意放荡，但她却从未想过会招至如此灭顶之灾。

        “你家大王，很喜欢红色。”通臂猿猴只是用擎天柱轻轻一拨，那妇人的身体便栽倒到一旁消散了。

        “既是喜欢红色，该是让他浴火满身的好。”

        通臂猿猴每过一处，高挂的红灯笼都轰然碎裂。他擦了擦指尖，便变出一团火。他擦过红绸，整个王宫便被火海所包围。

        耳边是火烧噼啪迸裂的声响，他闭上眼沉心去听，其中果然裹挟着她的抽泣声。

        他顺着声音找去，快步走进王宫最深处的寝殿。

        小雀鸟一袭红衣，正瘫倒在婚床上。她发丝凌乱，凤冠已被拆落在身旁，她缩着身子捂着有些红肿的脸，嘴角正渗出鲜血。

        她的一滴滴泪沉沉地落在通臂猿猴的心上。

        “将军。”小雀鸟远远地看到通臂猿猴冷着脸正站在宫门口，顿时委屈的无以复加。

        “丝丝别怕，我来接你回家。”通臂猿猴握紧了冰冷的擎天柱，冷冽的目光落在站在小雀鸟身旁的男子的身上。

        鹏妖的婚服已是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他看着通臂猿猴，眼底的柔情瞬间被恼怒所替代。

        偏是要在这个时候闯进来。

        鹏妖整理了一番领口，然后弯下身爱怜地擦了擦小雀鸟嘴角的血痕，抽回手舔了舔沾着鲜血的指尖。

        “回家？女王，我们已经拜了天地，这便是你的家，你要回哪儿去呢？”鹏妖笑的肆意张扬，他看着小雀鸟红着眼别过脸去，便笑的更加肆无忌惮。

        通臂猿猴挥着擎天柱就向鹏妖打去，鹏妖受惊忙跳到一旁。通臂猿猴趁机挡在小雀鸟的身前，伸出擎天柱反将落地不稳的鹏妖怼到门口。

        “丝丝，别怕。”通臂猿猴转身握住小雀鸟的手，蹭了蹭她温热的鼻尖，“等我，我们回去便成亲。”

        小雀鸟镇定情绪，松开通臂猿猴的手，乖巧地点了点头。

        “回去？通臂猿猴，你不会是觉得，你真的有回去的机会吧？”鹏妖握住挂在腰间的宝剑，露出邪魅的笑。

        “我既是敢绑了万妖女王回来，就做好了取而代之的准备。”

        鹏妖所言不虚，不过接了鹏妖几招，通臂猿猴就用了十足十的力，神兵碰撞时迸发的冲击让宫内的火势愈燃俞烈。通臂猿猴回头去看缩在角落里的小雀鸟，她的嫁衣上落了火，遂脱去了火红的嫁衣，只剩有些被熏黑的内衬。

        通臂猿猴只觉，终于不那么刺眼了。

        “这里空间狭窄，我们出去打，如何？”通臂猿猴怕误伤到身后的小雀鸟，直挺挺地接下鹏妖的一记重击，掌心酸麻，差点将擎天柱扔了出去。

        “出去？”鹏妖知道通臂猿猴念着小雀鸟，不会真的全力攻向自己，此处于他来说便是最好的战场。

        “我要让万妖女王看看，你是如何死于我的手中。”

        鹏妖收回神兵，转身甩开红色长袍，作势便要发力。

        通臂猿猴想不出鹏妖能有何手段对付自己，镇定地立住擎天柱，等着鹏妖的攻击。

        “将军。”

        通臂猿猴只听小雀鸟嘶声力竭地喊着他，他刚想回头说些话安抚她，却觉得耳边突然万籁俱静，身体失了重量，已然悬于半空。

        擎天柱轰然落下，他想下身去够自己的兵器，但无奈他身体僵硬，眼前只有鹏妖张狂的洋洋得意。

        他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仿佛都被重重地挤压到一起，皮肤灼烧，骨筋被抻扯就快要断裂。他忍着心口涌上的一股暖流，好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通臂猿猴瞪大瞳孔，感到在胸口慢慢团起的冰凉物体渐透出自己的肌肤。

        通臂猿猴泄了气，一口鲜血便喷涌而出。

        他觉自己的眼角滚烫，耳边是他的泪水滴落在地上的声响。

        亦是她当年，给了他内丹，他欢喜离去后，她垂泪的声音。

        原来，内丹被剥离体内，是这般滋味。

        通臂猿猴想要最后再见一眼万妖女王，他强撑着沉重的眼皮，朦胧中看到小雀鸟哭着扑向鹏妖怀中，而鹏妖温柔地低下头，吻去她咸涩的泪水。

        丝丝，不要。

        将要逼离的内丹瞬时又被压回了他的胸腔，他耳边又响起了火烧檀木桌的噼啪声，以及风啸的声音。

        通臂猿猴沉沉地摔在地上，想要执起擎天柱给鹏妖一击，却发现他此时已被抽干了力气。

        他咽着唾液以疏散喉中的干涩，看着她衣上已染了红。

        小雀鸟的手穿过鹏妖的胸膛，一颗温软的心脏还在她的手中跳动，只是稍稍用力，它便悄无声息地碎裂了。她抽回了手，又探手伸进他的心口，轻轻搅动，便轻松凝聚了他的内丹。

        鹏妖支撑不住便软软地栽倒，青紫的唇颤着，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见她逆着熊熊火光，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痕。她垂眼看着手中的内丹，稍稍一捏，便随风消散，悉数被她吸收。

        他原以为，她不过是修炼了一百余年的小山雀，哪怕练了通天的本领，在他这等万年鹏妖面前，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可是，哪怕他对她的假意屈服卸下防备，轻易就取出了他的内丹的这般本领，哪里是一个百年小妖能做到的啊。

        “……女王，为什么……”鹏妖看着小雀鸟抬眼望向自己，此时她眼中已没了娇弱与怯懦，眸底是不可一世的威严。

        最后一刻，他还是因她的香软怀抱而动了情。

        “我说过，我这辈子，只中意神猴大将军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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