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晚来风（7）

风妖将气息吹入王宫的每一个角落，使得烈火更加旺盛。

        小雀鸟走到通臂猿猴的身后坐下，抱起他的上身，让他舒服地躺在自己的腿上。她抚着他阵痛的胸口，滚热的泪滴滴落在他的眼角，与他的泪相交融。

        “大王。”她带着哭腔，柔柔地唤着他。

        “我在，丝丝。”通臂猿猴握上她冰冷的手，揉搓着她手上粘稠的血，牵扯出一抹笑让她安心。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原来是这样疼。”

        通臂猿猴思绪模糊，他缓缓闭上眼，梦中又是他与她缠绵的那个夜晚。

        “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

        他还像个小孩子发泄着自己的不满，却看到她垂头沉思，就知道她已有了办法。

        “我知道，万妖国乃是妖气聚集之地，一定有办法可以让我立刻妖气倍增。”

        她依旧犹豫，落寞地偏过头不想去看他。再一眼，她害怕会经受不住他的苦苦哀求。

        她终归是有些自私呀，她还想让他多抱抱自己，她还想成为他的妻子，结万年之好呀。

        “我求求你，告诉我。”

        她心中那个大将军，何曾这样低声下气地求过别人。她转回头看着他握着自己的手臂，脸上满是希冀。

        她终究是心软了。

        “没错，的确是有一种办法。”

        “真的？你快点告诉我，只要能够打败孙悟空，我会用尽一切办法。”

        她已觉得有些酸楚，强逼着自己不要落泪，柔声向他说出。

        “在我的体内，有颗万妖蛇丹，恰好相当于五百年的妖法。”

        “只要你吸了我的内丹，就可以吸尽天下的神仙妖魔，到时就算是孙悟空，也没有办法。”

        “但是这么做，一定会令你妖气耗尽。”他眼中满是震惊与担忧。

        呀，她的大将军终究还是关心她的呀。

        他只是一句关怀，她便忘记了献出内丹的后果，展颜安抚着他：“放心吧，将军。我是修炼了千年的蛇妖，以我的道行，用不了几天，就可以康复了。”

        “真的？”看到她坦荡地笑着点头，他顿时欢喜。

        “来呀，将军。你闭上眼睛。”

        她眼中含情，说的真诚，他丝毫没有对她的话存疑。

        不管他多么任性，她对他的情谊都不会丝毫减少啊。

        他偏是看准了这一点，尽情地向她索取。

        他闭上眼睛，全然不理会她眼底的一丝犹豫。她已托起他的手，她的掌心原本是温热的，可是没消多久，她的手心便冰冷起来。他能感受到，她的血液里泛着凉意。

        没关系，这只是正常现象。

        他这样宽慰着自己，吞下那颗凉如寒窖的内丹。

        她软软地抽回了手，吃力地将身子撑直，好不让他瞧出破绽。他能感受到她的内丹带来的力量在身体各处流窜，他欣喜若狂，抬头去看她盈盈地笑着，一把将她揽到怀中。她栽倒在他宽厚的膀弯，任由他放下她的身子，难得轻柔地抚摸。

        “女王，你待我真好。”

        他握着她冰冷的手贴在唇上，看着她满含柔情的目光逐渐涣散，心下生疼，可在看到她眨眼过后眸底的清亮时，他又安下心来。

        他确实发觉她有些不对劲，但也只是以为这是失去内丹的正常反应。

        这确实是失去内丹的正常反应。

        挫骨扬灰。

        她想，也不过是这般疼吧。

        她已没什么力气说话，只能在他唠唠叨叨的时候，浅笑着以作回应。

        他抱着她的身体，让她如往常一般，趴上他的心口。她费力撑着身体痴痴地望着他，他的怀抱温暖，却也让她痛彻心扉。

        “怎么了，女王？”他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揉搓着她的身子，却再也温暖不了她。

        “没事呀，只是想多看看我的将军。”她摸着他胸口的猴毛，柔柔地亲吻着。

        恍惚之中，他得见她眸底晶莹，睫羽闪亮。只是闭了闭眼，又看着她的发散落下来，与他的猴毛纠缠在一起。

        “将军，我会为你安排别的寝宫，这几日你就不要再来见我了……你也不要告诉别人我将内丹给了你。”

        “以后，万妖国便交给将军了。”她想，她还是要做好万全准备的。

        她低头看着通臂猿猴已经不太真切的面容，她的意识已有些模糊，但嘴角还是扬着满足的笑。

        “将军，叫一叫我的名字，可好？”

        “丝丝。”他弓起身亲吻她的心口，听着她渐弱的心跳。

        卯时，他感到自己身体里的内丹已经平息了。

        他抱着她娇弱的身体，又将她的身子往自己怀里揉了揉。

        “丝丝。”他看着她睁开了迷离的眼，只是眨了眨，她的眼睛便又恢复了清明。

        他低头又吻上她的唇，温热的舌敲开她的唇齿，加重了对她的占有。

        “好好休息，等我。”他不舍地松开她的唇角，抬手摸着她脖颈上昨夜被他吻的青紫的一块。

        他已起身穿好衣服打算离开，却见她费力地撑起身体，伸手要拉着自己。他又坐回她身边，抓着被子披在她身上，搂着她的肩膀。

        “怎得这样舍不得我？我过两日就会回来了。”

        她抬头，看他笑的温柔且纯粹，她也跟着笑了。

        自从他来到万妖国，这是第一次，他笑的这般真心。

        可是一想到，他的笑只是因为他即将了结心愿，她便又觉得苦涩。

        什么时候，他也能为自己，真心地笑一回呢？

        她感到自己快要流下泪来，她的身体疼的已经没有办法说话，只好软软地挣脱他的怀抱推了推他的身体让他快些离去。

        一如千百年前，他揉了揉她发上的一抹白，然后欢喜地走了。

        她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两行清泪霎时落了下来。她抬手捂住嘴，轻咳了两声，口中的腥甜已透着指缝落到了被单上。

        彼时，他在门口听到了她落泪和咳嗽的声音，踌躇片刻，还是潇洒地离开了。

        他想，再等一等就好。

        他想，她这么善解人意，一定会理解他等了多久才等到这一刻。

        可是，他忘记了，她只为了能多看他几眼，也是等了一千年啊。

        他后来总是在想，如果当初他不是执意要去见她，那么，在她死前，他留给她的最后一个回忆，是不是就是他离开的背影。

        他无法想象，如果是那样，她最后闭上眼睛时，该是多么绝望。

        通臂猿猴再醒来时，他已在万妖王宫的寝殿里。

        他浑身还是酸痛，看着小雀鸟伏在床榻旁。见他醒了，便扶他坐起，端来汤药服侍他喝下。

        “来啊，将军。张开嘴巴啊。”小雀鸟的眼神澄澈明亮，就如他梦中那般。

        通臂猿猴愣神看了她许久，看着她纯净的双眼，看着他曾无数个日夜都紧抓的双手，他接过药盏放在枕边，搂过小雀鸟的身体，将她抱到自己身旁，然后撑起身看她心有不解。

        “将军，喝药身体才能快些好呀。”

        “你想起来了，是不是？”

        小雀鸟摇了摇头，不知道通臂猿猴指的是什么。

        “你和鹏妖说，你这辈子只中意神猴大将军一个。你想起来了，是不是？”通臂猿猴知道，这句话是她在老蟒蛇面前的表白，他当时听到万妖女王向自己说出这一段时，心中又是心疼又是感动。

        这辈子，只中意神猴大将军一个。

        他把这句话藏在心里捂了很久。

        小雀鸟对上通臂猿猴期待的目光，她不想扫了他的兴，可是她还是摇了头。

        “那你为什么要说出这句话？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我曾经是神猴大将军，对不对？”

        “是在梦里。”小雀鸟看着通臂猿猴眼中的痛惜，她也跟着难过，只好伸手抚着他微微起伏的胸口。

        “梦里？”通臂猿猴笑了起来，“什么样的梦，丝丝？”

        “是将军。我的梦里，都是将军。”她尾音发颤，眼泪已顺着眼角落在了榻上。她发觉自己失态，忙抽回手胡乱抹着眼泪。

        可是，太痛了啊。

        她忍不住想要哭出来，委屈地哭出来。

        她没有万妖女王那般坚强的心性，承受不住梦中他的任性与满不在乎。

        自她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人便是他。他看着她的眼睛总是饱含柔情，他给她旁人艳羡不来的温柔与体贴，许她与自己同床共枕，一百年，仿佛夫妻一般。

        可是梦中，他已然与万妖女王做了夫妻，却是再也不对她这般温柔。

        通臂猿猴低头吻着她的眼角，她的眼泪苦涩，他的心便也是这种滋味。

        “你怨我，是不是？”通臂猿猴抚着她的眼角。既是止不住她的泪，便让她在自己面前痛快哭出来好了。

        小雀鸟擦着眼眶的朦胧，想要多看一看通臂猿猴此刻怜惜的神情。

        她依旧是摇头。

        “我这样辜负你，为什么不怨我？”

        “只要陪在将军身边，哪怕是远远看上一眼，我也欢喜。”

        “笨，傻。”通臂猿猴嵌着她的肩，将她揉进自己的怀里。

        他偏是抱了她很久，直至他的身体已没有痛感，直至她窝在自己怀中哭累了睡了又醒。

        通臂猿猴终于知道，无名仙君哪里是想让她去人间历练，明明就是让她渡劫去了。

        “她如果真的出了事，你有没有想过怎么办？”通臂猿猴捏着茶盏的手吱嘎作响，真想将这杯滚烫的茶扬在他的脸上。

        “我知道，你一定会救她。”无名仙君抚摸着小雀鸟从人间带回的一颗夜明珠，脸上波澜不惊。

        “你如果不在意她受了屈辱，我便当作这些年，她是做了一场梦吧。”

        “若是她再入轮回，我不会再将她送还到你身边了。”

        通臂猿猴窝着火悻悻地回了王宫，一进寝殿就发现她正坐在梳妆台前仔细描眉。

        见他回来，她放下石黛起身走近他的身。

        她笑着看着通臂猿猴从面目表情到瞬间脸上挂上温柔的笑，她搂上他的脖颈，蹭着他干净又顺畅的猴毛，痒得她笑出了声。

        “大王，你回来了。”

        通臂猿猴揉上她细软的腰肢，埋下头亲了一下她的嘴唇。

        他抓起她的一只手，捂在心口让她感受自己逐渐平稳的心跳。

        “我有在想你。”

        闻言，万妖女王娇羞地靠上他的胸口，抚着他的臂膀，抿嘴笑着。

        “不过是去无名仙君那里喝杯茶，就这样想我。”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她抱着他不再说话，闭上眼睛任由他抱起自己放在床榻上。

        通臂猿猴看着窝在自己怀里含羞不再睁眼的万妖女王，摸着她滚热的耳廓，又低头含上她的耳垂。

        他厮磨很久，直至她连连求饶，主动吻上他暖了的唇，他才肯稍稍放松一些力气。

        “丝丝，以后我们都不要离开彼此了。”

        “嗯。”

        “丝丝，我真的很想你。”

        “我知道呀。”

        “可我还是要说，我真的很想念你。”

        万妖女王痴笑。这几日他已经说过了无数个很想念自己，他倒是不觉得腻，好像要将这一百年的情话都补回来一样。

        “我一直都在你身边呀。”万妖女王抚摸着他的脸，他趁势去亲吻她的手心，“你对我的好，我都有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呀。”

        “我还是更想让你知道……让万妖女王，让我的丝丝知道。”通臂猿猴凑近她的耳边喃喃地说了什么，她便抓紧了他的手，低头沉吟许久，才盈盈地抬起头，搂上他的脖子。

        通臂猿猴又搂抱着万妖女王说了好一会儿情话，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了她。

        “我让老龟算好了日子，一个月后，我们就成婚。”

        万妖女王刚想开口，通臂猿猴就又抢先说了起来。

        “你什么都不需要做，礼堂，喜帖，婚房我来布置，你只要试好嫁衣就好。”

        万妖女王看着通臂猿猴满眼的疼惜都快溢出来了。她想要开口说些想要为他分担的话，但话到了嘴边，却迟迟说不出口。

        罢了罢了，他也是舍不得她劳累的。

        可是他揽下所有的事情，她也是会心疼的呀。

        “我也可以做事的，你不要太辛苦了。”万妖女王顺着他脸上的猴毛摸去，柔声细语着。

        她曾经打理整个万妖国几百年之久，其中辛苦不是能用言语说明。可如今他在她身边，只将她当作是柔弱的小女儿家怜爱，她再不用劳苦。

        通臂猿猴抓着她的手侧过头吻了吻她的手心。

        “以后，千世万世，我都不会再让你受一丝委屈。”

        万妖女王听着，眼角已是泛起了泪花。

        他许了她太多的千世万世，她何德何能能让她的神猴大将军千世万世地记挂自己呀。

        通臂猿猴揽过她的身子，吻去她眼尾的泪水，将她的双手搭上自己宽厚的腰身，搂着她的后腰慢慢放下她的身体，避开她昨夜被自己吻的发青的唇角，细碎地亲吻着她的唇齿。

        “丝丝，只有你在我怀里，我才会真的感到温暖，感到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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