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往昔（五）

齐清晨在纸条背面给他回复道：算是吧！

        赫延笑了笑，这一个月他和齐清晨的恩怨也是人尽皆知了。在班里，他俩是出了名的不对付，张三明不止一次要把赫延调到教室中间第三四排好学生的位置，但他从小就习惯坐在教室犄角旮旯的地方，这种习惯改不了。

        一中对高二的学生是每隔两个星期放一次假，放假时间是从周五下午上完三节课后到周天下午两点的自习课之前回来，赫延是在周五下午随齐清晨和齐小四他们回家的。

        那天傍晚，三个人一人一辆单车骑了足足有三十分钟才到南城。赫延从不知道齐清晨和齐小四每天晚上十点钟上完晚自习后还要走那么远的路程才能到家，而他从一中到中央学府，十分钟就够了。

        南城就是城南，这个城是鲁南市的一座古城，外面是高高的城墙，里面是仿宋的院落。

        从古城再向南再走一千米，一个有点脏乱的大集市旁边就是齐清晨和齐小四家所在的街道。

        街道两边有柏树，其中有两棵超大，赫延抬头看它们的枝干已经从地上长到天上又长回地上。

        这两棵柏树大概已经生长了上百年，树干是空的，有两个小男孩钻到黑乎乎的树洞里，玩得很疯。赫延想齐清晨和齐小四他们小时候也一定没少在这里玩耍。

        齐清晨家住的地方是一栋破旧的四层居民楼，上面布满了像蜘蛛网一样的电线，墙皮有了裂痕，门窗也掉了漆，斑驳的树影照在上面充满了浓郁的生活气息，赫延能够想象齐清晨在这里度过了无忧无虑的童年。

        家在二楼，齐绘绢对他的到来十分开心，她拍了一下儿子的脑瓜子，让儿子把好吃的好喝的零食水果全都给他拿过来，他的儿子满脸不爽，赫延看着他挨揍的怂样笑了笑。

        赫延从来不吃零食，或者应该是说吃不到，赫喻怀和管丝竹从小就不让他吃那种垃圾食品，还有路边摊。齐小四从一堆零食里给他挑了一颗草莓味硬糖，他撕开放到嘴里一开始甜甜的，过了一会竟然巨酸巨酸的。齐小四看他狰狞的表情，拍了一下腿，笑得合不拢嘴。

        赫延发现齐小四和齐清晨的关系真的是特别好，齐绘绢完全不把他当外人，该使唤的使唤，该骂的骂，赫延想如果他小时候如果理一下齐清晨，会不会也是今天这个样子。

        至少，齐清晨不会那么讨厌他。

        赫延是跟齐清晨来看刀哥的，他在房子里环顾了一周，也不见刀哥的踪影。

        “妈，我捡回来的那条狗呢？”齐清晨问正在厨房里做饭的齐绘绢。

        “今天早上我看你李爷爷挺喜欢的，就让他抱回家玩会儿去了。”齐绘绢答道。

        “天都黑了。”齐清晨先是撅着嘴，后又挠着脑袋嘿嘿地笑了笑，“那我岂不是可以去找初冉领回来。小四，赫延，走走走。”

        “哎。”赫延拉住了他，“去哪儿？”

        “去初冉家。”齐清晨指了指天花板，“她住在她姥爷家，他姥爷家就在我家楼上。”

        赫延跟着齐清晨和齐小四几步登上三楼，齐清晨特意整理一下发型和衣服后才敲门。

        开门的是初冉，她和他们一样穿着校服，也是刚放假回家。

        “谁呀？”门里面，沐儿嗖的一下飞过来，齐小四看见她后，咽了口唾沫，立即挺直后背。

        “是我，嘿嘿嘿。”齐清晨咧着一口大白牙，笑嘻嘻地对初冉说。

        “黑你妹。”初冉一拳打在齐清晨的鼻子上，齐清晨后退两步，倒在赫延怀里。

        这一拳，赫延才发现，原来初冉只是长了一张女神的脸。

        初冉和沐儿看见赫延，俩人对视一下，微张着嘴，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

        “你怎么跟他俩在一块儿？”初冉问。

        赫延尴尬的笑一下，将齐清晨扶起来。“来看刀哥。”

        “刀哥是谁？”沐儿问。

        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穿过楼道里小小的玻璃窗照在五个人身上，赫延记得那天是他成为五人组一员的开始。

        齐清晨将刀哥抱回去放在一只纸箱里，刀哥还是个幼崽，不能受凉，齐清晨给它铺上一块小毯子，又喂它一个蛋黄。赫延在旁边弓着腰，目不转睛地看着。

        他其实不太喜欢狗，毕竟是他只要摸几下就得进医院的动物。赫延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答应跟他来看狗，大概是想和他一起疯、一起闹，他想离他近一点。

        齐清晨：“赫延，我们给刀哥起个名字吧。”

        赫延：“刀哥不是它的名字吗？刀哥，dog，也好记。”

        齐清晨：“不行，这是我一时之气瞎起的，这么可爱的狗狗怎么能以那个傻逼的名字做名字。”

        赫延皱了一下眉，“谁？”

        “咣”的一声，齐小四不小心将齐清晨卧室桌上的存钱罐摔个粉碎，仅剩的一枚一元硬币滚落到赫延脚边。

        意识到危险的齐小四举起双手，跪下。“晨哥，我错了，我赔你一个。”

        齐清晨举起脚上的拖鞋朝齐小四脸上呼过去，“老子上幼儿园开始用的存钱罐就特么被你毁了。”

        齐清晨追着齐小四在卧室门边一顿暴打。

        “你就存了这么点钱。”齐小四蹲在地上，边捂着头边说。

        “还说！还说！”齐清晨举着拖鞋朝小四脖子上呼过去。

        赫延捡起地上的硬币，他眨了一下眼睛，说：“要不就叫钢镚儿吧！”

        那年秋天，钢镚儿就这样闯入了赫延的世界，而赫延也逐渐融入了齐清晨的生活。

        小女孩的金毛犬叫了一声，赫延立即回过神来。

        他走向前，蹲下，“小妹妹，哥哥能牵一下你的小狗狗吗？”

        “那哥哥，我能抱你一下吗？”小女孩天真的嗓音反问。

        赫延笑一下，“当然可以。”

        赫延搂了一下她。

        站在对面的齐清晨看见这情景跑过来，他也伸出手来，“让哥哥我也抱抱你。”

        “我不要。”小女孩立即将绳子递给赫延，跑到妈妈身后。

        齐清晨看向赫延，无奈地耸一下肩膀。

        赫延拽着绳子将狗交给他，他蹲下，一把将它抱起来放在腿上，抚摸它长长的金毛。

        “赫延，这狗毛很软，你过来摸摸。”

        “没兴趣。”

        “你过来嘛！”

        赫延站在一旁，嘴角勾起一抹浅笑。这样的画面他太熟悉了，他们一起在南城遛钢镚儿的日子仿佛就在昨天。

        晚上，赫延与齐清晨各卷一条被子躺在床上，齐清晨望着屋顶上的发出暖黄色灯光的豪华吊灯，他数了一下一共有九个，比他们家所有灯加起来还要多。

        “赫延，你现在多高？还是一米八二吗？”齐清晨突然问。

        赫延闭着眼睛笑了一下，“那是高二的时候。”

        齐清晨摸了一下手中指。

        还是那个周五。

        赫延留在齐清晨家吃晚饭，齐绘绢做的饭不像齐清晨说得那么难吃，他那天吃到的是一锅鸡肉和黄瓜大乱炖，每人盛一个碗，就着高馍吃。

        小四吃得满嘴是油，还不忘用袖子擦擦，齐清晨趴在桌子上，他好像有那个厌食症，齐绘绢连拍几下桌子他才不情不愿地起来。

        齐绘绢用筷尾敲两下饭桌，“你说你就不能多吃点，你看看你下巴尖的，啊，还有这肋骨，你都没有我炖的鸡肥，就你这样吃饭，怎么能长高？怎么找老婆？”齐绘绢指了一下正在慢慢扒饭的赫延，“你看看人家赫延，比你高一头，你看人家怎么吃的，给我坐起来，吃！”

        齐清晨看了一眼赫延，又看了一眼小四，“妈，小四比他能吃多了，不还没我高。”

        脑子慢半拍的小四不知道是只知道吃没听见，还是他承认吃饭与身高不能成正比，他反正没有感到伤自尊。齐绘绢倒是被他那个王八蛋儿子气得抓了一下胸口。

        齐清晨的父亲去世的早，平常他家里都是两个人吃饭。即使这样，赫延也会觉得齐清晨生活得很快乐，因为他有一个会随时来蹭饭的好兄弟，有一个住在楼上的青梅竹马，有一个活泼可爱、善解人意的好朋友，有着他羡慕的童年。

        晚饭过后，齐小四接到他爸的电话回家了，齐绘绢在厨房洗碗，赫延被齐清晨拉着非要量身高。

        齐清晨从电视柜的抽屉里找到一把圆形米尺，塑料的外壳，包裹着的里面的尺是铁质的，稍不留神就会将手划破。

        齐清晨让赫延的双脚夹住米尺的底端，他自己一手扶着米尺下端害怕他夹不好突然缩回去，另一手扯着米尺慢慢向上抬。抬到下巴处，齐清晨踮起脚尖，赫延能够感受到他扑面而来的鼻息和呼出来的热气，他看着他天真又认真的脸，莫名的心跳加快。

        十六岁的少年第一次在一个男生面前慌了神，没等他量清楚，他一把推开他，拿上书包匆匆出了门。

        齐清晨被他这一下子整的手一松，米尺“嗖”的一声缩回去，在手中指处划了一道口子。

        齐清晨大叫：“我草！妈，创可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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