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往昔（四）

赫延看着他，“你想住几天都可以，等你想走了，我再送你回去。你要是不嫌挤，就和我住一间，要是嫌挤，隔壁是客房，一会我帮你收拾收拾。”

        齐清晨翻过身来，“怎么嫌挤，我就觉得我妈不让。”

        赫延也跟着翻过身来，“别担心，我让我妈给你妈说一声你就行了。”

        齐清晨嘿嘿一笑，两个人互相怼了一下拳头，“成。”

        齐清晨从床上爬起来走到窗台边，他向下望了望，看见一棵歪脖子枣树，枣树下是一条曲长的鹅卵石小路。

        他记得小时候跟着齐绘绢第一次来，他就看上了那里的鹅卵石，他悄悄偷了鼓鼓的一口袋。

        那天，他偷石的时候还抬头看到过一个漂亮的小男孩正凝视着他，后来他们在妈妈的介绍下认识了。

        那个小男孩就是赫延。

        齐清晨以为他会多一个像小四那样的好朋友，可是他总是冷着一张脸，他总是有做不完的习题，他总是有参加不完的竞赛，就连上个跆拳道课，他都追求以最快的速度学完。很快，齐清晨决定再也不理他。

        在赫延的记忆中，他从小就把自己关在这间屋子里，每日做着与他年龄不相符的试题，忙着各种比赛，完成赫愉怀给他制定的一个又一个目标。

        他觉得他不需要朋友，不需要玩伴，这样的东西只会拖累他，可他依然会向往这扇窗下跑来跑去的孩子，那是他心里唯一的慰藉。

        “赫延，你在干嘛？”齐清晨转身看见赫延将一个带锁的木箱从书桌上撤下来。

        “占地方。”赫延将它塞到书桌下面。

        “哦。”齐清晨说，“这里边儿装的什么，不会是黄颜色的片儿吧？”齐清晨咯咯的笑，“赫延，你变了哟。”

        “什么嘛！就是小时候得的一些奖状、奖品什么的，钥匙找不着了。”赫延说。

        齐清晨想，我信你个鬼？

        “赫延，你爸呢？”齐清晨问。

        赫延叹了一口气，“和我妈吵架吵不过，飞上海了。”

        “感情那么好，还会吵架？”

        “感情再好，也会吵架。”

        呵呵。

        经过管丝竹的打招呼，齐绘绢对他儿子留在这里没什么意见，唯一害怕的就是给赫家添麻烦。

        中午吃饭的时候，管丝竹往齐清晨碗里夹了又夹。

        “阿姨，您做的饭比我妈做得好吃多了。”齐清晨一直在大口大口地吃，管丝竹很满意。

        管丝竹捂嘴一笑，“这话要让你妈听见，免不了又要挨骂。”

        “不还有您罩着的嘛？”

        “哈哈哈哈……这孩子，嘴真甜。”

        管丝竹又往齐清晨碗里夹了几根萝卜丝，“别光吃肉，吃点菜。”

        “妈，他不吃萝卜。”说着，赫延把齐清晨碗里的萝卜挑出来夹到自己碗里。

        管丝竹突然想起齐绘绢说的那句话，她笑嘻嘻地看着齐清晨，“晨晨呀，你看小延也快成年了，他在大学里有没有遇到过中意的女孩子？”

        “啊？”赫延和齐清晨都被管丝竹这一问愣住了。齐清晨看向赫延，好像在问有吗？赫延好像在说，你要是说有，我就把整盘萝卜给你塞到肚子里。

        齐清晨连忙扒拉两下筷子，“没有，没有。”

        “还没有啊。”管丝竹有点儿失望，“那你帮阿姨留意着点，小延对感情的事比较木讷，我从没见他对哪个女孩子主动过。”

        “他，确实对女孩子不太主动。”齐清晨看向赫延，故意咬一下筷子。齐清晨转头笑着对管丝竹丝说，“不过阿姨放心，其实我有一直帮他留意着，有个女孩还不错。”

        “是嘛！”管丝竹拍了一下手，看起来十分兴奋，“阿姨谢谢你，一会给你包个大红包。”

        齐清晨嘿嘿一笑。

        “小延，你在大学里谈恋爱，妈妈是支持的，如果你有喜欢的人了，你可以等到下次放寒假或者暑假的时候请到家里来玩，爸爸妈妈一定好好招待。你看我和你爸都是在大学里认识，然后谈恋爱结婚的。”

        “你不是昨天还要和我爸离婚吗？妈，你快吃饭吧，我还小，不着急。”赫延给管丝竹夹了一筷子菜，不想让她把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

        午后，赫延打算带齐清晨在中央学府附近转转。这四周都是一座座安静的别墅和草丛，齐清晨感到有点无聊。他眼珠子一转，嘿嘿一笑，藏在草丛里吓了赫延一跳。这一过程正好被旁边一对遛狗的母女看见。

        小女孩指着他俩对妈妈说：“那两个大哥哥好幼稚。”

        齐清晨听到后，立即跑过来，“凶狠”地瞪着她。小女孩吓得躲在妈妈身后，齐清晨却盯住了她手中牵着的金毛犬。

        “小妹妹，你的金毛犬借哥哥遛会儿好不好？”齐清晨蹲下，他笑嘻嘻地问。

        “如果是那个哥哥的话，我就借给他。”小女孩指了指他左后方的赫延。

        “为什么？”

        齐清晨转身看见赫延站在那，腿又长又直，他穿的依然是浅色的衣服，整个人干净而温和。小女孩满心欢喜地看着他，齐清晨大概明白了原因。

        啧！三岁小毛娃都这么早熟了。

        无奈，齐清晨扶着膝盖站起来，一蹦一跳来到赫延身边，他摇着他的胳膊，让他帮忙借狗。

        “不去。”赫延一口拒绝。

        “求求你了”齐清晨给他捏肩捶背，“赫延，我的好赫延，你就帮我一次吧，我想钢镚儿了。”

        钢镚儿，钢镚儿……这条几乎改变他整个命运的流浪狗。

        赫延想起往事。

        秋雁排起人字形飞向南去，一中笃行楼四楼走廊，高二15班的班主任兼政治老师张三明，捏着一张月考成绩单和一张政治试卷走进15班教室。

        他三十多岁，脸颊瘦削，肩膀宽阔，身材颀长，一副金丝眼镜让他看起来斯文败类的样子，他是除了赫延外，第二个令沐儿幻想的恋爱对象。

        张三明站在讲台上笑嘻嘻地道：“我们都知道，一中是市里最好的中学，虽然学校重理轻文，没有设文科实验班，但是15班绝对是最好的文科班。这次月考，整体来看和我带的上一届水平差不多，平均总分在八个文科班排名第一；语数外和政史单科平均分第一，地理排名第二；年级前十名，我们班占了六个，其中赫延同学以高出第二名30分、总分比理科班第一名还高的成绩荣获全年级第一。”

        15班学生热烈鼓掌，对正在低头描地理地图的赫延投来羡慕的目光。

        张三明脸一黑，接着又道：“咱们班一共有53人参加了这次考试，其中505分以上的有40人，大家可能觉得这个成绩还不错，但是别忘了，我们是高考大省，全国a卷，没过今年本科线的还有13人，这些人非常危险。有些同学，怎么说来着，‘上课迟到司空见惯，作业不交家常便饭’，不求上进，不思进取。”

        张三明的四眼向角落里望来，“赫延同学，帮老师把你前面的两位同学叫醒。”

        “哦。”赫延像上次那样踢了一下齐清晨的腿，“放学了。”

        齐清晨打了个哈欠站起来，迷迷糊糊地道：“四儿，上网吧。”

        “走啊，晨儿。”齐小四也跟着站起来。

        班里一阵哄笑。

        看到讲台上面露微笑的老班，齐清晨脑子瞬间清醒了，他将还没站稳的小四一把摁回去，“上什么网吧，上政治。”

        齐清晨扭头对赫延翻了个白眼。

        “月考卷子。”赫延冷冷地道。

        齐清晨从桌洞掏出一团烂糊糊的卷子，废了好大劲才将政治挑出来，齐小四瞥了一眼，“晨儿，你卷子被狗咬了？”

        齐清晨摊开卷子，手托着腮，“嗯。”

        一中对学生私带手机的现象管得愈发严格，齐清晨攒了大半年早饭钱才买的手机用了不到半个月就被张三明没收了，他只能回归到最原始的方法，撕张二指宽的纸条卷成小小的一条细卷往后一扔。

        赫延不止一次见过同学之间扔纸条，他对这种行为的态度非常坚定，不理也不睬。当这张条小细卷飞到他手指间时，他顺手夹起来扔到桌腿系的垃圾袋中了。

        坐在他前面的齐清晨等了好久没有等到纸条传回来，他的第一反应是这家伙怕是上课从来没传过纸条，不知道怎么扔回来吧。想到这，他又好气又好笑。他又卷了一个扔回去，内容和上个纸条一样。

        这一回，赫延终于打开了。

        纸条上是两行用035毫米蓝色中性笔芯写得像蚂蚁一样的又十分潦草的小字：周末要不要到我家玩？我捡了一只刀哥（dog）。

        赫延用一根05毫米的黑色中性笔覆在他那又丑又小的字上，他写下：你是在邀请我吗？

        齐清晨看着纸条上潇洒的字迹，字和他人一样，好看是好看，就是一想到这字是他写的，就感觉有点儿拽。

        邀请，你算老几？还不是齐绘绢天天在他耳边唠叨，说你要跟好学生走得近一点，你要向赫延学习，你跟赫延现在都成同班同学了，一次都没请人来家里坐坐，你是怎么当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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