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来者

今日休沐，长泓一早就出门去拜访定远伯了，听说义兴王有意把女儿绥安县主许配给徐怀宁，他现在和徐氏算是同病相怜了。

        不过定远伯本来就是皇亲国戚，再和宗室联姻也合情合理。只是义兴王是世祖皇帝的小儿子，高阳长公主的弟弟，所以绥安县主在辈份上还是徐怀宁的表姑。

        不过魏国士族联姻，一向是不拘行辈【注1】，只要年龄合适，又非同姓就行。

        长泓还没敢把清河王的打算告诉长亭，他压根不想要这门亲。想看看能不能通过定远伯的关系，探听清河王的打算，定远伯是清河王的表兄，这几日左卫查检御药房，也与清河王来往颇多。

        先看看这清河王究竟是真的有意，还是在试探长泓。清河王想要什么好处，可以直接说嘛，长泓有的都双手奉上，只要放过他乖女就行。

        临行前，还嘱咐长道，在家好好审一审长亭，清河王凭什么就敢这样污蔑长亭名声，长亭到底有什么把柄在清河王之手！

        长道也没有直接去问长亭，贸然去问一个小姑娘跟另一个大男人有没有关系，还是挺难以启齿的，毕竟这关乎女子的名声清誉，如果长亭还在乎的话。

        所以，他又叫来了管家李伯来核对账目，这账本的问题，也不小啊！

        账房，长道坐在书桌旁，翘着二郎腿，漫不经心地翻着账本，李伯垂手低头站在堂下，心中忐忑不安的。

        “这账目都是你协助姑娘算的吗？”

        “回郎君，是小的。”李伯头上隐隐透出冷汗。

        长道把账本重重放回桌上，书本与桌面相撞，发出“咚”的沉重响声。

        “府上每隔三个月会往齐州送一次钱粮，每次送粮五百斛，钱二十万，一年总计送粮两千斛，钱八十万。”

        “而武平侯府每年可拿侯爵补贴五千斛，不算春秋的绢帛与朝廷的赏赐，大人出任户部尚书每年还有一千八百斛粮，二十万钱俸禄。”

        “府上还有永业田四十顷，每年至少能收粮三万八千斛，少则也有两万斛，折钱五百七十万！”长道声音越来越冷，把账本扔到李伯面前，“你自己看看，这账本上的钱，够数吗？”【注2】

        李伯吓得“扑通”跪倒，“郎君明察，这几年田庄确实收成不好，才有所亏损。”

        长道冷笑，“呵呵，李伯啊李伯，我念你是家中老人，留几分面子，你是真当我和姑娘一样，不亲农务，不视桑麻啊？”

        李伯把头埋在地上，惶恐道：“郎君明察，不关小的事啊！小的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啊？那这么多钱粮，怎么就不翼而飞了？难道不是被你吞了吗？”

        “不，不是，小的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吞这么多啊！”

        “那东西在哪儿？”

        “在……”李伯欲言又止。

        “不说是吧，好，家奴监守自盗，那便送去河南府尹处拷问，查清之后，便乱杖打死吧！”长道冷冷威胁。

        李伯吓得冷汗直流，痛哭道：“郎君饶命啊！小的真的不敢，真不是小的做的……”

        “你若跟我说了实话，过去的事，便既往不咎，可若再敢隐瞒，就别怪我不念旧情！”

        李伯吓得直发抖，颤声道：“是，是姑娘……”

        …………

        今日，苏延准备出门一趟，来建安这么久，也该去跟舅舅请安了，今日休沐，舅舅应该会在家了。

        其实，拜访舅舅不是最主要的目的，实际上，他是想去跟舅妈薛夫人请安。

        薛夫人来自河东薛氏，是薛太尉与薛皇后的姐姐，小皇帝的姨母。小皇帝即位后，以薛夫人为元姨之故，册封永安县君！

        魏国祖制，皇后的生母也不过册封乡君，而薛夫人只是皇帝姨母，就册封了县君！某种程度上也是小皇帝对姨父家族东海王氏的提拔恩宠！

        苏延不肯住在司徒府，也有如今苏司徒与薛太尉政见不和的缘故，他不能太偏向司徒府，他两边都不能得罪。

        昨夜苏渊告诉他清河王对长亭有意后，他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事情既然是从秦州而起，冲着薛太尉而来，他就要从薛太尉那里入手，去拜访舅母，看看能不能搭上一些太尉府的关系。

        刚出门，就见门外停了一辆马车，没见有人通报来客啊，谁的马车？

        苏延也懒得搭理，自顾自的走了。

        “喂！”门口那辆马车上传来一道女声。

        苏延眉峰一紧，好像是在哪里听过的声音，缓缓回头一看，果然！

        刘司空千金正掀开车帘，笑眼盈盈地看着苏延。

        苏延心里暗骂，真是阴魂不散。

        刘明珠三两步跳下马车，提着裙子走到苏延面前，她今日穿了件更明艳的橘红间鹅黄色八破裙，满头的珠翠，看的苏延都替她脖子疼。

        刘明珠有些腼腆道：“我在家里等了你几天，等着你来给我赔礼，你都没来，昨日司空府宴会你也不来，我就只好自己来找你了。”

        苏延这才想到，那天在普光寺，他似乎说了一句会带蔓蔓去司空府赔礼，不耐烦道：“欠你的十条裙子，会派人给你送去的。”

        “我不是来跟你要裙子的。”刘明珠抿抿唇，她又不是买不起！

        “那你来做什么？”苏延淡淡道。

        “我叫明珠。”刘明珠主动自我介绍道：“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

        “没兴趣。”苏延冷冷道，男女非有行媒，不相知名，干嘛要知道她的名字？准备离开。

        “等一下嘛。”刘明珠突然拉住苏延的胳膊，苏延吓了一跳，连忙甩开她的手。

        “你做什么？”苏延惊愕道，怎么这么不矜持？然而，他没想到的是，这位刘大千金，还可以更不矜持！

        “我看过你的名帖八字了，我觉得我们俩挺合适的，你看你也不小了，我们尽快成婚如何？”刘明珠真诚道。

        苏延震惊的看着刘明珠，只觉得脑袋被天雷滚了一遍。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他一个大男人，竟然被一个姑娘家求婚了！她是脑子进水了吗？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知道啊！”刘明珠真诚而无辜地点点头，“父亲给我看了你们兄弟的名帖，我一眼就看上你了。”

        “呵。”苏延冷笑，他又不是白菜，干嘛给他们父女挑选？拒绝道：“我不同意。”

        “为什么？”刘明珠蹙眉，不解道：“因为那天那个女孩子吗？我打听过了，她叫长亭是不是？”建安第三绝嘛，很有名。虽然家世是不错，可名声太差了，到底配不上苏延。

        “跟你没关系。”

        “那样一个名声败坏的女子，她配不上你！”刘明珠急道：“你们兄弟也就是跟她玩玩儿罢了！”

        苏延心里升起一股无名的怒意，“她怎么了？名声好不好关你什么事？她名声再败坏，也没有像刘姑娘你这么不矜持，光天化日之下，跟一个就见过一面的陌生男子求婚！”

        虽然他也挺想看看长亭不矜持的画面，苏延贱贱地想。

        “你骂我不要脸？”刘明珠惊愕道。

        她也太会联想了吧！？

        “我没说。”

        “你就是这个意思！”

        “好，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苏延被她搞得彻底无语了。

        “看，你承认了，你就是觉得我不要脸！”刘明珠肯定道。

        苏延深知跟这种人是讲不通道理的，不想再跟她胡搅蛮缠下去，再撕下去，他就彻底跟这刘千金纠缠不清了。

        这种人，不能呛着，得顺着。

        “对，你就是不要脸！”苏延顺着她的话道。

        刘明珠瞬间委屈的红了眼眶，“你竟然说我不要脸！？你说，我到底怎么不要脸了？”

        “男女非有行媒不相知名，主动告知陌生男子名姓，此其一。未经父母之命、三书六礼，自己求婚陌生男子，此其二。光天化日，和陌生男子拉拉扯扯，此其三。你说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你还要不要脸？”

        苏延一条一条数着，他没想到竟然真有人会追着别人问自己怎么不要脸，他还真一本正经的给她数着。

        “你……”刘明珠气的涨红了脸，他怎么能这么过分？竟然这样辱骂她一个小姑娘？一跺脚，委屈道：“你等着，我让我爹给我做主。”说完，就呜呜哭着转身上车回家了。

        苏延心里冷哼，呵，我怕你啊！还拿你爹吓唬我，拼背景，谁怕谁啊？！

        要真是门第家世差一些，恐怕真被她那司空府的背景震住了。

        可惜苏氏不是普通世家，平原刘氏那点家底，苏延还真看不上眼，整个平原刘氏也不过是靠刘司空一人的声望权势支撑。

        刘司空没有兄弟，两个儿子也人才平庸，刘氏小辈中没有资望足够来继承家业的人。

        士族，最怕的就是后继无人。

        他们兰陵苏氏，不说苏司徒、苏开府、苏令公三兄弟。就说小辈，苏渊掌控中书省，苏承在秘书省供职，苏胤放了外任历练，回来就能直接入朝委以重任，只要苏延愿意出仕，三省六部，任他挑选！

        这就是权臣，这就是士族，这就是第一世家的底气和资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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