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基督之血Ⅱ

泷川飞鸟严肃：“我接下来要和你们说的事，你们千万别害怕。”

        松田斜眼不屑：“拜托，这里听的人都是警察，怎么可能会害怕？……喂，你笑什么？”

        他们六个人正在泷川飞鸟宿舍里开会。主要是泷川飞鸟异常正经地摞了将近一尺高的报纸资料在地板上，搞得所有人不由自主地正襟危坐。

        “没什么，”泷川说，“真的不怕吗？要不要奶嘴？……对不起，我开始就是了。”

        他们争分夺秒地整理情况，敲定方案——越简单的计划越容易施行，越随机的犯罪越难以侦破。一件事所有环节里最困难的就是细节部分：如何让每一步都不出岔子；然后他们马不停蹄地去实行。

        “你哪里来的摩托，小飞鸟？”萩原研二啧啧赞叹，“有摩托驾照？”他爱不释手地上下检查了那辆通体雪白的哈雷，被泷川飞鸟扛起来丢在后座扣上头盔。

        “喂喂，你把我扔来扔去，大猩猩吗？”

        “刚买的，”泷川说，无视萩原的抗议，跳上前座，“总打出租和坐地铁相当麻烦；而且，我都有汽车驾照。”他账户里的进账在很久以前，反正不用白不用。

        他发动引擎。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投在地上打出一片一片的圆形亮斑，在微风里摇曳，又被车轮飞驰碾过；空气中的热浪和着发动机的噪音从地面升腾，鸟类的振翼声从他们头顶掠过。

        萩原研二被带着飙车不嫌事大地喊：“开快点啊——小飞鸟——要不然换我来？”

        泷川飞鸟朗声回答：“行啊，要是想被你当交警的姐姐大人抓到贴罚单就直说——”

        夏天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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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先，为了把事情掀到警视厅里的人就算一手遮天都按不住的程度，我们需要新闻媒体——具体来说，一位可靠的记者。”

        萩原研二已经在电视台旁边蹲了将近三个小时了；纵使他舌灿莲花笑容灿烂，前台小姐的拒绝总是温柔而坚定。他心道下回应该好好学学潜入，至少把自己的特长活学活用，也不至于蹲守门口绿化带像只狗仔；只是他的等候对象并不是明星艺人，而是初来乍到的新任中央记者。他看见那窈窕的身影走出东京电视台总社的大门，立刻起身追上去：“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女记者疑惑地转身：“请问您是？”

        “啊，我的名字是萩原研二，是警校的在读生。”虽说小飞鸟嘱咐过，能不透露名字就不要透露名字，但是这位小姐可是刚揭穿一起腐败案而被调动到本社的著名地方调查记者；何况交换名字是获得诚意的必经之路，“有一起案件可能涉及到校园贩卖觉醒剂和警视厅内部问题。我和我的朋友久仰您的大名，不知您是否愿意参与调查和转播——”

        “非常乐意，请务必告诉我详细情况。”她的神情肃穆起来，伸手摸向提包，交给他一张名片，“虽然你可能知道，但还是做个自我介绍——”

        “我是东京电视台本社记者，水无怜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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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次，为了在网络、法律和舆论之中保护北原小姐，我们需要司法工作者的介入。”

        诸伏景光整理脸上的表情，抬手敲响门。“请进。”

        他推门而入：“打扰了。”

        “您就是诸伏景光先生吧？”坐在桌前的女士微笑道，“请坐。”

        高高盘起的卷发从耳边垂下两绺，细框黑边眼镜下的眼睛冷静而凛然。律政界的不败神话，正义的律法女王——

        “妃英理女士，您好。”诸伏景光拉开凳子，在桌子对面坐下，房间中只有他们二人，“今天我来拜访您的目的，是希望能您能接受一桩可能的青少年犯罪案无罪辩护的委托。”

        妃英理十指交叉：“我会视情况考虑接受或者拒绝，请您先告诉我事件经过。”

        诸伏微微一笑：“我有预感，这是一件您会感兴趣的案子。”

        他隐去部分信息，把事件的全貌叙述一遍。“减轻刑罚很容易。”妃英理陷入思考，用食指有规律地敲桌子，“但是如果说是无罪辩护——”

        相关措辞他自从听见案件详情就开始打腹稿，诸伏景光诚恳开口：“妃英理女士，我们希望您为她做无罪辩护，原因不只在于想要减少她受到的身体上的刑罚，更是希望能减轻她精神上的痛苦和社会为她施加的压力。”

        “当事人虽已是达到刑事责任年龄的高中生，但她仍然受到监护人父亲的控制；她的犯罪，以母亲的病为开始契机，母亲死后，父亲又强迫她和弟弟继续进行犯罪活动，其弟不惜以死抗争来引起警察的注意——但实际上这件事情被简单地定义成自杀——而她承受了如此巨大的压力，恐怕不可能没有想过去死，只是为了背负亲人沉重的好意而活着。您不难想象，一旦此案被揭发，她会受到多少的社会关注吧？我们难以预测社会的舆论发展，只能通过法律手段——也就是请求您的帮助，来尽可能保护她。”

        妃英理注视着他，微微一笑。“好，”她温和道，“你的正义感让我想起了一个人……我接下这个委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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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为了把水搅浑，我们需要一个异常嚣张的报案者。”

        松田阵平：“你们看我干嘛？”

        诸伏憋住偷笑，萩原和降谷乐成一团，伊达航不动如山，背后左手在掐右手虎口。泷川飞鸟真诚地按住他的肩膀：“靠你了，兄弟，就你勇闯便利店的风头，我相信你足以完成这个任务；不过我们可能需要一位黑客，把监控录像消掉。”

        西比尔在他脑海里冷飕飕地开口：“想抓我做劳力就直说。”

        还没等泷川质疑西比尔是否有那个能力，松田盯他两秒，嗤笑一声，毫不留情地揉乱泷川飞鸟的一头乱毛：“行啊，不用黑客也行。”

        “这可是个异常艰巨的工作。”泷川飞鸟试图挣脱，一本正经地说，“不能打警察，不过可以满足你找麻烦的愿望。如果不是我要在现场盯着，我才不放过这个震撼警视厅的机会——”

        “你在犹豫什么？”松田阵平没有放手，他从墨镜镜片上方看他，眼神锐利如鹰，“我会在乎这个？要我说，这个部分非我莫属；你小子，看不起谁呢——谁会害怕？”

        都到这种程度、这个地步了，暗中发展、早已经超出北原藤香控制的校园交易网，在医院昏迷不醒的卡车司机，以及更多潜藏的无知的受害者；而警校生们正值天不怕地不怕的22岁，意气风发一腔热血，不考虑前程也不考虑后路——谁会害怕？

        他的同期茫然地看着他，眨着他那双祖母绿似的眼睛——这家伙，明明比他高上将近一头，却让人总有种摸他头的冲动。

        于是松田阵平毫不客气地一通狂揉，直把对方的头发挠成鸡窝。泷川飞鸟在一瞬呆愣后暴怒，从地上弹射而起：“松田你丫给爷站住！”

        离门最近的萩原边笑边及时开门让松田夺路而逃，伊达航头疼地抓住门框，把上半身探进走廊：“你们两个闹够了就回来——走廊里禁止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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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时间必须得挑在让他们最难以跑路的节点。”

        那家仓库在东京港口附近，合理推测货源主要来自海上。降谷零稍作伪装，变身想找到货轮加仓库的暴发户外国人，和码头的工作人员好一顿对牛弹琴。他为此恶补因为家庭原因还不错的英语口语，还要辛苦地装作听不懂对方气急败坏的日语，忍笑难度加倍。

        仓库管理负责人在烈日下西装革履大汗淋漓，试图用英语表达自己的意思：“所以都说了，我们是不能透露客户隐私的！”

        降谷零窃笑歪头，残忍地飞速吐出一大堆单词：“可是这个仓库明明是空的，都能从窗口望过去看见，为什么不能租给我？我喜欢这个地点，这样我的雇员们在工作的时候就可以看见东京塔，美丽的环境有助于减少身心疲惫——”

        “非常抱歉，我们已经和其他客户签订了长租合同！”负责人九十度鞠躬，“在契约时间内，我们不能擅自违约！”

        伊达航则真的跑去应聘了码头搬运临时工，休息日上班，按小时计费，花了两天时间就和工友们打成一片。

        “喂，老兄，”他刚刚结束一段恭维，拍拍工头，“你知不知道哪家给的钱比较多？”

        “知道你小子缺钱。”男人摘了安全帽，用大拇指一指，“喏，就那家。不过只要嘴严的人，也不知道都在干什么活计……”

        在确认确实没有监控和窃听之后，泷川飞鸟那间公寓俨然已经成了他们的大本营。周末，黄昏时分，蝉恹恹地叫，车辆和行人的洪流从主干道上涌过，喧嚣声传进室内。伊达航和着这夏日的噪音从门口挤进来，肩膀碰到一串风铃：“叮铃。”

        “欢迎回来。”泷川飞鸟坐在沙发上飞快地敲笔记本键盘——也是新买的，招呼一身工装的伊达航，“班长辛苦了——去洗澡吧，衣服穿我的就行。”

        “这风铃哪里来的？”伊达航边脱外套边问，“还挺好看的。”

        “景光买的，”泷川飞鸟道，抬头看了一眼：一只白瓷的小鸟，下面挂着一串中空的小钢管，“就挂上了。”诸伏景光不仅光买了风铃，还一直在往屋子里塞绿植和小摆件，俨然是把装修当成了一种乐趣；他还试图鼓动泷川飞鸟贴点暖色的壁纸。

        “我打听到八月中旬和八月末，北原久雄那间仓库各要雇一次人。”伊达航说，“好像是在……”

        降谷零当了一整天外国人，进门后已经笑瘫过两次，现在在沙发上面朝下躺尸，闻言突然起死回生：“后一次是不是在八月二十五号？”

        泷川敲了最后两下，把屏幕转过去给他们看：“零拿到的货物提单号；八月初和八月底各有消息。”

        追踪货轮的网站信息密密麻麻，最后一条赫然显示：八月二十五日中午十二点，货船抵达东京港。

        “看来就是这一天了。”伊达航说，“糟糕，这可难办……”

        “怎么啦，发生什么了？”诸伏景光拧开门进来，后面跟着大包小包的松田和萩原，“你们表情都一脸凝重的？”

        “你们完全当成自己家了啊……”泷川吐槽，“不，没什么，就是这个行动的时机有点微妙。”

        松田的脸色变得幸灾乐祸起来：“不是吧？真的是那一天啊？”

        萩原研二啧啧：“哎呀，也是一种缘分——”

        “毕业典礼。”泷川飞鸟说，“还真是难办啊；不知道来不来得及赶回来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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