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基督之血Ⅲ

毕业典礼。

        本来是相当重要的正式场合，也难得穿一身光鲜得有炫耀之嫌的制服；降谷零在讲台上慷慨陈词，底下四人心不在焉——台上那位估计也是身体记忆，心神估计也在相隔几十公里开外的东京港口。

        泷川飞鸟早已在半个小时前光明正大地以上厕所的理由起身离席；走前冲他们摆摆手，意思是不要跟来：毕竟一排空六个座位还挺明显，何况降谷零还要发言。试图跟上的松田也被鬼冢的死亡凝视赶了回来，此刻靠在座位靠背上，打了个哈欠。萩原想起昨晚他和泷川给他那辆白哈雷连夜上了红漆，回来的时候还能看见这位“嚣张的报案人”门缝里的灯光。

        他拿肩膀轻轻一撞：“小阵平，都准备好了？”

        松田露出坏笑：“那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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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警察局门口。

        “咦，这是什么？”

        去了趟洗手间的目暮十三看着桌子上放的一个小纸箱，又看看隔壁堆了一整桌子的包裹。

        他的同事全都围在那旁边，赶紧把他也拉过去：“刚刚大家都收到了没有寄件人的包裹，这个大小和重量虽然不像炸/弹，姑且先集中处理；你快把你的也拿过来，已经喊了爆/破处的人过来了！”

        他点头，刚要去拿；突然响起一片此起彼伏的滴滴声。

        “糟糕，真的是炸/弹！”

        警察们行动极其迅速，有组织有纪律地扑倒在掩体后；目暮十三钻进办公桌桌洞，只听：“滴——滴——滴——滴——咚！”

        东京都会电视台早间新闻片头音乐的电子音抑扬顿挫地响起，他和挤在同一张桌子下面的同事面面相觑；紧接着，一阵扑簌簌、像是钞票枪的声音响起，然后是纸张满天飞舞的哗啦啦声。

        目暮十三探头出去，看见那些小盒子正在起劲地往出喷明信片大小的白纸，他伸手抓住一张，读上面的印刷字：“东京港口仓库觉醒剂堆积……”

        又有人大惊小怪地跑进来：“不好了，街道口也到处在飞传单！”

        “联系麻药取缔部的人。”松本清长站起来，“sit准备出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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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监控摄像头已做处理。”西比尔说，“二十分钟内，相关场合将播放昨天相同时间的录像。这算是你去高松的报酬。”

        “比预料之中能干嘛。”泷川飞鸟说，“怎么不能直接帮忙把消息散播到网上？”

        “我不能引起注意。”西比尔说，“认清楚你的身份。”

        泷川随口道：“是是是，拿二百五十万离开你儿子。”

        “闭嘴。”

        他没选制高点，考虑到万一和警方的狙击手碰上那就好玩了；只是挑了个稍远些的隐蔽角落蹲在阴影里，往脸上系了条暴走族私的黑色花巾。一切可以算是已经收尾，就算他不来，尽职尽责的警方也一定会把人抓住再断掉整条走/私线路；但他必须在这里堵到北原久雄。他要排除最后的危险因素。

        他远望着。先是大大小小的纸箱被搬运工送进仓库——看来他翘了毕业典礼是正确的，那辆货轮提前两个小时到港——然后那个人出现了：穿着卡车司机工作制服的中年男人，在正午的烈日之下不住地用手帕擦汗，另一只手举着电话。离得太远，纵使泷川耳力过人，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读唇型也很困难。但无疑，他遇上了麻烦。

        他挥手让所有的工人离开，自己进了仓库。就是现在。泷川飞鸟站起来，借着斜坡的遮蔽一路小步快跑，左躲右闪来到门前；拉不开。他转到侧边，降谷零提过的窗户现在已经被铁皮钉死；把耳朵贴在墙上，里面隐约传来一两声轻微的爆裂音。

        妈/的，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泷川飞鸟腾地站起来，朝着印象里自己藏摩托的地方狂奔过去；这回可真是和时间赛跑，他想，不仅得和北堂久雄竞速，还得和即将包围过来的警察们比拼。本来没想搞得这么嚣张的，幸好昨晚漆完摩托之后拜托萩原加固了它。

        他抓起头盔，跨上火红的哈雷，一脚把油门踩到底，顺着台阶俯冲而下，发动机呼啸出野兽的气势，漂移转弯一气呵成，丝毫不减速；直冲着紧闭的仓库大门撞过去。在即将发生碰撞的前一瞬间，他猛然从车上一跃而下，向一侧滚翻开五六米。

        “轰！”

        哈雷机车不负期望，成功把两扇门撞出一个勉强能通行的豁口，车体卡在门上，轮子挂在空中吓人地打转；泷川爬起来，先设法熄了火，然后抓住车杠，把重量近乎三百公斤的摩托连拉带拽扔到地上。

        他深吸气，闪身挤进去，里面果然是一派烈焰熊熊的景象。“北原久雄！”他高喊，发出第一个音的同时，嗓子就已经因烟而哑到不需要伪装音色。

        他立刻意识到这里的烟雾不仅是普通有毒；更是致幻剂、觉醒剂燃烧后的生成物。好在空间够大，且刚烧没一会儿。泷川一边急速搜寻男人的身影，一边不正经地脑内吐槽：“一肺通关啊。”

        西比尔：“得了吧，需要叫救护车吗？”

        “你还有这功能？”泷川惊讶，“也是，都能给我发短信。叫吧，不过不是给我的——”

        他拎住躲在角落里，已经是崩溃边缘、接近不省人事的男人的衣领：“谁允许你死了？”

        当务之急是出去，但是他连这种小言里霸总的台词都说了，必须把狠话在这里放完。

        “北原久雄。”他恶狠狠地说，“谁准你现在死？不管你用什么方法，给我把话传了，否则你的女儿——”

        “什么？谁在乎那家伙！”中年男人尖叫，“现在不死，我一定会落到泥惨会手里的——”

        泷川是真有点生气了。他现在死，北原藤香就不会落到泥惨会手里吗？妙龄高中少女会遭到怎样的对待，是个人都能想明白。为了妻子开始犯罪的人，最后却对自己的儿女、妻子的骨肉完全没有一点怜惜了。

        一个念头在这时挤进他的脑海，仅仅是一闪而过：泷川飞鸟，这难道不是你的错吗？

        “我是寇修。”他抓紧时间，压低声音，轻柔地说，“你该不会已经忘了我吧？”

        这句话效果拔群，对方的声音陡然中止。在火海之中，北原久雄看见男人绿如野狼的眼睛，恍然以为自己已经身处地狱。

        “告诉泥惨会那群人，”泷川飞鸟还担心自己演的不像，“合作中止，我是推手，而你是祭品；别想着继续跟进。嘘……别推辞。”

        恶魔在无声窃笑，不需直言，噩梦般的图景已至眼前。

        他说：“不然，我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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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他的猜想成立，那么泥惨会会立刻意识到这次泄露消息是寇修干的，不论出于什么原因。希望他们能因此事而打消迁怒北原家的念头。传话本身也很好完成，考虑到警察局里有他们的人；至于他自己会不会暴露？那根本就不是需要考虑的问题。说不定暴露了更好。

        威胁之后的事情很简单。他又难免地吸了两口毒气，把人从仓库里扛出来，五花大绑地扔在不远处的地上。所幸北原久雄挑的仓库在仓库群里也算隐蔽，他喘几口气勉强缓过劲来，扶起今天立了大功的哈雷，发现不该坏的地方都没坏，遂决定直接跑路，说不定还来得及赶上毕业典礼的尾巴。

        以防万一，他额外兜了两大圈，先后遥远地看见和东京电视台的记者和全副武装的警方；果然，无论什么地方都是记者跑得最快。然后他在预先放了东西的地方毁灭证据：首先草草改装了摩托，哈雷24小时之内惨遭毒手两次，由白变红再变黑；用点烟用的打火机把暴走族面巾烧成灰烬，再换成备用头盔；最后翻出招牌似的白风衣，顶着三十度的高温套上。

        行了，还有西比尔处理监控，再出什么岔子就是现代科技对古典侦探的降维打击，属于人力不可改变的范畴。泷川飞鸟乐观地想，给同期群发短信报平安：顺利，准备喝酒！

        他查了一下收到的消息。萩原研二给他发了许多新闻通稿，有关警方破获一起东京麻药走私团伙；诸伏景光告诉他妃英理已经接到了北原藤香，目前正由她陪同在警察局等候笔录。都挺好。他给自己滴了人工泪液：刚才虽然有头盔充当护目手段，但还是把他熏得够呛。他又粗略地测了一下自己的心率，只是略快一点。看来那几口毒烟的危险不大。泷川飞鸟稍微放心，风驰电掣回到警校，把哈雷往附近的监控死角一停——他不怕偷，偷走更好——然后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进去。显然他确实没赶上毕业典礼，急着最后聚餐的学生们都快散干净了——不过鬼冢教场的班级聚餐是提前搞的，他当时也去了；总之，他被还没换衣服的五个同期堵在门口是有原因的。

        “喂喂喂，别这样。”他高举双手，无奈道，“这好像什么名场景复刻，年轻有为警校生围堵逮捕嫌疑犯之类的。”

        照例的，先由剩下三人把他按住拉到一边僻静处，然后萩原和诸伏开始搜身来确认人没事。例行检查结束后，开始盘问：“新闻上写，仓库着火了是怎么回事？”

        “那家伙畏罪自杀。”泷川说，“这些犯罪嫌疑人怎么都爱放火自尽。别担心，人我救下来了。”

        “你进火场了？”诸伏景光问。

        “不得不进啊。”泷川摊手，“和你当时的情形很像哦。”

        “但我知道大家会在外面。”诸伏景光绷着脸，一反常态，看来不打算把这件事情轻松揭过，“泷川，你不能在没有退路的时候去冒险。”

        “别生气，景光，我考虑过了，”泷川双手合十，“如果没出来，警察马上就到；我进去前也叫了救护车哦。”

        “警察到的时候屋顶都快烧塌了。”松田说，展示记者拍的第一张照片，“真是的，泷川刚走我就把机关启动了，这群家伙的办事效率是怎么回事……”

        泷川飞鸟怒目：“我说怎么被撵着跑了，不是说好的我走后二十分钟再开吗？”

        “泷川。”诸伏扶额，打断了险些又开始你追我逃的二人，“毕业之后我们就不能随时看着你了；你这样总是乱来，确实很危险。”

        “别担心。”泷泽飞鸟露出可靠的微笑，“不会有事的——而且，我决定进搜查一课了。”

        “咦咦？”萩原大惊讶，“我还以为你绝对会进警备部。那你是要去sit？”

        “不是，目标是杀/人/犯搜查。”泷川说，“我考虑了一下，sat不能直接看卷宗；我还是想看陈年旧案。所以说，到时候我就去投靠班长~”

        伊达航笑道：“你这小子倒会说恭维话，到时候说不定我还要靠你帮忙呢！”

        “哎呀，这怎么可能，班长你英明神武身姿伟岸肯定比我厉害得多。”泷川豪迈地一挥手，“走走走，别在这商业互吹了，收拾东西去我公寓喝酒！”

        众人勾肩搭背往宿舍走。西比尔插嘴：“按任务要求，你需要进公安。”

        “我不干。”泷川脑内回怼，“光是政审我就过不去。”

        “政审不是问题。”

        “那我到刑事部权当迂回了。”他说，“积累资历再行动，这个借口可以吧？”

        “你都说是借口了。”

        “万一真去公安，我涉及的东西更多。”泷川说，“我宁愿知道得少点。就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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