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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酒肆


宋玠说罢,从身后人的手中接过了一小捧还带着水珠的花,放到王明清怀里。小王明清从小在这鲜花满城的黎国,自然喜欢花,惊喜地接了过来,黑亮亮的眼珠盯着宋玠。

        黎王咳了一声:“快,谢过启王殿下。”

        宋玠笑了,蹲下身,道:“不必多礼。这丫头可比安乐小时候稳重多了。”

        话音刚落,王明清就过来搂住了他的脖子,在他脸颊上响亮地亲了一口,转头向自己父王宣布:“父王,我长大了要娶这个殿下为妃!”

        众人愕然,而后不免纷纷笑起来。王明清自觉出了丑,顿时涨红了一张小脸,一跺脚,跑到黎王身后去了。黎王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殿下……殿下莫怪哈哈哈哈哈哈哈……”

        宋玠笑道:“那清儿可要加倍努力了。”说罢站起身,又从身后人手中抽出几簇硕大的花递给宋如玥:“别说皇兄偏心,这是给你的。”

        宋如玥接过花,却没看它们,而是看着宋玠。笑着笑着忽然发现自己掉了眼泪,忙低头去擦,嘴里抱怨道:“皇兄就知道欺负我。”

        宋玠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是啊,所以皇兄这不是来找玥儿赎罪来了么?”

        他这一说,宋如玥哭得更凶了,只把他往外推:“皇兄刚到,快请黎王派人为你打点住处去吧。”

        宋玠放松身体,顺从地被她推出去:“怎么还不如从前坦率了……欸——欸!别掐别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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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如玥实在心切,好容易等黎王宴请完毕,就揪住了宋玠:“皇兄。”

        月上西稍,花香婉转,雀鸟清啼。

        宋玠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袖子,笑了:“我知道。”

        他转而向黎王拱了拱手:“多谢黎王殿下款待。我与安乐长久未见,今夜月色正好,我们兄妹出去踏月游玩,请黎王殿下不必再费心叫人跟着了。”

        黎王心知这兄妹是有话要说,自然一口应下,拽住了王明清:“方才席间,你小姨母说给你带了新奇玩意,你不想去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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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国总是陷在一团清郁的花香里。

        宋如玥回头看了看,问道:“皇兄平日里出行,总是跟着这许多人么?”

        宋玠也回头看了看,笑道:“你说他们?他们倒不妨事。毕竟,自从皇兄回了一趟永溪之后,想要皇兄性命的人便多了许多。”

        宋如玥听了,心情便沉重起来:“原来如此。”

        宋玠倒是不以为意的样子,对高央点了点头:“像你身边,不也有许多忠心护卫之士么?”

        “皇兄只知道打趣我。”宋如玥顿了顿,叹了口气,顺口道:“对了,皇兄想必不认识,这人叫高央,原是咱们皇宫里的禁卫,跟林荣苟易他们一起被父皇派来保护我的。前些日子苟易林荣接连出了事,他也提拔了上来,这几日,正是我身边的第一人。”

        宋玠一歪头,也对他一笑。高央原本想趁着宋如玥提及苟易,悄悄看看他的反应,却被这一笑笑得措手不及,愣了半晌,才想起回礼:“见过殿下。”

        宋玠道:“高统领神色不自然。”

        高央莫名地有点怵这位启王,出了一头冷汗,勉强笑道:“是……是吗?属下出身卑微,头一次这么近地见到启王殿下,有些紧张。”

        “这可不行啊。”宋玠笑了笑,“你跟在安乐身边,既然是她身边的‘第一人’了,必是要见大场面的。别的不说,你见了辰王,若也总这么紧张,总不利于他们夫妻和睦啊。”

        高央硬着头皮:“……是。”

        宋玠又对他笑了笑。

        高央焦头烂额的脑门上反射出了月光。

        “皇兄,这里有间酒肆!”宋如玥微微提高了声音,拽了拽宋玠的袖子,“看!”

        黎国统共就那么大,放别的地方都凑不起来一座城,百姓还不及今天一日间涌进来的人多,因此是个地广人稀、花月满城的世外桃源,夜不闭户、路不拾遗。这酒肆也是黎国独一无二的酒肆,打了烊,但没闭门,酒坛摞成外墙,当中留出一道宽阔的空隙,卷起一道风,容人入内。

        “我十五岁时,皇兄才肯我饮酒,直到如今,咱们也没对饮过几回。今日难得有缘,如何,皇兄?”

        宋玠自然不会拒绝:“好啊。”

        高央这才得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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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候,黎国已经安静了下来,酒肆内也无人,唯有檐下垂着一枚风铃,也是花的样子,轻巧得像能一捏就碎,下头还系着粉粉蓝蓝的飘带,人一经过,就发出轻轻的铃音。一行人鱼贯而入——位子没够,半行人只好蹲在门口喝风。

        酒肆内也精巧,进门左手就是一长排的柜台,上面的摆件无不精巧细致,还有一群针脚歪斜细密的布偶,猫、狗、鱼、燕应有尽有,一看就是主人家自己缝制的。

        高央不敢离开宋如玥,向底下人使了个眼色,便有人去寻掌柜。宋玠插话道:“这掌柜说不好是个姑娘家,深夜叨扰,小心唐突了。”

        那天铁营将士也是旧人,素来知道他心细,道:“是。”

        片刻,掌柜打着哈欠出来了。

        见了这掌柜,宋如玥宋玠二人齐齐脸色微变——这可都是有城府的人。

        无他,只因掌柜竟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光头,走起路来肩膀前晃后晃,摇摇摆摆的像个猩猩。

        兄妹二人——怀着某种幻想的兄妹二人——都被吓住了。就连那个惯常面无表情的卢余,都忍不住面露惊讶。

        掌柜声线也粗得像座山:“谁啊大半夜的不睡觉跑来喝酒?——?”

        他那疑问也呆在了脸上,与众人面面相觑片刻,他如梦初醒,转向叫来他的天铁营将士:“!”

        掌柜:“你是何人?!”

        掌柜:“啊啊,你们就是我们殿下的贵客吧?——贵客怎么不睡觉啊?”

        宋玠笑道:“贵客没来过贵地,夜深了不舍得睡去,出来逛逛,想喝点酒。”

        掌柜挠了挠头:“殿下没请你们喝酒?”

        “在王宫里已喝过了,只是黎王殿下宴请,自然都是美酒佳肴,与这市井家常的,想必是两个风味。”

        宋如玥笑道:“你这掌柜,有生意做,倒还问东问西的。”

        掌柜又挠了挠头,微微红了脸,小声道:“怎么泼辣得跟我那丫头似的。”不过这句话众人都没听清,他只道:“我随便一问。贵客们想喝什么酒?”

        “你这里有什么酒?”

        掌柜这句话说得格外利索:“桃花酒茉莉酒玫瑰露,这三个是我们这儿喝得最多的几种,此外还有菊花的牡丹的月季的,樱花梅花木兰的,都是我们黎国人亲手种了摘来交给我酿的。普通的米酒也有几种,但没那意思。还有一种我们黎国特产的花的酒,叫清明花酒,不过清明花少见,我们也只有年节才喝。贵客们试试?”

        宋如玥眼睛都亮了:“既然是黎国特产,自然要试试!”

        宋玠失笑:“还是原来那性子,辰静双待你不错?”

        “辰子信嘛,自然是千依百顺的。他家人也都对我很好。”宋如玥说着都快把尾巴翘起来了,“得了空,得带皇兄去见见他。不能总纵他躲着大舅子。”

        宋玠笑道:“我看你作威作福,也不用娘家人撑腰。”

        “那可不行,”宋如玥显然不打算讲理,“我作不作威作福是我的事,皇兄来不来给我撑腰是皇兄的事,皇兄,你看着办吧。”

        宋玠笑着摇了摇头,拿她是半点办法也没有。

        宋如玥恍然看向四周:“对了,高央,你们也去喝点酒吧,皇兄在这里,你们可以放松些,不要醉酒就是了。你们——跟着皇兄那些的,也去吧。”

        宋玠道:“说得是,你们跟着我这么久,也辛苦了,去吃杯酒吧。”

        只是卢余无动于衷,其余人看着他,纵有心动的,也不敢动。

        宋玠脸色僵硬了一下,只好对宋如玥笑道:“他们职责所在,也不好强逼,由他们去吧。”

        宋如玥拿杯口指了指卢余,也笑得天真:“也有理。我看,就这位兄台最尽忠职守,若非他,恐怕皇兄早就不知在何处了。等会上了酒,叫他以茶代酒也罢,我非得敬他一杯!”

        卢余从来是面部肌肉坏死,虽然有些诧异,但依然没表现出来,只是点了下头,看起来近乎倨傲。只是宋如玥不以为忤,转头又去与宋玠闲话家常了。

        这对兄妹看起来,好像一点芥蒂都没有,也不论前尘,不论那些死去的人。

        -

        没多久,酒就来了。这清明花酒的酒坛都与众不同,小小的一只,像掌柜这种巴掌大的,一掌就能全然握住。

        掌柜是数着人头端来的,结果除了宋玠宋如玥,兴致勃勃地被拒绝了一圈,不免有些委屈。那兄妹就笑:“别管他们了,一并端过来吧。”

        掌柜在他们桌上放下东西,一边去取杯子一边叹了口气:“你们现在不喝,以后可会后悔的。”

        他的杯子们也遭到了一圈拒绝,还是宋如玥发了话:“你们不喝酒,喝口茶总无妨。”

        卢余这才点了头。

        宋玠道:“掌柜,你依然回去睡吧。”说罢掏出一块银子,递给他:“酒钱茶钱。”

        掌柜为难道:“我们这里不用银两……”

        兄妹二人都一怔,宋如玥笑着撺掇:“兄长,你给他留副字吧。若写得好呢,裱起来挂在外头,也不丢人。”

        掌柜拍掌笑道:“这不错!我正好缺个匾呢。贵客一看就是能读书写字的人,稍等,我去拿笔墨来!”

        待他拿了笔墨,宋玠已有主意,提笔写了个“风波远”,字字转折温柔,而内具风骨。掌柜似得了宝一般,宋如玥看着也喜欢,道:“我今日见黎国有卖空白扇面的,早知道该买一扇,叫兄长也给我题一个。”

        宋玠笑骂:“少时给你写了多少字,还嫌不够!”

        宋如玥一怔,方才还叽叽喳喳的人忽然转悲,叹道:“少时的事了。”

        那些字,想必在辰恭攻占皇宫的时候,已被付之一炬。

        宋玠瞧着她低落,心里便明白,无奈道:“伸出袖子来。”

        宋如玥“嘿嘿”笑了一声,果真乖乖递出袖子。宋玠将她袖子在桌上抚平,想了想,写道:“尊中绿醑意中人,花朝月夜长相见。”

        掌柜和宋如玥于是一人捧着一幅字等着墨干。掌柜又想起什么,去柜台底下翻出一盒铅白,忙不迭用酒调开,巴巴递到宋玠面前:“贵客,再为我写副联吧!”

        宋玠笑道:“你倒贪心!”

        他接过铅白,好脾气地问:“写在何处?”

        掌柜道:“就写在外面酒坛子上,人家看了,我也长脸!”

        宋玠便走到外面,垂眼琢磨了一下,在门两侧的酒坛上写道:“梦里邯郸还说梦,半窗斜月透西风。”

        掌柜没看懂。

        宋玠只笑了笑:“醉酒说梦,掌柜不觉得浪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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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

        [元]吴西逸《殿前欢》:“风波远我,我远风波。”

        [宋]晏殊《踏莎行·绿树归莺》:“尊中绿醑意中人,花朝月夜长相见。”

        [南明]吴易《绝命辞》:“双弓酒杯中,身世萍逢,半窗斜月透西风。梦里邯郸还说梦,蓦地晨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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