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二、前缘（3）

翌日小狐狸醒来时匆匆忙忙跑了，不知上哪里转悠了一圈，回来时嘴里便叼了什么东西，昂着头有几分向他邀功的意思。润玉担心它不知轻重胡乱吃了什么奇怪东西，当下便伸手将那东西接了来，低眼看时掌心却是躺了一枚圆溜溜的乌黑种子。自父帝和先花神结下梁子，润玉已是很久未曾见过花草种子，因此一时也辨认不出这到底是何物。正打量着，地上的小狐狸却十分兴奋地嗷了一嗓子，咬着他的袍角便要拖他走。

        润玉也由它拖着，时时注意着它扫来扫去的尾巴，又担心自己的袍角绊着了它，短短几步路走得十分趔趄。小狐狸拖着他来到他卧房窗下，那处已有浅浅一个土坑，瞧着土质显然是新翻的，在加上润玉手里种子一样的东西，它的小心思昭然若揭。小狐狸绕着土坑兴奋地转了几圈，压根儿没注意润玉瞧着她四只泥爪子的复杂眼神。

        “匆匆忙忙跑出去，刨了土，就为了种这个？”

        润玉不自觉地叹了口气蹲下身来，伸手想要去捞它那沾满泥巴的小狐狸腿儿。小狐狸却会错了意，见他伸手过来便主动伸爪搭上夜神白皙手背，“啪”的一下就摁在了土坑里。

        润玉：“"

        “嗷嗷！”小狐狸见他没什么反应，又放一只泥爪子上去，昂着头叫两声，兴味盎然地看着润玉另一只手里的种子，等着他把它放进土坑里。

        润玉被小狐狸的殷切眼神瞧得哭笑不得，小心地从狐狸爪下抽出手来，这才将那种子放下了。小狐狸又要上爪扒土，刚抬了脚却见润玉捏了个诀便将土填上了，还不忘浇了点水。润玉见小狐狸登时便耷拉了狐狸耳朵，抬起的两只爪子犹豫良久，最终只是落到那土包上很是不甘地将土拍了两拍。

        不管是花还是草，总归是种完了，润玉便不着急起身，冲它伸了手，略有些肃然道：“爪子。”

        小狐狸耷拉着脑袋将两只脏兮兮的前爪递过去，几息间便被他清理干净，半个泥点儿也没有留下。润玉捏着它的爪子打量半晌，不出所料地发现爪子上挖土时不小心留下的细小伤口。略碰一碰，小狐狸就轻轻嘤半声，黑亮的眼珠里便迷迷蒙蒙的。

        润玉给小狐狸处理好另外两只爪子，将它捞进怀里抱回屋，在榻上铺了两层软垫给它圈了个窝，便又急忙忙地出去给它找治创痕的软膏。绕了大半圈，润玉最后在重霖那里取了小半瓶帝君素日用的木芙蓉花膏，说是最适合用来敷各种伤口，没什么痛感且木芙蓉香不散。润玉道过了谢，匆匆回来时小狐狸已经在软垫上又睡熟了。

        润玉小心地给小狐狸敷完了药，便见它抖抖耳朵伸着懒腰醒了，探着鼻子闻了闻自己的爪子，抬头时两只乌溜溜的眼睛就盯着润玉，似有些委屈地又嘤了一声。

        润玉一时有些疑惑，以为是上药时将它弄疼了。可重霖仙官将药交给他时分明说了没有什么痛感，他才放心用了。难不成果然是灵狐体质与仙人不同的缘故？

        未想明白个所以然，小狐狸用脑袋拱着他的手舔了舔他指尖，将残存的木芙蓉花膏给吃净了，又一爪子摁到他雪白衣襟上，一溜烟儿跑出去了。

        指尖上还残存着温热的触感，空气中木芙蓉的香气亦是经久不散。润玉将花膏封了好好存了起来，犹豫了许久却终究没有除去衣襟上残存的木芙蓉香。

        原本存着木芙蓉花膏时润玉存的心思是预防着小狐狸再弄伤了爪子，哪曾想它后来伤得不止是爪子，余下的这些木芙蓉花膏便也没有被润玉记起，直到回了璇玑宫从袖中摸出这个熟悉的小瓶时才想起。

        那段时日无论是对润玉还是小狐狸都有些混乱。战场上局势紧迫，天君见他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他在太晨宫中的空闲时日也越来越少，时常是一连走了几日才能回来歇个把时辰。小狐狸便趁着他休息的空当来找他，亲亲热热地拱一拱他的手，将衔来的几朵野花或是几株吉祥草丢在他手边。润玉若是摸摸它的头，它便再舔一舔他的指尖，或是轻轻咬着他的指节和他玩一会儿。

        就这么浑浑噩噩过了一段时日，战场上总算传来魔族大败，天帝宴请群臣，连三殿下将于宴毕归来的消息。天君喜形于色，客客气气将他送回了太晨宫，随即着手处理迎接连三殿下的事宜，也顾不上他了。

        润玉回到太晨宫总算是如释重负，本想找帝君手谈一局，却想着他婚期将至诸事琐碎，或许抽不开身，便也作罢，径自回了住处。歇了大半日，润玉读了半卷帝君解注的经卷，连茶也烹了两回，却始终没等到那一团火红的身影，找了重霖打听，才晓得它因抓伤了未来帝后的脸被帝君关了禁闭。

        “帝君大婚将近，琐事繁多，想必仙官已是分身乏术，不若将这只小狐狸交予润玉看管。润玉在这宫中不过闲人一个，看管一只狐狸的精力想必还是有的，不知仙官以为如何？”

        重霖也正因帝君大婚之事焦头烂额，有人愿为他分忧自然是好。且润玉言辞恳切，平日里性子也算稳重，应不会出什么乱子，由是重霖当下便将关着小狐狸的柴房钥匙交给了他。

        润玉将小狐狸接出来时它的精神极其不好，看到是他也只怏怏地叫了一声，一动不动任由着他将它抱起，而后在他将它圈进怀里的同时用爪子迅速地扒住了他的衣襟，努力地钻进了他的臂弯。润玉摸着小狐狸的背脊一下一下地给它顺毛。只是关了几日，那鲜亮火红竟有些暗淡，像是月下仙人姻缘府里落了灰的红线团，毫无生气地蜷缩在他怀里。

        小狐狸没什么精神，胃口也不怎么好，自润玉将它接出来它便一直卧在他房中特意为它置备的软垫上，吩咐宫婢给它做的鱼放在一边只是咬上一两口，偶尔甩一甩尾巴，拨弄拨弄它颈上帝君系上的玉佩，也是有气无力的样子。润玉倒不怎么担心小狐狸的胃口，若它实在不愿吃，他每日给它渡一点儿灵力便也没什么大碍。只是小狐狸这副被抽了魂儿的样子，每每润玉见着都感觉很不是滋味儿，便想着不能让它总这样下去，该想个法子出来才是。

        恰巧窗下他们种的那枚种子这几日总算发芽了，嫩绿的苗苗娇娇嫩嫩，一小片幼叶在风里时不时摆两下，很是让人怜爱。润玉抱着小狐狸一起去给那小苗儿浇水，难得地瞧着小狐狸有了些兴致，伸了爪子要去拨弄那片叶子。

        也不晓得是小狐狸下手没个轻重还是那小苗儿着实脆弱，总之，小狐狸爪子一拨，那片叶子啪地就掉了。

        润玉：“”

        小狐狸：“嘤？”

        一人一狐面面斯觑。最终小狐狸耷拉着脑袋又窝进他怀里时，润玉还是忍不住笑了一声。小狐狸抬了头，目光很是幽怨，润玉微微别过脸，轻咳两声遮掩过去，强忍着笑意打趣道：“下次我带你去看星星，让我看看你能不能把星星也打下来一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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