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二、前缘（2）

几日后，有私欲的帝君，有私欲地带回了一只圆毛的小红狐。

        听闻帝君去向青之魔君燕池梧追回锁魂玉，一时不察被其关入了锁魂玉里的十恶莲花境，是那只小红狐闯了十恶莲花境救了帝君一命，又恰好是只帝君喜爱的圆毛，便被顺手带了回来。润玉从帝君的书房中出来时，在庭中远远地瞧见过几次，是一只很普通的小灵狐，皮毛也不见得很出色，只是蹦蹦跳跳的样子很讨人喜欢，让他不自觉地想起被他留在璇玑宫的魇兽。

        一日润玉和帝君在书房对弈，一抬眼便瞧见小狐狸在外头转悠，脖子上帝君给它系的白玉坠儿一晃一晃，衬着火红的毛皮很是显眼。润玉搁了一子，打趣道：“这便是君座那日与润玉说的私欲？”

        帝君只是打量这棋盘，闻言只是挑了挑眉：“它很特别。”顿了顿，落下一子，“它喜欢吃本座的糖醋鱼。”

        润玉余光瞟见门外的火红歪了一下，一张狐狸脸已是悲痛得有些皱巴巴的模样。帝君的糖醋鱼也请他尝过，虽然润玉并没有表现得太失礼，但那味道着实不敢恭维。思及此，润玉几乎掌不住笑，帝君抬眼时才忙忙应了一句：“润玉若是记得不错，前几日泰山仙姑的雪狐似乎并不是很喜欢帝君的糖醋鱼，本想着狐狸的口味相去不远，倒也难得它的口味如此奇特。”

        帝君将他瞧了又瞧，等他落了子才慢悠悠低眼去看棋盘，道：“你也这么觉得？不过本座已是连着做了几日的糖醋鱼了，明日该给它换换口味。”说着又是思索一番，与润玉商量道，“你看清蒸如何？它这两日掉毛掉得厉害，想来是红烧的吃多了有些上火。”

        润玉强忍着笑意应了一声，颇有些赞同的意味，便眼见着门外的火红又歪了歪，脚步虚浮地飘走了。

        除去每日一顿帝君的厨艺比较难熬外，那只小狐狸倒是颇得帝君的宠爱，夜夜同寝而眠不说，甚至劳动帝君给它修了一座纳凉用的六角亭，图纸用料取景修建无一不是亲力亲为，据说惹得帝君的义妹知鹤公主一连醋了几日，去找帝君闹了一闹才罢休。

        不过知鹤公主闹过之后，润玉此后见到小狐狸的几次它都不大精神，往日帝君钓鱼时它还会去捣一捣乱，如今只是趴在六角亭的石凳上甩尾巴。又过几日，成玉元君的几株花苗送到太晨宫，此后小狐狸便是趴在六角亭的石凳上一边打喷嚏一边甩尾巴。

        这日帝君约了他在六角亭下棋，润玉左右无事便去了。到的时候帝君已摆好了棋盘自己杀了半局，此时正煮着茶等他来。小狐狸便蜷在帝君身侧的石凳上睡觉，却很不安稳的模样，耳朵仍旧不安分地抖着，时不时抽两下鼻子，挨挨挤挤便想往帝君袖间蹭。可帝君坐在另一方石凳上安心煮茶，应是当它睡着了便没有在意，它若是再一味蹭过去只怕会从石凳上掉下去。

        润玉鬼使神差地便伸出了手，如同他抚摸魇兽一般摸了摸小狐狸的脑袋，又不自觉地挠了挠它的耳后。小狐狸似乎很受用，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心便睡熟了过去。窝在石凳上火红的一团，像是太阳落尽之前最后的一朵火烧云，温热柔软，不自觉便让润玉心下一动。

        可这不过又是他留不住的一片云霞罢了。

        润玉经受了天后这么多年的提防，太清楚什么是自己能要的，什么又是自己不能要的。父帝更是自他知事起便教他动心忍性，他也一直做得很好，每次只是规规矩矩领受，是以很少有这样暴露私心的时候，如今却在这样一只普通灵狐面前卸下了心防。润玉思考了半局棋，将这归因于或许是近日在太晨宫不曾有过什么约束，他才会放纵至此。

        不过这也是他在太晨宫最后算得上放纵的一段时日。半月后，那边战场传来消息，连三殿下遭魔族伏击受了重伤，已是昏迷了五日，神器便先由火神保管。润玉素知旭凤为人自是不担心，可这里的天君心眼儿却并不比他父帝少，收到消息的当日便遣人来请他，说是九重天星辰有异，几位星君想要请教请教他这位异界夜神，还望他去走一趟。

        这一走走了七日，直到传来消息说连三殿下并无大碍，只是精神有些不济，只需修养几日。当下九重天有异了几日的星辰便好了，几位星君客客气气地将他送出府外便没再管他，润玉也就自己循着记忆径自回了一十三天太晨宫。

        润玉不在的七日太晨宫倒是发生了件大事，与帝君联姻的魔族公主姬蘅在他走的第二日被帝君接入宫中备嫁，婚期就定在下月。润玉从重霖仙官处听闻此事，先去书房见了帝君道了贺，才总算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好好歇了一歇。

        润玉本是昼伏夜出的神仙，向来少眠浅眠，连着好几日不休息也是稀松平常。只是若果然倦极想要休息，睡上大半日也是有的，但也不会睡得十分安稳就是了。此番他连着七日应付那些星君，心中又挂记着旭凤的安危，神思劳顿十分疲累，竟是从午后回宫一直睡到夜间星辰挂起才悠悠醒转，甫一睁眼便有寒凉的星芒闯入眸底。

        润玉歇了大半日，此时睡意全无，瞧着天色似是子时刚过，想来宫中人都歇下了，便踩着月色下斑驳花影，自出了住处去散心。绕过中庭时瞧见一条火红的狐狸尾巴，疑心自己眼花，便到俱苏摩花旁瞧了瞧。能在俱苏摩花丛下发现那只小狐狸，算是润玉此次夜行的意外收获。

        小狐狸蜷在花下，火红的皮毛下小小的身躯已经冻得僵硬，却还在努力地睁眼看他，轻轻地摇着尾巴。润玉将它抱进怀里时它也并不排斥，似乎真的是倦极了，随意在他怀里窝了窝便又要沉沉睡去，连他问它话它也只是点头或摇头，间或软软地嘤一声，似是撒娇。

        小狐狸不知为何不想回帝君寝宫，态度坚决，答完了润玉的问题便一头栽在他怀里彻底睡死了过去，狐尾搭在他小臂上一动不动，有些颓丧的模样。润玉想起重霖仙官下午偶然提了一句小狐狸不知为何好像不大喜欢姬蘅公主，老是躲着她不想让她抱，一次甚至跑出了太晨宫，大半日未见踪影，最后还是司命星君送回来的。

        曾经最受帝君宠爱的小狐狸，走失了大半日也无人问津，睡在庭中险些冻死也无人搭理，只因为它主人有了未婚妻，而它不大喜欢她，便被剥夺了停留在它身上的目光。左右它是一只不甚名贵的宠物，帝君给予它宠爱，自然也可以随意收回。

        像极了他永远寄人篱下，被旁人的抉择左右，在旁人的生杀予夺中随波逐流安守本分。

        应龙夜神的指轻轻搭在小狐狸颈项间，抚弄着它颈上系着雪白玉佩的红绳，眸中思量不知是落在哪处夜色中，映出了哪盏菩提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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