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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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炷香以前。
深蓝色马车慢悠悠朝倚红楼驶来,待停稳当了,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从墙头跃下,轻轻巧巧落在马车外。
“事儿办妥了吗?”林宴西在马车内低声问。
“人和狗都死了。”追云答。
林宴西嗯了一声,又道:“放一把火,烧了这个地方。”
追云语气顿了片刻,“长公主她进去了。”
没听到林宴西回应,追云继续道:“是阮家小姐带她进去的,大概是想查清楚幕后黑手。要不要属下进去帮忙?”
车里的林宴西摇头,慢条斯理在车里饮茶,道:“不必。在此等她便好。”
小小一个青楼,怎么可能困得住柳月偏?那可是出入千军似无人之境的长公主。
果然,不过一会儿功夫,杨南雪便出来了。
林宴西瞧着她身后领着的那一大帮子人,心里头失笑。长公主不愧是长公主,都失了忆了还惦记天下苍生。
“相公!”杨南雪轻轻扑进对方怀里。
林宴西也不问她发生何事,看了眼从院墙里窜出来的火光,只是道:“回家吧。”
倚红楼内早就乱成了一锅粥,寻芳客们哀嚎着逃命,尖叫声此起彼伏。
逃出来的姑娘们回头看了一眼,心中解气极了。小柿子站在前头,不近不远地望着杨南雪,一直紧咬的牙终于松开了。
杨南雪也瞧到了她,朝她挥挥手道:“你跟我走,其他的过了这阵子风头就到宋府的庄园报道吧。”
听到杨南雪唤自己,小柿子正想答应,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开不了口了,腮帮子酸疼得厉害。被崔如许当街羞辱的时候,她咬着牙;卖|身救父的时候,她也咬着牙;在地窖里吃狗食受苦的时候,她还是咬牙承下来的。这口牙已经咬了多久?她也记不得了。
“你要事事以我为先。”
“你要随时愿意为我而死。”
她想起方才杨南雪对她说的话。
她愿意的。
她再次向自己确认。
这么想着,她脸上挂了几抹笑意,坚定地爬上了马车。
马车辘辘驶远。一个黑影却留了下来。
小巷之内追云抓住花脸小姑娘的手,语气严厉:“你跑到遂州来做什么?!”
小姑娘声调拔高,几乎是尖叫着说:“你问我到遂州来做什么?!那你呢?!那林宴西呢?!又跑到遂州做什么?!”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听到她直唤殿下的名讳,追云一字一顿地警告:“方桃儿,你别太把自己当个东西!”
他深知林宴西的秉性,也知道再这么逾越下去,方桃儿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小姑娘泪水滚滚而来,洇开了脸上的泥渍,露出她原本的相貌,不是方桃儿又是谁?谁也不知道她是如何沦落到如此地步。
“对啊!我多不是个东西?他林宴西当年救了我,我愿意一辈子像狗一样待在他身边,可他呢?!跑到遂州来养野女人!”方桃儿已是气结。
她之前从没有这种感觉,李红宜日日来府里弹琴,她只是觉得妓|子腌臜,怕脏了七皇子府的门楣。林宴西和京城的郭二小姐定亲,她也只是担心郭家人跋扈,怕日后进了府会受这个皇妃欺负。
她知道身为一国皇子,林宴西有太多太多的身不由己,他这辈子会有很多女人,会踏上所有皇室子弟的道路,妻妾成群、传宗接代。可她不担心,她知道林宴西向来冷心冷肠,从没有哪个女人能入了他的眼,唯独待她方桃儿是与众不同的。她只要一直守在他身边,总会有拨云见日的那天。
“你回渝州去吧。”追云不愿再多说。他心里头有个猜测,或许林宴西已经知道方桃儿来遂州了,但他不敢确信,一旦是真,这个小姑娘无论如何逃不过这一劫。
长公主是殿下的劫数,而殿下却可以成为任何人的劫数。
“我不回去!我倒要看看这个女人是怎样的精怪狐媚子,能把殿下迷成这样?!”
见她发疯,追云闭了嘴,转身往巷子另一头而去,看样子是不想再管。
“追云!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喊完,方桃儿自顾自喃喃:“你不带我去就算了,我自己去,殿下不会的,他向来是最心疼我的”她想着这一路的遭遇,前几日被狗撵,昨日又被人牙子捉去关地窖。想着想着,她心中的委屈越滚越大
突然,她后脑勺一疼,随即失去了知觉。
追云面无表情地方桃儿打横抱起,于嘈杂中将她抱到驿站。
“送她回渝州。”他低声向马夫交待。
回到房间,杨南雪彻底泄了力气,酒劲儿也涌上来,躺在塌上,她模模糊糊地望着林宴西。
“相公”
对方声如蚊呐,林宴西只得走得再近些。闻到杨南雪身上浓重的酒气,他皱了皱眉,亲手拧了根帕子盖在她额头上。
“相公我杀人了,我杀了好多好多人!好多好多血。溅得到处都是!”杨南雪瞪着眼睛呓语。
林宴西什么话也没说,坐到床边,仔细看着她。醉了,真是醉了,也不知喝了多少酒,脸上的酡红像是从骨子里渗出来的,在白皙的皮肤上泅开,将五官衬托得更加浓墨重彩,睫毛像蝴蝶翅膀般偶尔震颤一下,上头挂着几滴细小的眼泪。明明方才是她大开杀戒,眼都没眨就取了别人性命,这会儿倒是十分委屈的模样。
他林宴西见过万千美人,却没有一个像她这样惑人心智。一面,她是心狠手辣的蛇蝎美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而另一面,她却也怀着一副救万民于水火的菩萨心肠,
火场那日,柳月偏只是戏言,说或许他们才是良配。林宴西当时觉得荒谬,可在燃着火的房梁落下的一瞬间,他看着杨南雪毫无惊恐的模样,媚笑着将低语落到他耳边。就在那一刻,他改变了心意。
他要把这个女人长长久久地藏在身边,用任何一种手段。
——林宴西,你看我们像不像一对亡命鸳鸯?
“水相公,水”
杨南雪的呢喃把林宴西的思绪拉回来。
他倒了杯水,俯下身掰着杨南雪的下巴,一点儿一点儿往里喂。
杨南雪一边喝水,一边瞪着林宴西,眼睛里头水雾弥漫。
“你看着我做什么?”林宴西终于笑了。
哐当,杨南雪手一扬,瓷杯落到地上,她将脸越凑越近,一字一顿地问:“你为什么在倚红楼外面?”
林宴西一时失神,没想到对方会突然这么问。难道她已觉察出什么?
可还来不及细想、来不及另做筹谋,杨南雪已经拧住了他的手腕,将他推到床榻之上,下一瞬,一个滚烫的吻落在了他的唇上。
等不到对方回应,酒醉的杨南雪似乎很不满。
“亲你一下怎么了?怎么跟个烈女似的?”
听着对方口中的粗鄙之语,林宴西认真瞧着她,似乎想从她眼中辨别出点儿什么。
“算了!”杨南雪呼吸不畅,手一撒就要走。
却没想到被林宴西反手钳住,稍一施力,两人的位置掉了个个儿,对方死死摁住她的头,疼痛和巨大的暧昧在一瞬间滋长,转眼便星火燎原。
杨南雪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她脑子里炸开了,手紧勾住林宴西的脖子,加深了这个吻。
啪嗒,窗外风吹芭蕉,蕉叶急不可耐地掀开了窗子。
春风经山历海而来,本欲报信人间,不料误入有情人的小气候,窗内春意更胜窗外。
这一吻几乎要将杨南雪溺死在里头,可谁也舍不得撒手似的,直到两人都精疲力竭,杨南雪才猛掐了一下对方的脖子,恶狠狠地道:“宋千里,你是不是想弄死我?!”
宋千里?谁是宋千里?
林宴西置若罔闻,将那柳腰越环越紧。
“相公放开”杨南雪被吻得失力,声音里多了几分乞求。
林宴西终于放手,坐直了身子,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他很喜欢杨南雪这个样子,平日里的高傲尽数不见了,像被欺负的小孔雀。
最重要的是,就在这一刻,她的眼里没有修行宫、没有阮文凤、没有被她救下的那些落难女子只有他一个人。
他猛地意识到自己在嫉妒,果真是疯了,连个女子都会嫉妒,连她看过路边的一块石头都会嫉妒,连照在她头发上的那寸月光都会嫉妒。他衣袖底下的手指微微发起抖来。
对方真心还是假意?
根本不重要。
杨南雪意外的没生气,靠在枕上,还有功夫将对方在混乱中解开的衣带挨个儿重新打上结。
“你从回来那天起,一下都没碰过我,我以为你喜欢别人了。”
“你会怎样?”林宴西面上却还神色如常。
杨南雪抬眼,一脚用力踩在对方大腿上,“先杀了她,再杀了你。你知道的,我可是会武功。”
“然后呢?”
只见杨南雪眉毛一扬,笑眯眯地道:“自然是拿着你的财产去养十个八个面首,当个快活寡妇。”
林宴西伸手捏住对方,认真道:“我会在我的墓里给你留一个位置,不管我死后你怎样过活,但待你寿终正寝一定要埋在我旁边。”
听了此话,杨南雪一下子愣住了,半天才抬手打了对方一下,“胡说什么呢?!成天说这些晦气东西。”
林宴西没说话,他知道自己的身子骨。他会尽全力活下去,可惜有些时候,老天爷有他的安排。
“我在倚红楼里稀里糊涂搅和一通,出来被冷风一吹才发现自己闯了大祸。”杨南雪顿了顿,“走到那个巷子的时候,我就在想,要是相公在这里就好了猜怎么着,你居然真的就在那儿!”
宋千里像是上天送来的,在她最需要的时候送来的。
林宴西垂着眼:“没关系,倚红楼失火了,相关人员全部葬身火海。”
杨南雪顺着他的话:“这叫死无对证。”她盯着他,“走之前我的确在地窖放了把火,可走到巷口火已经烧到了前厅,无论如何不可能烧得这么快”
杨南雪语气严厉了些:“宋千里,那火是不是你放的?”
“是我。”林宴西没有片刻的犹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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