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碘酒

黎熠桓望着眼前波涛汹涌的大海，不知所措。

        之前的一切理论推断全部被推翻，他们的思维导图画了个寂寞。

        其实这也还好。本来小说里的情节就是难以揣测的，不然就失去了趣味性。

        重点是，他同桌呢？？？

        那么大一个容翊呢？？？

        黎熠桓觉得生活好难。

        晨光熹微，遥远的天边云层悄然泛白，似乎是黎明。

        海浪暴力地拍打着沙滩，是涨潮，灰黑色的水像迅猛的野兽，月亮若影若现，乘着云雾渗透出一些惨白的光，衬得气氛很悲凉。

        秋风萧瑟，黎熠桓觉得掌心凉凉的。

        他不得不重新开始思考这个故事。

        沈以纯这是一点也信不过黎熠，打算把他扔海里灭口？

        也不知道“不死之身”是不是也不会溺死。

        但是这么做不符合组织成员的智商。这会儿是涨潮，水性好些的人一般都淹不死。

        难道是任黔已经加入了团队，开始执行任务了？

        黎熠桓低头看自己的衣着。黑衬衫，黑长裤，确实跟之前不一样了。

        他思索良久，决定熟悉一下四周环境，沿着海的边缘线慢慢走。海面上有一些漂浮的垃圾，远处几艘供游客观光游玩的快艇乘着海浪一起一伏，月光洒在海面上，波光粼粼，却并不静谧。黎熠桓深呼吸，瞥见码头上隐隐约约有几道人影。

        感觉事态有些不妙。

        黎熠桓距离码头越来越近，他下意识地觉得危险，转身折了回去。

        “黎熠桓？”冷风吹起他的头发，他睁大眼睛，忽然意识到耳中藏着微型无线耳机。

        “我在。你在哪里？”黎熠桓有些激动，这里空间宽阔，但他还是压低了声音。

        耳机里传来很重的电流音，容翊的声音卡顿：“我……在……”

        话还没说完，一道压迫感极强的男子的声音响起：“啧，真不诚恳，还……”

        电流音越来越强，黎熠桓着急地喊了几次，那头没了声音。

        糟糕。

        这剧情是怎么回事。

        黎熠桓摸着胸口，努力平复呼吸，冷静下来，他忽然想起之前沈以纯同伙问的一句话：你不会是qun的人吧？

        如果他和容翊都处在危险的境地，那么只有可能是团队“征醇”共同的敌人出手了。

        至于这个敌人是不是组织的，就不能确定了。

        这么看来，任黔应该是已经加入了团队。

        风一阵比一阵烈，黎熠桓搓着手，觉得实在有点冷。

        他满心疑虑，开始漫无目的地游走。

        在知道任黔有读心术的时候，沈以纯还并不想用他；但是得知他不会死之后，立刻就同意他加入团队，这似乎意味着……

        “别乱动。”黎熠桓感觉到后脑勺被一个冰冷的圆柱形物件抵住，他骤然停步。

        意味着他的处境很危险。

        来者是个女人，声音听上去冰凉又冷魅，她似乎在笑：“我说吧，他们会派人来的。”

        她旁边的人冷笑：“果然是乙醇培养的手下，一个比一个不讲武德。”

        黎熠桓不动声色地听着他们的对话，不知为什么居然还挺淡定。

        “走吧，这个也是傻的，趁刚才那个空挡溜进去不好吗，偏偏胆子这么小，还在海边转悠。”女子松开了扳机，放下枪，“想活着就乖一点，别做多余的事。”

        好俗套的电视剧经典台词。

        但当真的有枪在指着后脑勺的时候，还蛮有震慑力的。

        黎熠桓老老实实的跟着这两人走。

        那女的似乎很放心他，上下打量一番，确定他没有带枪之后就跟那个男子走在前头，把他一个人留在后边走。

        黎熠桓看着渗出云层的微薄阳光，深深叹息。

        这个剧本太离谱了。看来比起猜测剧情走向，他们更需要做的仅仅是活着。

        他们朝着码头的方向走，黎熠桓低头看脚下的细沙，黑暗中沙子呈灰黑色，看上去有点像土灰。他注意到前方的女子穿着黑色的高帮皮鞋，男子则穿着简单的帆布鞋。

        衣着也是，一个紧身黑色皮衣，一个白体恤蓝牛仔裤，看上去完全不是一个风格。

        甚至于两人的谈话内容也非常奇怪。他们并没有在说什么贩毒和组织，反而在商量明早吃什么。黎熠桓起初觉得是他们忌讳着外人，但逐渐有一种强烈的猜测。

        他们应该是母子。女子看着男子的眼神、动作包括说话的方式都带有很浓烈的长辈色彩。

        qun，指的是一个组织，还是一个人？

        黎熠桓沉思，最终决定静观其变。

        “人带回来了。”女子说着，把枪收进裤腰一侧。

        这是个私人码头，木制的浮桥栈道在海上浮动，几个人站在上面，风吹得头发很凌乱。

        黎熠桓一眼就看出其中有他的同桌。

        容翊背对着他，被两个保镖样的男人挟持着，靠在扶手上看海。

        黎熠桓忍住冲过去的冲动，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看着容翊，试图和他进行眼神交流。

        他发现容翊耳上已经没有耳机，可见他们的交流道具已经被发现了。

        刚才把他带过来的黑衣女子笑着走向容翊，语气轻快：“乙醇，好久不见呀。”

        容翊转过身来，脸色苍白，沉默着。

        “咱们上一次见是什么时候来着？”女子笑得有点邪，“是不是在他跟你分手前一天？”

        黎熠桓皱眉，觉得事情更加复杂了起来，容翊则只是沉默。

        “要我说，他这种男人不值得，所以你打算拉帮结派搞个小小团体，姐姐也蛮支持你的，但是——”女子一顿，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包白色粉末，“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吧？”

        黎熠桓心下一窒。毒品。

        一瞬间他已经想好如果这帮人强迫容翊服毒，他就不顾什么扯淡的游戏和系统，一鼓作气直接扑上去了。

        好在那女人似乎并没有这种想法，她只是继续说：“这东西可是我费了大功夫从老头那里拿到的，你们想谈生意当然可以，动歪心思……可就不太光彩了吧。”

        容翊仍然沉默，黎熠桓肉眼就能看得出他这种完全摸不着头脑又没有剧本的崩溃。

        “这孩子，”女人朝他撇了一眼，黎熠桓乖乖走过去，“可不太适合这种工作啊。虎头虎脑的连个漏洞都不会钻。”

        谁特么虎头虎脑了，你没个剧本你来试试？

        黎熠桓暗暗吐槽，但又在思考着目前的情况。

        这袋粉末大概就是新型毒品，估计市场很好，所以“征醇”也希望可以拿到，但是初步商讨结果估计不乐观，沈以纯于是派任黔趁他们谈价钱的时候偷偷去仓库里偷一袋样品。

        但是他站在海边完全不知道要做什么，容翊看着眼前的黑衣人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无意中还暴露了无线耳机，然后就有了现在这个局面。

        黎熠桓扶额。拜托给个剧本吧，太难熬了。

        “不过我呢，就是很喜欢这种老老实实的人。”女人点燃一根香烟，将它递给容翊，“所以……”

        容翊盯着那只香烟，冷冷的眸子里没什么色彩。倒也亏他这张面瘫脸，这时候没表现出一点惊慌。

        黎熠桓紧张地看着容翊，后者接过香烟，吸了一口，所幸没被呛到，依旧面无表情。

        操。虽然香烟吸一次不会有瘾，但黎熠桓还是在心里咒骂游戏。

        女人愉快地笑了：“你果然还是醒悟了。”

        容翊一直沉默地看着她。

        “唉，真的令人怀念啊。”女人自己也吸了一口烟，吐出烟圈，“那年在浣大校园遇到你，你还跟我说过就认定是他了。”

        “姐姐那时候就跟你说过，感情这种东西不可信，你还是执意要让他插手业务。”女人好像真的在感慨往事，“他那时候对你也还真的不错。做戏做得那么全套，情人节还飞几百公里去给你带巧克力……现在都变了啊。”

        黎熠桓睁大眼睛，注意到女人不动声色地把手指放在了枪的扳机上。

        他微微前倾了身子，决定在女人采取行动的那一刻跑出去替同桌挡一枪。

        毕竟他可是“不死之身”。

        虽然这一点还没有得到论证。

        但是他都会读心术了，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其实姐姐真的很想帮你。”女人继续说，“那种被背叛的痛苦，咱们都感受过。不过如果你现在没有站在这里企图谋反，而是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过贴在床上陪他睡觉，处境其实反而会更好些吧……有时候妥协才是一种智慧……”

        “所以对不起了。”女人说着道歉的话，嘴角却微微上扬，“我只能选择妥协于我的权威。”

        她掏出枪，正指着容翊的额头。

        黎熠桓在心里默念不着急沉住气冷静稳重成熟。

        容翊终于缓缓开口，声音清冽：“不好。”

        黎熠桓定定地看着他们那边的情况，只听他同桌不急不慢地说：“我不喜欢向普遍妥协。”

        一瞬间，黎熠桓觉得，虽然自己没有看过原著，但沈以纯的反应，大概也就是像他同桌这样了。

        冷静，沉默，但是坚定。

        女人又开始笑，这一次比上一次更疯一些，“抱歉了。我有孩子，有家，没办法像你这样冒险。服从能够保障一定质量的生活，但是反抗也许是又一个深渊。就像你现在这样。”

        “今天得知你会来商量交易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做好了这个决定。但是本来还觉得这么做会让□□上的人看不起——”女人看了黎熠桓一眼，黎熠桓装作乖巧地站在原地。

        “不过既然是你们冒犯在先，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了。”

        “还有，其实我一直很想说。”女人的头发被海风吹起来，“其实我还挺喜欢大学时候的你的。一个纯粹的浪漫主义者，是我渴望但是却无法企及的高度。”

        她的手指弯曲，握紧了枪柄。

        黎熠桓心道此时不上更待何时，以五十米冲刺的速度朝同桌跑去。女人似乎早就预料到他会有所行动，正对着他心脏的位置来了一枪，却惊讶地发现子弹自动消失了。

        “容翊，吸气！”黎熠桓跑过去扑向容翊。这一片码头都是敌方部署，无论怎样都是逃不出去的，黎熠桓自己还能抗无数发子弹，容翊一枪就拜拜了，人太脆弱，实在没办法像动作片里一样灵活地躲子弹。

        他们只能在海里碰碰运气了。

        容翊闻言张大嘴巴，黎熠桓抱着他用毕生最大的臂力翻过栏杆，两人一起下坠。

        岸上数不胜数的子弹飞来，黎熠桓用全身覆住容翊，那些子弹全部扑空，消失殆尽。黎熠桓忍不住笑了：

        “这身体也太特么好用了吧。百毒不侵啊。”

        容翊有些愣神，脑袋抵着他的黑衬衣，目光涣散。

        失真的声音传来，黎熠桓在坠入海中的最后一秒听见：“他好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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