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碘酒

子弹持续不断地朝上方投射下来，黎熠桓把容翊压在水里，用区赛第一的自由泳泳技努力带着同桌往远离码头的方向游。

        容翊实在憋不下去时他便把人捞起来，深吸一口气再潜下水，这样才堪堪没被疯狂的子弹打到。

        涨潮的海浪汹涌澎湃，要把他们往岸边推。黎熠桓蹬好几次脚，游了半天，就能被一道浪花拍回原地。

        终于游得离码头越来越远，逐渐听不见枪声，黎熠桓却发现他们离岸边也越来越远了。

        秋天的海水冷得刺骨，黎熠桓喘息着，在心里估算自己的体力还够消耗多久。

        没有了子弹的阻碍，容翊也正常把脑袋探出水面，他缺氧太严重，一时间只知道大腿乱蹬。

        黎熠桓扶住他的腰，帮他保持平衡，风吹得他们的脸生疼，湿得彻底的头发凉凉的，失真的声音不断传来：“冷。”

        听着听着黎熠桓觉得更冷了。

        他清楚目前的情况非常不容乐观，夜间温度太低，他们下水前还没做热身运动，容易抽筋，而且海浪迅猛，更糟糕的是谁也不能保证刚才那群人会不会随便开一艘快艇赶过来杀他们。

        快艇？

        黎熠桓忽然想起场景刚刚切换时，他好像看到海中央有一些快艇漂浮着，并没有被栓在岸边。

        好像是因为有部分游客乘着快艇到海中央，做潜水运动，一些船还没来得及被工作人员回收。

        黎熠桓试图睁开眼睛，想往有快艇的地方游，他蹬腿，用手勉强把脸擦干些。海水咸咸的，在眼眶打转，很不舒服，但他还是勉强看清了前方。灰黑色的水浪排山倒海，月黑风高，刚才那点黎明的晨光现在倒是看不到了。

        该死。运气不行，他一艘快艇也没看到。

        现在往岸边靠，他不能确定那帮人还有没有走。

        想必是没有的。也不确定他们到底有多少人，要到多远的陆地才是安全的。

        可是如果再不往岸边靠，等到没力气的时候他们只能被海浪卷死。

        而且他同桌一直在叫冷，他也很怕同桌撑不下去，他是在没厉害到能拖着人游泳。

        黎熠桓最终还是决定往陆地靠。毕竟快艇也不可能在大海正中央。

        随着时间推移，他开始感到浑身僵硬，容翊脸色惨白，被海水冲刷得喘不过气来，在月光下显得孤单又可怜。

        黎熠桓想不明白，他同桌脸怎么总是这么白，白得让人担心他下一秒就会晕过去。

        不过好在容翊体力似乎不算太差，蛙泳的姿势做得挺规范，挥着小臂努力划开周围的水，只是呼吸越来越急了。

        这是缺氧的征兆。

        黎熠桓知道他们得赶快靠岸了，人的体力是有限的，更何况在这种惊涛骇浪的情况下，游动一点距离要花上双倍的力气。

        好在岸边一点也不难找，正是涨潮，他们只要顺着海浪涌动的趋势游就行了。

        顺流而行就快许多了，他们很快就接近沙滩了，这时又数道枪声突兀响起，和大海此起彼伏的声音混杂在一起，装饰着这个惊魂的夜。

        “操。”黎熠桓已经没有力气说话，只能在心里暗暗骂道。他的肩膀和容翊的抵得很近，失真的声音又传来：“对不起。”

        到底在对不起什么啊。

        黎熠桓粗喘着气，又往反方向游去。

        海浪翻滚不止，黎熠桓觉得腿越来越使不上劲儿，他同桌在他旁边努力挥着手臂，频率不稳定，看上去快要撑不住了。忽然一阵闷雷响起，他朦胧中看见紫灰色的天亮了一瞬，是闪电。

        操。不会要下雨了吧。黎熠桓在心里默念着屋漏偏不连夜雨，却还是感觉到头发被淅淅沥沥的雨点打湿了。

        雨越来越大，他彻底看不清前方了。

        黎熠桓想起第二次调整休息，但他不能确定是在多久之后。

        ……瞎游吧。能熬到调整就行。

        所幸上天估计看不下去了，黎熠桓游着游着，头部撞到了一个硬质的东西。

        是快艇。

        黎熠桓已经精疲力尽，他拼命发力，试图翻上快艇，但是耐不住水浸湿了身体，衣物非常重，根本控制不住下沉。

        容翊似乎在努力地给他一个推力，但是这力气小得顶多聊胜于无。

        黎熠桓最终决定让同桌先翻上去。

        他的体力也不容许他说多少个字，只能：“三、二、一——”

        他抱住容翊的腰，青筋暴起，拼命把人往上扔。

        其实他的力气也不大。

        但是好在这艘快艇本来就不高，容翊勉强抓住了支撑遮阳布的不锈钢支架。

        他剧烈咳嗽着，伸出手用力把黎熠桓拉了上来。

        风灌进喉咙，刺得生疼，黎熠桓也咳嗽起来。

        快艇随着海浪一起一伏，黎熠桓呆呆地望着前方，无休无止的海，深色的海岸线和紫灰色的天际交融着，看不清海平线。

        从此以后他觉得自己对海要有恐惧症了。

        他的手还和容翊拉在一起，失真的声音传来：“冷。”

        当然冷。他也冷。

        黎熠桓怕那群疯子还会追上来，开始摆弄这艘快艇。

        方向盘，手摇档位，按钮这些看上去很好控制，但重点在于，他们没有钥匙。

        黎熠桓沉思片刻，摸索着找到控制器，看着几根电线，脑子里涌入无数物理知识，一团浆糊，他抓住红线一顿瞎接，还真让电路通了。

        他赶紧调整档位，胡乱划着方向盘，终于把快艇开了出去。

        容翊如释重负地呼气，趴在船上眯起眼睛休息，身子一颤一颤的，看得出来已经冷得不行了。

        黎熠桓看着他总是完全没有血色的脸，又无奈又有点心酸。

        对哦。现在暂时安全，他终于可以骂系统了：“喂，你的剧情就是这样残害玩家的？”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系统并没有马上回答。

        良久，系统无辜：“并不是。”

        “都已经在海里泡半小时水了。我们俩明天感冒了，怎么继续剧情？”黎熠桓望着一望无际的海，有点心烦。

        “本来这次任务是成功的。”系统回答。

        “……”黎熠桓翻了个白眼。

        成功？那让他们两个没剧本的可怜高中生怎么成功？这种不成功就得死的游戏还是不要来祸害未成年人了吧。

        “所以拜托给我们个剧本吧。”他无语。

        “剧本需要1000积分。”系统还是这么回答。

        黎熠桓觉得再这么下去自己会被气死，干脆问点有用的：“离下次游戏还有多久？”

        “距离第二次调整休息还有43分钟。”系统回答。

        “这么久？”黎熠桓皱眉。可能是因为在海里泡得太难受，他总觉得时间已经过去很久。

        系统没有回答。

        现在他们暂时没有淹死的风险，但是仍然有可能回到沙滩上被乱枪打死。黎熠桓寻思良久，转头问趴在地上看上去奄奄一息的容翊：“我们……一起看日出吗？”

        容翊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尾湿湿的，显得眼神不那么冷。

        慢慢已经习惯容翊表情的黎熠桓知道，他这其实是同意的意思。

        他把档位调到最低速，慢慢坐到地上，望着天边。

        他又看得见那点要悄然喷泄出的日光了。

        没有多么壮丽，是微弱而稀碎的光，无法照亮一整个黑夜，但是却能温暖身旁的云层。

        暴雨渐停，空气中漂浮的水汽被阳光照射着，渗出了多色的彩虹。

        “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

        “容翊，”黎熠桓转头看着一旁的少年，后者西装的白色衬衫已经完全被打湿，锁骨很明显地一起一伏，“这里像不像，那本书的封面？”

        容翊蓦然转头，看着他。

        “那本《残夜》。”黎熠桓道。

        他同桌睁大了眼睛，少有地表现出了惊讶。

        黎熠桓笑了，笑得有些复杂：“之前偶然间……看到你在看。”

        风吹过他们的衣袖，这句真假掺半的话顺着游离的空气消弥了。

        容翊定定地看着他，良久敛眸，声音很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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