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女主必不可能死

青浪翻涌，碧海生波，掩藏之物与事不知凡几。

        木衡枢已经在此处沉眠太久了。

        她的意识时断时续的清醒着，有时甚至能够自主的思考自己现在的处境，一如死前的回光返照。

        但更多的时候是浑浑噩噩。意识只能被动的在她的回忆里走走停停。

        今天回忆起的是水柔湾。

        天地分星域，星域之下为诸天万界。

        云界只是很小的一个界，小到最高修为的修士只是元婴。云界也很大，大到那野生野长的小小孤女从未走出过一城之地。她并不了解世界，不知星域之广博，天地之辽阔。她生在水柔湾，也只了解水柔湾中的一片小小天地。

        自有记忆起，她便一个人生活在水柔湾。

        水柔湾是很小的一个镇子，她是里面很小的一个孤女，没有名字，讨饭为生。漂泊无依的孩子知事早，四；岁那年，她开始常作些打听消息跟踪盯梢的小活来混口饭吃。说是跟踪盯梢，也不过是帮着□□与嫖客望个风，防着哪家主母悄咪咪的来拿人。也是那一年，这小孤女知道了倚翠楼最美的姑娘叫花奴仙。

        年少又没有人教导过的小孩子并不懂得什么高低贵贱之分。她就觉着那女人好看的紧，比城南程员外家的大小姐还好看，名字也好听。她长大了也会是个大美人，那她也要叫花奴仙。

        此言被她嘟囔着说给了亲近的老乞丐，被老乞丐劈头盖脸的臭骂了一顿，并不许她叫这个名字。小乞丐固执，老乞丐也固执，僵持不下。最后二者各退一步，只取最后一字。

        这小孤女从此就有了名字，唤作仙儿。

        这是很久以前的一段掌故了。

        木衡枢自入仙门后斩尽尘缘，除了刚开始那两年，已是很久没有想到在水柔湾的事情了。

        约么着是叶落归根，人死时也会更加念旧吧，只是这死去的过程着实很久，真是无聊难挨。木衡枢淡淡想着，接着便任思绪继续翻滚发散。若能再睹非云山灭门惨案，继而真灵起煞，再顺势转为鬼修，也算是前路不绝，报仇有望。便是以她道途为引，再不能转世重修，也在所不惜。

        木衡枢心中愤恨不已，无数暴虐的念头在心尖流转翻腾。真灵却一片平和淡然之相，沉默着将木衡枢识海中那滔天的风暴，肆虐的烈火一一包容安抚。看来自己入道时读的那些清净持心的经文并非全无用处，眼看真灵起煞是不可能了，难不成自己便就投胎去？那也万万不成，此生血海深仇不报，下一世也是因果勾连，千丝万缕，并不能一劳永逸。而下一世的天赋与际遇又有谁能说得准呢？

        木衡枢有些气馁，心中戾气更胜。

        突然，灵台处平和的刮起了一阵微风，微风轻柔又熨帖，木衡枢吹到那风之后便又失了意识远了清明。

        迷蒙中好似有人重重的推了她一下，借着这股巨力，木衡枢真灵归体，意识回笼。只是思绪还停留在昏迷之前，她睁眼时带着杀气万千。来叫她的小女孩还不懂什么叫杀气，她只觉得仙儿给人的感觉突然变了，以前很好说话也很温和的仙儿好像一瞬间就不见了，整个人透着一股死寂幽深之意。

        木衡枢收敛了情绪，看着眼前的小女孩，心中痛楚又起。

        这女孩子叫苏轻轻，在赋灵海的那段日子里，她们曾互相扶持着走过了一段很艰难的路。拜入宗门后，木衡枢入天枭一脉，苏轻轻则拜师天战门下。木衡枢见惯了她后来意气风发的样子，与眼前眉目瑟缩的小女孩简直判若两人。

        苏轻轻启齿：“仙儿，马上就要到山门了。领队师兄说让我们准备一下。你别睡了，我们去外面看看吧。”

        木衡枢尚不知眼前境况所来为何，也许又是一次旧时记忆的回顾。她从善如流的轻轻点头，然后上前一步牵了女孩的手，两人就携手走了出去。

        木衡枢没想过自己还会再次看到道一的山门。

        四大宗门入侵，是以非云山为战场，无数法力宣泄之下，道一山门败落，宗门护山大阵之力十不存一。到木衡枢逃亡的时候，曾经最灿烂浩渺的衍星门已是星光破碎，无影无踪了。

        衍星门并不是门，或者说是没有实体的门，它是一片虚幻又艳丽的光幕，掩映在整个宗门之前。

        木衡枢看到衍星门的那一刻，整个世界就只剩下那流转的光华了。光华辉煌灿烂，瑰丽的色彩依附着光幕存在，又身化点点流光四处逸散，洒下一片迷离璀璨的星辉。

        望着那片辉煌，木衡枢心神俱失，然后在不知名的牵引下一步踏出。终于天光大亮。

        一片浅绿深蓝之中，沉睡了多年的木衡枢终于睁开了双眼。

        修道多年养成的警惕心让木衡枢意识回笼之后立刻将神识铺天盖地的撒出去。这是一片颜色极为浓郁深沉的海域，她躺在一块离水上，周围再无其他遮掩，方圆三十里只有深海里独有的各种弱小海兽在游弋，再就是许多各式各样的深海植株，木衡枢此前并未潜入过如此深的海域，但也知这就是最平平无奇的深海的样子。况且她在此处浑浑噩噩了许久也并无什么意外发生，想来此处安全。

        木衡枢放下心来，遂探了探自己的骨龄，三百四十二岁。她六岁入道，修道五十六年，六十二岁时经历灭宗惨祸，就此生死不知。算来，她已经在这深海长眠了二百八十年。对于修士而言，近三百年的时间并不很长。对高阶修士而言，更只是一个闭关的时间。想必大多数的修士都还记得道一宗，当年那场震惊修仙界的灭宗惨案也绝不会被所有修士遗忘。只是，修仙者从凡人中来。而凡界代代更迭，又有四大宗的刻意经营，想必凡人之中已经无人知晓道一了。千头万绪，一时也无法理清。罢了，现在想这些还太早了，以自己如今的修为一时之间并不能做什么。

        说到修为，刚刚检视之时，木衡枢发现自己的金丹已经是裂纹遍布，摇摇欲坠了。说到底，修士虽然强大，却仍然逃不脱人的身份，想要长眠不死，自然要付出代价。救了木衡枢并且将她安置在此处的人并没有留下灵物，也没有预备任何阵法，完全是任她自生自灭。因而这昏死的二百八十年，木衡枢肉身的维系全靠金丹的灵力和生机供给。但金丹之生机与灵气都有穷尽，并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也得亏木衡枢在出事之前是金丹巅峰，不然也无法支撑她的肉身这么久的时间。

        付出的代价也并不小，金丹几近碎裂的后果直接体现在木衡枢现在的修为上。本来金丹巅峰的她，死前曾经身负重伤，又长途奔波，屡屡不顾伤势强行调动灵力出手，经脉早已经不堪重负。假死后又消耗金丹灵力维系肉身。如此沉重的负荷之下，修为已经掉到了筑基中期。木衡枢苦笑，能够留得性命就已经是侥天之幸了，还是先摸清当今修仙界的状况再做打算。

        凡人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修仙界的因果轮回更加时间漫长，木衡枢刚刚醒来，并不急于一时。

        思虑过后，木衡枢以法力攫取海水，凝冰布阵。打算先在此调息，稳固修为，然后再离开深海，往有人的地方打探消息。

        没人知道，木衡枢苏醒的那一刻，在天外天，在无上境，有白虹贯日，天君垂眸。

        山海弋，苏氏。

        “霖儿，你带着仇恨过了许多年，可还怨我？”，苏氏老祖是他嫡亲长辈，却也是苏氏一族的掌权者。

        苏霖闻言轻轻笑了笑，然后道：“我从未有过这种想法，天君统领一族，当以苏氏利益为先。”

        “哦既然如此，百年前你进阶元婴，想必如今修为已经稳固。也到了你为家族出力的时候了。便派你去收复北海界。只你自己，一人一剑，你可愿意”

        苏霖微微蹙眉，北海界从苏氏手中失落已久，界主之权不断更迭，现在的掌权者是北陵族，它们掌握北海界也有上千年的时间了，况且北陵族向来对苏氏俯首称臣，怎会如此突然要收复呢

        苏霖不明所以，但天君当面，没他置喙的余地，只点头应了下来。

        天君看起来非常满意，说道：“不错，北陵一族修行奇诡，你却丝毫没有畏惧不前之心。想来能成大事。

        如今道劫将起，天下大乱的日子很快就会来了。我在大乘三千年之久，已是看不清自己的道途，更不知是否能在大劫之中护得苏氏血脉不绝。此番北海界之行，望你行有所得，固我苏氏登天之梯。”

        他顿了顿，脸色戏谑，又道：“二百八十年前，下界那场祸事之中，你失去了心爱的姑娘。之后的道劫，若无实力，所有其他你在乎的人与物也会一一失去，就像你曾经历过的那样。”

        苏霖霍然抬头，“天君此言何意？我再也没有像她一样重要的人可以失去了。”话音未落，威压骤起。苏霖在庞大灵力的压迫下慢慢屈膝，但脊背却一直努力挺着，发出不堪重负的噼啪之声。

        大乘期的修士杀死元婴，不会比捏死一只蚂蚁更困难。只是终究是苏氏血脉，天君冷笑，“苏氏生你养你，予你天地灵宝，予你崇高地位，竟比不上一个数面之缘的小丫头？”天君觉得很离谱！！！

        在灵力压迫之下，苏霖露在外面的皮肤都已经泛起连片的血丝，双目也是血红，却仍然不肯低头。

        见他心意坚决、誓死不从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做长辈的将他怎么样了呢。天君暗自腹诽，想他身份，终究不能逼迫太过，便收了灵力。

        苏霖一个趔趄，然后就直接坐到了地上。终于说了心里话：“救她不过举手之劳！若说修士生死有命，您当年不肯掺和便算了，我也不曾怨恨家族袖手旁观，却为何要将我关起来？还屡屡出言嘲讽？”

        “举手之劳？救她只怕要带累全族。再说，你当年不过是一介金丹，便是放你出去，你除了送命，还能做什么呢？”

        我能陪她一起死，苏霖淡淡想着。

        像是知道苏霖在想什么，天君又说：“此事已经闹了几百年，你不烦我都烦了。说正事吧，此番一域道劫，风云际会，你待如何？”

        苏霖起身，也没用法术清理自己，只是用袖子胡乱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然后缓缓躬身，沉声道：“霖，将应运而起，试剑天下。”

        苏氏天君终于抚掌大笑，“好！不愧是我苏氏麒麟儿！”。

        “那女修我着人救了下来，安置在一处秘地。待北海事了，你便寻她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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