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又休息了几分钟，大家就按照原来的顺序继续下山。

        下山的过程要比上去时艰难得多，脚往下一踏，既不能放松还得全神贯注小心翼翼，走一会腿部肌肉就开始紧绷发抖。

        “我早晚得跪在这台阶上，”张大宝说，“走一节膝盖就弯一下。”

        除了战士们没什么变化外，其实摄制组的人都有这个感觉。

        赵封继续在前面扫着雪：“栏杆扶稳一点，到时候不至于摔倒。”

        杨旭说：“这时候我不得不再一次由衷感叹，你们身体素质是真的好！”

        大家边歇边聊，到山下的时候看了一眼时间，用时四小时，竟然比他们第一次上山还节省一个多小时。

        “这么快？”张大宝有点不敢相信，“不过还是拖慢了你们。”

        “不慢，这是越走越熟了，下回再出来就更快了。”沈东说。

        山脚下，连队送货的越野车已经停在路边等。

        刚下过雪，上山的路又全是黄沙，那辆车的轮胎上裹着很厚一层泥浆，连玻璃和车身上都到处是泥点子。

        开车的还是上次送摄制组过来的吴勇，副驾坐着连长，那辆车上就只有他们两个，他们看见有人从山上下来就下了车。

        代游领着人过去，先给连长敬了礼。

        连长笑起来：“你小子！次次下来，回回有你！”

        代游也笑了一下：“当锻炼了。”

        “去后备箱装吧，时间晚了回去赶不上饭点。”连长说。

        代游给身后的人打了个手势，大家卸下背囊走到车后面，周醒跟在他们身后过去拍摄。

        李段和连长站在一旁说着话没过来。

        “我看你们这些小同志们也都带着背囊，辛苦了，来到我们哨所感觉怎么样？”连长问。

        “深刻看到了边防的不容易。”李段笑起来。

        “是不容易呀，”连长往那群装物资的人群里看了一眼，“我心疼我的兵，但这就是我们的使命。”

        透过沾满脏污的玻璃，周醒能看见车子后排的座位全被撤走了，那些空间都用来装物资，后备箱一打开，满满一车的食材。

        大家井然有序地卸货、装货。没多久，所有背囊就都被装满了，一个一个整齐地排在地上。

        连长走过来看向代游：“王前状态怎么样，刚才李导演都跟我说了，他家里现在什么情况？”

        “老人还在医院，骨折，得找司机索赔。”代游说。

        连长眉头一皱：“这事连队肯定帮着一起解决，你回去开导开导他。”

        “嗯。”

        代游说完回身看向周醒，等她从相机上抬起头时，代游招了下手：“过来。”

        她把相机按了暂停走过去：“怎么了？”

        “王前的事。”代游说。

        她走过去站到李段身旁，连长冲着摄制组全员敬了礼：“我代表王前向你们提出感谢，感谢你们对边防军人的关心。”

        “您不用这么客气。”周醒说。

        李段也说：“是呀，我们能做的就是这些小事，别的帮不上。”

        连长笑了笑：“这件事之后就让律师和连队一起处理吧，不能苦了这些一线的战士。”

        “您甭操心了，”代游说，“让吴勇回去慢点开，我们也上去了。”

        “行！”连长拍了拍代游的肩，“去吧，最近趁山上人多热闹，你跟大家多说说话，别总闷着，到时候连个媳妇都讨不着。”

        代游笑了一下：“正好打光棍。”

        “去你的！走走走！赶紧走！”连长挥了两下手坐进车里。

        车辆缓缓行驶，代游和一列官兵敬礼目送，车子开下盘山公路时按了一下喇叭，然后消失在黄土飞扬的灰尘里。

        代游又带着人走到背囊前，俯下身子一手抓了一个重量小的包递给杨旭和张大宝，李段赶紧自己去把他的中等背包拿起来。

        最后地上剩的都是二十公斤以上的，代游又帮着其他官兵把背囊背上。

        他转过身子去拿自己的背囊时，张大宝下意识要过去帮忙抬一下，就见代游弯腰拎着一侧背带放到背上，轻松迅速地背了起来。

        张大宝瞪大了眼睛：“五十斤对你们来说竟然是这么轻的吗？”

        代游回头看他一眼：“还行，有点分量。”

        张大宝不信邪站到代游身后，他把双手垫在代游的包下往上用力抬了抬。

        赵封笑起来：“怎么样？”

        张大宝抱了下拳：“告辞！”

        大家听了都笑起来。

        李段看张大宝一脸不可思议，说：“锻炼吧，少年！”

        第二次上山比第一次刚来的时候有经验很多，大家虽然都背着东西，但是速度上已经能快上不少。

        周醒下山时走在队伍后面，拍的都是人的背影，上山时偶尔会换到前面去，拍一些正脸的镜头。

        她在代游前面倒退着上了两步台阶，边走边拍，拍完这一段觉得呼吸有点不畅，顺手掏出氧气瓶吸了两口。

        代游看了她一眼回头跟大家说：“原地休息。”

        周醒眼睛被雪山晃得有些刺痛，她直接坐到地上把墨镜推到头顶用力眨了两下眼，然后闭上眼睛缓了十几秒又重新戴好。

        睁开眼时就见代游坐在她对面，其他人也在几步远的石头堆上休息。

        “一会拍的时候看路，别退着走。”代游看着她说。

        “我得拍全呀，没事，台阶上的雪都被赵封扫得差不多了。”周醒说。

        “我待会慢点走，你快走几步原地站到台阶上拍。”

        周醒听了笑起来：“行，听你的。”

        代游抬起头：“眼睛疼？”

        “没有，”周醒说，“雪太亮晃的。”

        代游从衣服内兜里掏出防风镜递给她：“戴着。”

        周醒愣了愣：“你拿着这个怎么自己不戴，我看其他官兵都戴着还以为你忘拿了。”

        “没忘，你戴着吧，我这会用不上。”

        周醒皱眉看着那个防风镜，过了很久才接过来。

        “这样吧，”她摘下墨镜递给代游，“我和你换，时间长了你眼睛会难受的。”

        代游一秒都没有犹豫就把她的墨镜拿了过去：“行。”

        周醒忽然很感慨，代游可能是怕她拒绝，所以想都不想就同意交换。

        这种笨拙里带着点朴素的关怀，让她忽然想哭。

        代游一贯冷静疏离的气质中，明明还藏着那么多细致的东西。

        她瞬间想起了在山下时那位连长的话，周醒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认为代游这样的人讨不到老婆。

        至少对周醒来说，代游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周醒弯了弯嘴角：“墨镜戴上我看看。”

        代游修长的手指捏着两边的眼镜腿在手里转了一个圈，然后戴到脸上。

        周醒笑起来，拿起相机对着代游开始拍。

        他和墨镜搭配在一起，有种说不出的劲儿。

        代游坐在原地没动，无奈地笑了一下，看着镜头随她拍。

        张大宝几步跑了过来：“我靠！原来军人戴墨镜是这样的感觉！”

        他这一喊大家全看过来了。

        “班长你帅爆了！”张大宝举了举大拇指，“好酷啊我靠！你无情你冷酷你无理取闹！”

        “我看你皮子有点紧。”李段笑起来。

        代游根本没听懂他这一套乱七八糟的东西，直接站起身子：“休息够了就走。”

        “够了够了，”张大宝背起包跑到他后面，“我说真的班长，把这放到纪录片预告里得吸多少收视率啊！没准还能征个婚什么的”

        李段打断他：“哎我说，差不多得了啊，班长这么优秀用你瞎操心？”

        杨旭也点头：“没错，这可不是我向着段哥，你自己一条单身狗还汪汪叫着呢。”

        张大宝转过身子骂杨旭：“咱俩就别半斤说八两了。”

        沈东和赵封在后面听了直笑。

        “班长很受欢迎的。”赵封说。

        沈东也赶紧给代游说好话：“对，每年连队里组织的联谊都有很多女孩打听班长。”

        李段来了兴致：“那你们连长是不是会错意了，他刚还说班长讨不着媳妇呢。”

        沈东笑了笑：“连长操心所有人，他觉得我们都不好找对象。”

        “为什么呀？”杨旭问，“又身强体壮又能保家卫国，一个个身正苗红，应该抢着要才对。”

        “我们守边防的，常年联系不着人，”赵封说，“哪个小姑娘愿意谈个恋爱一年到头见不着几次呀？”

        沈东点点头：“我原来看见一个调查，有人街头采访问军人帅吗？百分之百都说帅，但一问你愿意和军人谈恋爱甚至结婚吗，那这个概率就没多少了。”

        他这话一说，大家都沉默下来。

        战士戍守边疆，身在一线，光荣又神圣，但在关于未来的问题上，又不得不现实起来。

        那些说不愿意的女孩并没有错。

        周醒将相机对准人群：“尽管如此，有人后悔吗？后悔踏上这里。”

        后排所有人的眼睛都直视着镜头，大声说着：“不后悔！”

        周醒将镜头放大对准代游：“你呢？”

        代游一步一步往台阶上踏着，听到问题抬起眼皮看向镜头，一字一句淡淡开口：“不后悔。”

        周醒笑起来，这时的相机里，太阳光直接洒进来，照在人的侧脸上，看一眼就好像能将这个时刻的镜头语言拉到无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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