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周醒安静地靠在椅背上看着徐慢。

        她高兴的劲头一过，再去看周醒时整个人都定在了原地：“我刚才是不是说什么了？”

        “嗯。”周醒点了下头。

        “你听见了？”

        周醒笑了笑：“你觉得呢。”

        徐慢看着周醒，看了好一会一屁股坐到了吧台外侧的椅子上：“你早知道了。”

        周醒笑了一声。

        “你怎么这么腹黑啊，”徐慢看着她，“知道了你不说。”

        “你最近行为太奇怪了，我也只是猜个大概。”

        徐慢扬了扬嘴角：“这么说你还没告诉我哥？”

        “没有。”

        “行，”徐慢笑着说，“那就行。”

        周醒看着她：“行什么行，你觉得我可能跟你一伙？”

        “那至少让我考完驾驶证吧，”徐慢说，“我现在是真学不下去，回学校也得继续休学。”

        “可以，”周醒点了一下头，“科一到科四一次过，不许故意拖着。”

        “哎呀行行行行行，”徐慢趴到吧台上冲周醒挑了下眉，你猜猜我怎么知道你和我哥在一起的？”

        周醒笑了一下：“爱说不说。”

        “没劲，我哥你俩在一块得什么样啊，一个两个都寡淡死，没劲没劲。”

        周醒笑了笑，垂下眼睛盯着电脑屏幕里选出来的片，里面都是她来到西藏之后拍的，和拍摄纪录片时那些精细化的内容不同，这些都是她随手一按，记录生活用的。

        里面有西藏的牛羊，西藏的人民，西藏的天空。

        还有各种各样的代游。

        最近周醒一有时间就会静下心来去回看那些照片，她这才发现，原来不知不觉中，她竟然拍过那么多的代游。

        “你看什么呢也不说话。”

        徐慢走过去凑到周醒身边，她看着文件夹里的无数张照片也很好奇，干脆直接并排和周醒一起坐在吧台椅上。

        “里边肯定有我哥吧，”徐慢对着电脑屏幕扬了扬下巴，“我可以看吗？”

        周醒嗯了一声：“随便。”

        前面的照片基本都是一些风景，还有在多吉家拍的制作卡塞的照片，徐慢一张一张看着，时不时问几句她想知道的，翻了大概几十张的时候，徐慢停了下来。

        屏幕里是代游的一张背影，是摄制组第一次上山时，他带着官兵来接的那天。

        代游一条腿正在往台阶上踏，一条腿绷着，肩背挺直正往山上走，周醒拍的时候他连侧脸都没漏出来。

        徐慢一眼就认出来那是代游，她看了一会才去点下一张，这一张代游的眼睛直视着镜头，当时他只看了周醒一眼就被她拍下来了。

        徐慢笑了一下，收了往日的热闹劲，声音都苦涩起来：“我从十岁起就没在家里见过我哥了，惨吧。”

        周醒偏过头去看徐慢，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屏幕里代游的脸。

        “他来西藏那年我刚十二岁，还上小学呢，那会他就已经两年没回去过了。”

        “我小时候特别依赖他，有天放学回家，诶，人都走了，”徐慢扯了扯嘴角，“我给他打电话关机，可能已经在来西藏的飞机上了。”

        她手里的鼠标点了一下，屏幕上换了一张图片，这张是山川，徐慢看了两秒就点了下一张。

        这张照片，代游微微扬了一点嘴角，他没看镜头，周醒还能想起当时代游笑的原因。

        “你们说什么了，他笑成那样。”徐慢问。

        周醒看着那张照片，代游嘴角的弧度并不大，却得来徐慢这么惊讶的反馈。

        “他这样笑很夸张吗？”周醒说。

        “可能不夸张吧，因为我太久没见过他了，更别说笑一下。”

        “他问我为什么不戴手套，我说保命。”

        徐慢皱着眉看过来：“为什么？没懂。”

        “因为那副手套是代游的，很大，我戴上它非常宽松，那天上山很耗费体力，我基本是靠他拽上去的，我害怕没踩稳滚下山的话，代游拽下来的是手套根本不是我。”

        周醒耐心地给徐慢解释着，她一说完，徐慢也笑了。

        她又看回屏幕：“这么回事啊，那确实值得笑。”

        徐慢继续往后翻，她每看到一次代游在笑就会问发生了什么，周醒不厌其烦地给她讲，讲到后面她自己都很惊讶，每张图片里的原因她竟然都记得那样牢。

        “我哥好爱笑啊，”徐慢继续翻着，她看着看着眼泪就掉下来了，“他是不是都忘了我的样子了。”

        周醒看着徐慢，她眼泪刚掉下来就被她一把抹掉，然后继续认真地看照片，看着看着又掉眼泪，她就再接着抹掉。

        “不会的。”周醒抬起手摸了摸徐慢的头。

        “他往家里寄过银行卡，就是你手里的那张，说是给我的学费，不过让我爸给扔出门了，”徐慢看着周醒，“我从你那看见卡的时候还以为看错了，不过后来你又买口琴我就确定了。”

        “他可就那一张银行卡，全给你了。”徐慢说。

        周醒笑起来：“他几岁学的口琴。”

        “我也不知道，从我有记忆开始他就会，大院里和他一起长大的兄弟都说口琴没格调，那他也学，我反正觉得挺好的，他肯定给你吹过，是不是挺有魅力？”

        周醒笑了笑，没说话。

        徐慢啧了一声：“我哥那样的要是都没有魅力，那你怎么喜欢的他。”

        周醒看了她一眼：“收收你的好奇心。”

        徐慢切了一声：“不说不说呗，他跟你说过家里的事吗？”

        “没有。”周醒说。

        徐慢安静了一会，周醒看着她：“我想听他说。”

        “我也没打算告诉你，他不说肯定有他的原因，”徐慢笑着看周醒，“这要换成一般人早问我了，你确实跟看上去一样，见你第一面的时候我以为装的呢。”

        “装什么？”

        “身上那个劲儿呗。”徐慢说。

        周醒笑起来：“装清高？”

        “嗯，接触了就知道，不是装的，”徐慢看向周醒，“我挺喜欢你这样的人。”

        徐慢之后把那个文件里的所有照片都看完了，周醒一直陪着她，她问什么周醒都会如实告诉她，包括代游受过的伤和经历过的危险。

        徐慢说她很早之前就想好了，等她成年一定要过来一趟，还说现在学校肯定和她家里联系过了，但到现在为止，都没人给她打电话来。

        “我这么多年和我哥唯一的联系就是一张照片，连队你知道吧，他们连长寄过去的，是我哥在多吉的店门口抽烟，他偷拍的。”

        徐慢笑了一声：“幸好那天收快递的是我，不然那张照片我都看不见，全得让人给扔了。”

        她说得很细碎，周醒不过问，也不嫌烦。

        那天到了晚上两人才从吧台后边起身走出来，周醒按了按腰，徐慢打着哈欠说去厨房做饭。

        周醒不愿意再吃她煮出来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徐慢笑话她，你什么都不会好意思说我。

        “我会。”周醒说。

        徐慢看着她，笑了笑：“不丢人，不用这样。”

        周醒拿上车钥匙没再看她，她刚上车，徐慢也马上坐到了副驾上。

        煮粥的原理都差不多，周醒学会一样就可以举一反三地做很多种出来，她们去了超市，徐慢站到一堆花花绿绿的粮食前面看着周醒。

        周醒看了一眼商品的牌子：“八宝粥？”

        “嗯，我喜欢喝甜的，会吗？”

        周醒想了想，扯下一个袋子去装米：“煮的时候放水就行了。”

        徐慢欲言又止：“行吧，就是这样，能吃就行。”

        去林芝是在两天后，旅行的那几个男生想租车，问多吉认不认识跑车的。

        周醒本来打算她开车把人带过去，回来的时候也方便，结果那几个男生一问，她就看着多吉不说话了。

        “有的，我父亲可以跑。”多吉说。

        “开哪辆车呀？”徐慢问。

        周醒笑起来：“你哥的，越野。”

        “这么好！那咱们位置足够了，”徐慢看向多吉，“把奶奶阿姨全叫上，咱们一起出去玩。”

        多吉有些犹豫，周醒转过头问那几个男生：“介意吗？拍照给你们三折。”

        “啊？”其中一个男生摇了摇手，“不用不用，我们不介意，人多还热闹呢，你打半折已经很敞亮了，三折太亏了。”

        “没事，就三折。”

        周醒说完让多吉去打电话叫人，徐慢兴奋地直蹦哒，她很少有这种完全放松不展现叛逆的状态，周醒举起相机对着她拍了一下。

        徐慢看过来：“拍吧，到林芝多拍点桃花，到时候给我哥拿上山。”

        “下回你跟我一块去。”周醒低头翻着相机里的照片。

        “啊别了吧。”徐慢说。

        周醒抬起眼睛扫了她一眼：“之前不还叫着要去么？”

        “那是因为我知道你不可能答应，说实话，我现在还没做好面对面见我哥的准备，”徐慢瘪了一下嘴，“我怕他骂我。”

        周醒笑起来：“他有那么凶吗？”

        徐慢瞪着周醒：“你当然不怕了，你俩没在一起的时候他都不凶你，那照片里拍的，眼神可温柔了。”

        周醒抬起头看着徐慢，她想起刚来西藏那天，代游去公路上接她，当时她给代游剥完巧克力又递了一瓶水过去。

        那会代游说，你有什么毛病，周醒低下头笑出声来，这或许是代游和她说过的最严重的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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