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去林芝时，公路上没再像之前一样安静。

        徐慢坐在副驾驶，她从周醒那拿了一副墨镜戴着，嘴里嚼着泡泡糖。

        “怎么哪个地方的车牌都有，”徐慢望着窗外，“全是自驾来的啊。”

        “嗯，林芝办的桃花节是很盛大的。”多吉说。

        桃花节一般从每年的三月中旬开到四月中旬，这一个月，会有四面八方的人赶过来，多吉介绍着，幸运的话还可以从层层的雾气中看见南迦巴瓦。

        “南迦巴瓦很难见到吗？”徐慢问。

        “要看季节和天气，好多人来到这里守了很久都看不到的。”

        徐慢掏出手机在网上搜信息：“南迦巴瓦峰，最神秘的山峰，常年被云雾笼罩，只有有缘人能够窥见其貌，当光线洒落在山巅时，它的一切都在熠熠生辉，甚至看了会产生永恒的幻觉，仿佛这里是神的居所。”

        她念完抬起头来：“真的假的？”

        “真的，”多吉说，“你见过就会知道。”

        “行吧，”徐慢点头，“我已经开始期待了。”

        周醒听完笑了一下，当她和代游从空无一人的公路穿梭而过时，南迦巴瓦的一切就早已被他们见过了。

        车子抵达林芝嘎拉桃花村时，眼前的人群密度再次震惊了徐慢。

        这里到处是人和车，他们还没下去，隔着车窗都能清晰地听见外面的热闹和喧嚣。

        停好车后已经到了晚饭时间，他们一行八九个人在这里居然不算多，有很多团体能有二十几人。

        餐厅里也很拥挤，幸好周醒在半路的时候就提前预订过一个小包厢，不然至少要等两个小时的位置。

        徐慢搀着多吉奶奶往里走，那几个旅行的男生也和他们一起吃饭，多吉父亲说，代游在的话就完满了，多吉奶奶点头，操心着他们什么时候结婚。

        饭桌上，徐慢突然说想拍一张全家福，她这话一出，周醒就看向她。

        “不觉得挺温馨吗？我从来没和家人这样出来过。”徐慢说。

        周醒笑了笑，站起身把手机递给对面的一个男生让他帮下忙。

        他们所有人都围着多吉的奶奶，她拿起转经筒笑呵呵地等着拍照。

        徐慢跑到周醒旁边，隔着一个人的距离：“在这给我哥留个位置吧。”

        周醒已经不记得她拍没拍过全家福了，或者说上次拍是什么时候，她从没见过一张照片里同时有她和她的家人出现。

        在来林芝之前，当徐慢说起可以带上多吉的家人一起出来时，她的感觉就很微妙，这是从没有过，也从没体验过的旅行。

        尽管这些人不是她真正的家人，周醒一直以为这是她的错觉，但徐慢也从中体会到了，那确实是真正的和睦与温馨。

        晚饭后大家都各自回房了，周醒站在路边，路两旁都是成亩的田地，她站在一棵很大的桃花树下。

        如果这里有打印明信片的店，她很想把吃饭时拍的那张照片制作成明信片，寄给代游。

        这时候对周醒来说，真实的有了安下家的感觉，这种感觉冲击而来，竟然让她想哭。

        她站在外面停了很久，偶尔有风吹过还能闻见桃花的味道，周醒转了下身打算回房间，刚一侧头就看见徐慢隔着一段距离站在她身后。

        周醒没动，侧目看着她，过一会她低头笑了一声，拿出根烟来点着夹在手指间。

        徐慢也没说话，她又站了一会就快步走过来抱着周醒。

        她们差不多高，周醒愣了一下就笑了，她抬起手拍了拍徐慢的背。

        过了很久，徐慢喃喃的声音传来：“如果我和我哥能早点遇见你就好了。”

        周醒继续轻轻拍着她：“这话反过来也是我想说的。”

        如果我能早点遇见你们就好了。

        他们只在村子里闲逛了一天，第三天时，桃花节就开幕了。

        周醒在这期间拍了很多照片，有人的，没人的，认识的，不认识的，一切她认为有趣的都拍了下来。

        开幕当天，村子里所有人的情绪都前所未有的高涨。

        这里近处是遍野的桃花，远处的高山上是残存的积雪，春与冬在一眼间就交融在一起。

        大片彩色的烟雾在天空中飘荡着，看见彩弹的人兴奋着，尖叫着，像在参加户外音乐节，空中时不时会升腾起热气球，桃花林的观景台上也会传来自由音乐人的献唱。

        一切的一切都在彰显自由。

        “值了！”那几个男生聚在一起看周醒给他们拍的照片，“总算理解为什么别人一直说去西藏可以洗涤心灵，真的治愈啊！”

        “我还第一次正经看你拍东西呢，”徐慢凑到周醒身边，她眼睛看着高高的观景台上弹吉他的人，“在这种情况下听歌，心都野了。”

        周醒笑了一下：“大学毕业怎么野都行。”

        “是，”徐慢点头，“现在只能想想。”

        他们在这里玩了几天，那几个男生留了周醒的联系方式后就准备回家了，他们说周醒拍的照，价值远高于三折的钱，他们很不好意思。

        周醒笑了，最后还是按三折收来算的，她说照片等回去选出来再发给他们。

        徐慢心里一直惦记着南迦巴瓦，她说什么都想找一个好位置去等云雾散开。

        多吉的奶奶在外面玩了几天后想回家去，最后只有周醒带着徐慢和多吉去。

        多吉说会有很多人去索松村等，她们去的时候里面果然有很多人，大多数都是带着相机的。

        从这里看南迦巴瓦，它上面全是白雪和雾，很厚重，像一辈子都不会散开。

        周围的人问周醒：“也是过来看山吗？我看你也带相机了。”

        周醒点点头。

        徐慢问那人：“你们等多久了？”

        “得一个多星期了，为了这个连桃花节都没去。”

        徐慢一瘪嘴，蔫头耷脑地靠着周醒：“这里人这么多，就没一个是跟它有缘的吗？”

        多吉笑了笑：“可能就是你呢。”

        “我从来没这好运气。”

        “等吧，给你两天时间。”周醒说。

        徐慢看她：“怎么呢？”

        “两天后我大概要准备上山。”

        “啊对，行，有没有缘分就看这两天了。”

        两天里，徐慢就和多吉在那等，周醒会开着车出去，她先到一家小网吧，选了一些她最近拍的照片，里面有徐慢和多吉以及他的家人。

        也有全是桃花的，当然还有那张给代游留了位置的全家福。

        周醒把这些照片按照明信片的格式排了版，然后又出去找打印店打印出来，除此之外，她还把全家福单独洗了一张照片出来。

        从店里出来，她手里拿着很厚的一沓卡片。

        上车后，周醒手指搭在方向盘上敲了敲，然后拿出一支笔在明信片后面开始写字。

        她写得都很简单，像日记一样，上面包含日期地点和天气，大多数写的还是一些祝平安的话，写完也没有署名。

        她又回到那家打印店问老板可不可以帮忙把这些明信片寄出去，她只是像那些看了纪录片就从各个地方写感谢信寄去哨所的人一样。

        徐慢在村里每天起床盼睡前盼，只希望能看一眼南迦巴瓦，她身上有着属于小女生的固执和好奇。

        周醒有时会心疼，之前从徐慢身上传递出来的叛逆究竟是怎么形成的，她明明依然天真。

        不过直到他们离开这往阿里走的时候，南迦巴瓦的雾都没散开过。

        周醒这次上山的间隔比之前几次都要久，她在店里选完那几个男生的照片后又过了几天，代游电话都还没打过来。

        “都怪你，”徐慢坐在吧台椅上看着周醒，“上次送了一货车的物资过去。”

        周醒没看她，低着头看网上的评价，他们回来后，纪录片的第二期也播出了，讨论声和以往差不多，不过多了一些声音。

        一些学校和家长说，有机会的话，希望可以组织孩子们去哨所体验，让他们从小就能知道这种大爱。

        也有一些人说，不合适，孩子什么都不懂，就应该在学校里，哨所太危险，有军人守着就够了，孩子不能上去。

        周醒把这些都一一略过。

        她放下手机，抬起头看着徐慢：“让你找驾校找了吗？”

        “找着呢，人驾校得先给我办一堆证才能考，要不没资格。”

        “你是不是希望越久越好？”

        “由不得我呀，”徐慢说，“且等呢，反正我在这一天你就得管我一天。”

        周醒笑了一声：“管，饿不死你不就行了。”

        “那咱能换个伙食吗？八宝粥我真要喝吐了。”

        周醒看她一眼：“有的吃还挑？想吃什么？”

        “烤肉吧！”徐慢站起身，“我们经常去的那家超市旁边新开一家炭火烤肉，我请！”

        周醒坐在吧台后没动，徐慢着急起来，上前抓起车钥匙挽着周醒胳膊就开始左右摇晃。

        “好不好嘛，你看你这两天都瘦了！等你上山的时候我哥看见你这样不得骂我呀，怎么我一过来他媳妇都掉秤了。”

        周醒笑起来，被徐慢拉着往出走。

        那家烤肉店里没什么人，蔬菜和肉都很新鲜，不过价钱很贵，徐慢说北京都没这个价。

        但她们都能理解，西藏这个地方，尤其冬天，蔬菜根本就是稀有物品。

        她们两个在窗边坐下，桌子不算大，放炭火的横炉镶嵌在桌子中间，老板很快点燃了里面的炭。

        猩红的火光噌地一下亮了起来，周醒眯了眯眼，倒了一杯水推给徐慢。

        徐慢在认真地烤着各种各样的肉，周醒安静了一会还是往后仰着靠到沙发背上，然后又从包里拿出墨镜戴上。

        徐慢抬起头看着她，笑起来：“怎么了？”

        “没事，烤你的。”

        一开始徐慢根本没当回事，以为周醒就是单纯被烟呛到了，但是后来她发现，周醒的后背基本没离开过沙发靠背，她离那些炭火一直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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