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徐慢嘴角的笑容淡下来，她放下烤肉皱着眉毛看周醒。

        周醒不说话，只是笑了一下，和她对视。

        徐慢看了很久突然筷子一扔站起来：“走，回家喝粥。”

        “坐下，”周醒没动弹，“吃饱再说。”

        “我吃饱了。”徐慢依然拧着眉毛。

        徐慢是聪明的，她明白却不说，这一点上，她和代游可以说是一个样。

        周醒笑了笑，抬起下巴冲桌上的盘子扬了扬：“这些，你哥从不浪费。”

        徐慢瞅着她，过了半天一屁股坐到沙发上。

        周醒把烤好的肉给徐慢递过去。

        “我可以打包，不浪费，”徐慢说，“回家，行吗？”

        周醒看着她，徐慢的表情前所未有的认真，这种认真里还带着自责，她怪自己为什么要出来吃烤肉。

        周醒安静下来，最终还是点了下头：“行，回家。”

        老板很快帮她们打包好所有食材，又问她们，炭火用帮忙送一炉回店里吗，被徐慢拒绝了。

        回去的路上，徐慢总是找话跟她说，好像在担心空气静下来周醒会不自在。

        周醒明白她怎么想的，却也由着她，徐慢问什么她都会回答。

        “我哥吃到难吃的东西也不浪费吗？”

        “嗯，”周醒握着方向盘，左手把车窗开了条缝，“他吃什么都一个表情，看不出好吃还是难吃。”

        外面的风从缝隙里透进来，周醒问：“冷吗？”

        “不冷，”徐慢摇摇头，也目视前方，“你们第一次见是在山上吗？”

        “在公路上，我车抛锚了，他去接我。”

        “哦。”

        周醒接着说：“他会把用空的矿泉水瓶收集起来装兜里。”

        徐慢扯了扯嘴角。

        车内突然安静下来，她们谁都没再接着说话，一直到车子快停在店门口，徐慢才开了口。

        “对不起。”

        周醒没立刻回答徐慢，她停好车子后半天没动弹，其实这件事根本没有道歉的必要，但徐慢确确实实上心了。

        周醒转过头，笑了笑：“为什么对不起，你只是想吃顿饭。”

        “可是”

        “没有可是，”周醒说，“听话，挺简单的事，就是一点小毛病，不至于。”

        徐慢一眨不眨地看着周醒，确定她是真的那么坦然后靠到椅背上笑了笑：“你戴不戴墨镜都还挺酷的。”

        周醒也笑了下：“下车。”

        这天起，徐慢经常会转发给周醒一些爱护眼睛的文章，周醒说这些文章的受众用户是老年群体，你一个小姑娘迷信什么，徐慢不管，依然隔三差五给她轰炸一通。

        在此期间，姜边又打了电话过来，他说五一放假的时候要过来找周醒。

        “我怕我再不去，这辈子都见不着你了，”姜边说，“野外边了吧。”

        周醒没搭理他这茬，让他来之前吃点红景天。

        日子平淡如水，纪录片也在如期上映着，好评如潮，没过多久，周醒又在新闻里看见了代游，这次他在感谢一群来自特殊学校的小朋友，他们手工编织了围巾给边防军人。

        新闻画面里有采访小朋友的画面，他们说了几号买的毛线，几号完成，几号寄出。

        寄出的日子比周醒快递明信片的时间要晚，围巾他收到了，说明明信片代游也看见了。

        他一定知道那是周醒寄来的，所以下次见面，他当面感谢。

        徐慢最近每天都在做科目一的题目，厨艺也逐渐精进，她们两个终于不用再过之前那种日子，要不就靠多吉一家救济，要不就喝粥喝到快吐了。

        这样的生活有时候会让周醒恍惚，好像原本她就这样过了很久，时空在穿梭而过，细水长流。

        但是，当她去看日历时才会猛然回神，这样乐在其中的稀松平常是一天天一点点地拂过。

        周醒和代游这次见面比预期的晚了一个星期，徐慢说那一货车物资延缓了他们下山的进度，让周醒以后送点别的去，省的间隔那么长才可以见到代游。

        周醒没听，她依然带着物资上的山，代游看见她开着货车的时候没有一点意外，似乎早就知道周醒会如此。

        “不想我？”代游问。

        “想的，”周醒举起双手捧到代游的脸上轻轻地左右摇晃着，“但是山路危险，我不想你们总是走。”

        代游垂着眼睛笑出声，他表情里没有意外，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明白周醒是这么想的。

        “徐慢不敢上来是么？”

        周醒把手从代游的脸上拿下来，左手从他下巴处往下轻轻划着，到胸口时，周醒手指停下，她抬头看了代游一眼，从他的军装里摸出一张照片。

        她捏着照片侧过身，和代游一起并排靠在货车的车厢上：“忙着考驾照。”

        是那张他们去林芝看桃花的全家福，被代游放在怀里，周醒把照片翻过去，背面的一处地方写着‘代游’两个字。

        代游偏头看着周醒，他把照片拿到自己手上，迎着光微微向左上方举着，透过光，周醒看见代游的名字从后面映了过来，正好落在他们拍照时给代游留的那处位置上。

        看清代游在照片后写名字用意的那一瞬间，许多酸楚沿着周醒的背一直传遍四肢百骸。

        这种感觉就在她的身上绕来绕去，绕了很久都始终寻不到一个出口。

        代游把照片收了回来拿在手里垂头看着，他笑了一声：“行吧，你说怎么着就怎么着。”

        周醒正过头目视前方：“不信拉倒。”

        “信，”代游笑着点了下头，“我过段时间回去，让她最好有点准备。”

        “你去教训她吗？”周醒说，“我不会帮你。”

        “我教训她干什么？”代游把照片重新放到胸口处，他弯下腰凑到周醒侧边脖颈低着声说，“我回家。”

        周醒嘴角扬了起来，她微微偏过头去，代游和她之间的距离突然变得极近，呼吸甚至可以清晰地喷薄到对方脸上。

        周醒眼睛往代游的唇角瞥去，她看了一会，凑过去贴了一下又快速站直。

        代游继续弯着腰没动，他舔了舔牙看着周醒，被气笑了：“你就这么糊弄我？”

        周醒笑起来：“马上到上山的时间了，等你回家再说。”

        代游点点头，抬手捏着周醒后颈猛地往前一拽，周醒吓了一跳，代游直接凑上去亲她的下唇，他在上面轻轻咬了一下，惩罚似的，然后又很快全覆了上去。

        周醒往代游小臂捶了两下，代游轻笑一声马上钳住她的胳膊不让她再动。

        他最后轻轻蹭了两下周醒的唇角，他们彻底分开时，代游笑着问：“距离上山还有多久？”

        “以后说你牲口别反驳了，”周醒把代游军装的领子正了正才拿出手机去看时间：“一分半。”

        代游啧了一声：“剩的有点长了。”

        周醒弯着嘴角偏过头去，他们静静地一起待了剩下的九十秒。

        王前准时绕过车头过来喊代游：“班长，到时候了。”

        代游嗯了一声跟他摆了下手，王前福至心灵，迅速把身子缩到看不见他们的地方去了。

        “等着我，”代游抬手轻轻刮蹭着周醒的脸，“回去之前给你打电话。”

        “嗯，”周醒握着代游的手掌攥了攥，“注意安全。”

        他也回握了一下周醒，答得万分肯定：“安心。”

        说完他给周醒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走了。”

        他们站成队列，周醒上了货车，出发后她按了一下喇叭，后视镜里，整齐的队伍从头到尾依然身姿笔挺地看着她，直到拐过一个弯道，谁也看不见谁。

        周醒一回到家，徐慢就赶紧围着她转：“我哥都说我什么了？骂我了吗？不对，他还认识我吗？”

        “认识，”周醒把车钥匙往吧台上一扔，转头去看徐慢，“认得可清楚了。”

        徐慢听了直接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完了。”

        周醒看她这样笑了起来。

        徐慢马上挺起腰板：“你要帮我呀，我要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在你眼里你哥那么暴力？”

        “不是暴力，”徐慢摇摇头，“是那种气压，哎呀说了你也不懂，他跟你连大声说话都没有过吧。”

        周醒点点头，徐慢开始耷拉脑袋：“机动车在道路上变更车道需要注意的是不能影响其他车辆正常驾驶，机动车在超车时可以不使用转向灯是错的。”

        她的声音半死不活，每个字都透着生无可恋，周醒被逗笑，与此同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姜边。

        周醒刚接，姜边声音马上响了起来：“我订好过去的票了！”

        “这才刚四月。”周醒说。

        “四月怎么了，二十多天一过不就马上五一了，而且四月西藏都进雨季了，你们纪录片也快开拍了。”

        姜边这么一说，周醒才猛然缓过神来。

        雨季一到，关于边防的纪录片就要开始拍摄，她又可以过一段在山上的时光。

        “怎么了？”姜边听周醒不说话问她，“李段还没跟你说吗？”

        “没呢，他们准备什么时候过来？”

        “本来准备五月中旬的，后来李段知道我五一过去找你就说跟我一块来了，不差那几天。”

        周醒嗯了一声。

        “我姐夫呢？”姜边的语气都开始八卦，“我这次去能见着他吗？”

        “谁呀？”徐慢抬起头问了一句，“你亲弟弟啊，我哥小舅子？排队吧你，我这个亲妹还没见着他呢。”

        “我操？”姜边震惊了一下，“这人怎么偷听人打电话啊。”

        “谁偷听了！”徐慢站起来走到周醒边上冲着手机喊，“你自己嗓门大还赖别人。”

        周醒笑了一下，把手机开了免提往吧台上一扔：“你俩聊吧。”

        她说完转身去厨房的冰箱里拿了瓶矿泉水，再回来时，徐慢和姜边已经有点天崩地裂那势头了。

        周醒在远处靠着门框看他们隔着手机吵，如果在以前，一秒钟她都受不了，嫌聒噪，嫌吵闹，但现在看又完全是另一种心境。

        她现在真的置身于生活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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