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彻底进入雨季后，西藏的空气逐渐变得湿润起来，偶尔有几个晚上还会打起雷和闪电来。

        徐慢的驾照已经考到科目二，她第一次没考过，回到家赶快和周醒解释。

        “真的不是我故意拖拉，这两天总下雨，考场的坡道特别滑，我一到那就熄火了。”

        周醒笑着去看她：“我怀疑你了？”

        “哎呀总之就是这么回事，你清楚我是什么原因就行了。”

        雨季给人的感觉很倦怠，什么也不想做，只想懒洋洋地坐在窗子边发呆。

        徐慢经常有这样的闲散机会，但周醒逐渐忙了起来，西藏最近的游客慢慢变多，很多人会来到店里找她拍照。

        自从上次从林芝回来后，周醒就预定了一个非常显眼的旅店招牌，多吉的店名就叫多吉旅店，这四个字被印得很大，正正地悬挂在店门口。

        多吉说大旅店才用这么好的牌子，徐慢就跟他讲，大旅店怎么了，用不了多长时间，你这也是大旅店。

        后来多吉又找了工人师傅在他的招牌左边加了一个箭头，箭头指向周醒的店，前端写着两个字，摄影。

        周醒看见后就笑了，多吉说她太与世无争，店面不挂牌也不在网上挂着，怕别人不知道她的店是干嘛的。

        所以自那之后，周醒都会随缘接单，如果拍照的人顺便订的是多吉旅馆，她还会给那人打折。

        徐慢有时候也会帮忙选一下拍好的片子，选得无聊了，她会背上周醒的相机去街上拍拍照，她艺术天分很高，周醒空下来时偶尔会去指导一下她。

        四月末的一天，多吉一大早就来找周醒了。

        她和徐慢没事做的时候惯常起床晚，两个人慢悠悠从楼上下来，多吉高兴地一直冲她们招手。

        “快点，家里来客人了。”

        “谁啊？”徐慢眯着眼睛，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这么早就过来。”

        “是导演他们来了。”多吉说。

        周醒看了他一眼，有点不确定：“李段？”

        姜边明确说了他们五一才过来，现在还差两天三的时间。

        多吉点点头：“是呀，他们还没吃早饭，旅馆里没好东西，我给接到家里去了，你们也去。”

        “我说呢，是不是还有我哥那小舅子，”徐慢说，“大早上就过来打扰人，果真不咋地。”

        周醒笑起来，她转头跟多吉说：“我们换个衣服就去，你们别等，先吃。”

        “好。”多吉应了一声。

        周醒她们到多吉家里的时候，桌子边已经被围满了，他们没吃饭，只是坐在那聊天就已经乌泱泱的。

        姜边一看见周醒立马就从凳子上站起来了。

        “这地方是养人啊，”他边往过走边说，“小日子过得是不是有点乐不思蜀了。”

        姜边还没走几步，徐慢就站到周醒前面伸出胳膊指着姜边：“哎，是你吧，电话里跟我吵吵那人，你离我们远点。”

        姜边满脸不可置信，他个子很高，视线从徐慢的头顶掠过和周醒对视一眼接着又去盯着徐慢。

        “你没事吧？谁乐意搭理你，我找周醒，没你事。”

        周醒在后边笑起来：“外边宽敞，你俩在这施展得开吗？”

        李段在那边看了半天也笑够了：“差不多得了，赶紧的，就等你们俩呢，都饿着呢。”

        周醒绕过徐慢和姜边，去桌子旁跟杨旭也打了声招呼。

        多吉又加了两把凳子，姜边凑过来坐到周醒旁边，说她没良心，这么久不见都不张罗拥抱一下。

        “这还没到五一，你怎么来的？”周醒说，“没揍你就不错了。”

        “那还用问吗？逃课呗。”徐慢说。

        “不是，”姜边扭过头，“怎么哪都有你啊。”

        “我乐意，管的着吗？”

        “谁大学没逃过几次课呀，”姜边说，“李段杨旭哪个没逃过？”

        他说完又看向徐慢：“那你又是怎么来的？光说我呢，你不会大学都没考上，连个逃课的机会都没有吧。”

        “我重点好吗！”徐慢说。

        “行，重点，”姜边点了一下头，“哪个老师招的生，没戴眼镜吧。”

        “哎哎哎！行了啊，”李段说，“怎么跟个斗鸡一样，见了面直掐架。”

        多吉奶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不过她坐在桌子边一直笑，似乎也觉得年轻人之间的这种你来我往很有意思。

        一顿饭在热闹中吃完，李段和杨旭还是在多吉旅店开的房，姜边说让徐慢自己回多吉店里住。

        徐慢不去，说她交了半年的钱，可以打个九折让姜边去住，姜边没搭理她，也赶不走她，最后还是重新在多吉那订了一间屋子。

        周醒这几天没接新的拍摄单子，不过之前有预定的还是要给别人拍完，她没时间带着姜边他们玩，徐慢就揽下了这个任务。

        他们自己开着车出去，也像自驾一样，西藏去哪里基本都算小长途，一路上，除了徐慢，他们都轮换着开车。

        有天晚上回到店里，徐慢就开始发奋，不停看科目二的视频，白天也懒得再带人出去玩，吃过早饭就去驾校学车。

        周醒问她受什么刺激了，她说姜边竟然都会开车，她不能差了一头。

        尽管不想承认，但姜边开车的技术确实不错。

        姜边看见徐慢如此用功，他特意开着周醒的车让李段在一处黄沙路上给他录了一段漂移的视频。

        晚上徐慢回到店里，就看见一楼的墙面投影上在重复播放那段视频，她以为是什么电影镜头，结果姜边凑过来问她，帅吧。

        徐慢瞥了他一眼，看着那重复镜头：“还行吧。”

        “友情提示，”姜边笑着说，“那车里坐着的，是我。”

        徐慢转过头看着姜边，看了半天才开口：“你脑子还正常吧！诡计多端。”

        她说完就往楼上走，姜边跟上她：“你想学的话有个要求，阁楼让给我，你回旅店睡去。”

        “有毛病啊！”徐慢推了他一巴掌，“滚滚滚！”

        周醒进门看见那段视频后眉心都开始跳：“投影关了。”

        “你就向着她吧，世风日下，”姜边捏着遥控器按了一下开关，“弟弟都不如小姑子了。”

        “她过几天科二，过不了我找你。”周醒说。

        “找我干啥？”姜边站了起来，“我来这是因为你，现在还得当个兼职教练？”

        “让你当了吗，你别刺激她就行。”

        姜边大受打击，不过也没说什么，他和徐慢依旧见了面就掐，不过有时候他也会告诉徐慢路滑该怎么上坡以及科二的一些技巧。

        五一假期的第三天，周醒接到代游电话，说他们明天下山背物资。

        还说山上下雨有雷暴，路不好走，让她这次在家待着，过几天连队会送她和摄制组一起来。

        周醒答应下来，却没想到，第二天清早，她就接到了王前的电话，说班长答应你了受伤肯定告诉你。

        挂了电话后，周醒握着电话手都在抖，王前说，代游在屋顶扫雪的时候，上面混着雨结成的冰，幸好代游身手敏捷，不然就从万丈高空掉下去了。

        很简短的一句话，周醒的脑子里却反复在想代游之前站在屋顶上的身影，群山环绕着他，好像那一瞬间，人真的能和大自然抗衡。

        徐慢走过来的时候，周醒都没感觉到她。

        她轻轻拍了周醒的肩膀一下，这一下完全让周醒回过神来，她还没说话，鼻子就先酸了。

        徐慢看周醒是这个表情，她马上眼睛也红起来，轻声问：“是不是我哥，他怎么了？”

        “没事，”周醒站起来又重复了一遍，“他没事。”

        她说完就去隔壁找李段，让他打电话给周连伯，申请提前上山。

        李段也急了，赶紧去问电视台的意思，那边说，战士受伤如果有条件是需要一定影像资料的，这也是纪录片的素材之一，他们会马上去交涉。

        挂了电话后，李段表示台里已经在和连队那边沟通了，不出意外的话，今天就可以上山。

        周醒点点头坐在炉子边的毛毡凳子上，最近多吉的炉子里还在生着火，热度传到她身上，周醒只觉得浑身干涩。

        这种干涩不知道是源于周围的高温，还是台里同意他们上山的原因。

        只是为了要拍素材，周醒的头有点痛，她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按着太阳穴，她有机会去看代游，可目的竟然会这么不纯粹，只是为了素材。

        周醒自嘲地笑了一下，突然觉得这一切都变得搞笑起来。

        姜边和徐慢从始至终坐在她旁边，他们两个今天难得不吵架，竟然是这种情况。

        “我们上山后，”周醒突然开口，“姜边顾着点徐慢，假期结束后你直接回学校，徐慢愿意去驾校就去，不愿意就在店里等我。”

        徐慢在旁边低着头，眼泪一滴接一滴往地下掉：“我知道。”

        周醒看着她：“你哥没事，放心，受的伤养一养就会好了。”

        她这话说给徐慢听，也说给自己听，似乎代游的伤口真的能那样轻轻松松好起来一样。

        下午，连队的吴勇就过来接人了，他说连长安排他把摄制组直接送上山，过连队不用停了，只交代他们注意安全。

        上山的支字路周醒自己都走过很多遍，熟悉之后，她觉得这条路也不是那么长了。

        但是今天她觉得这条路无比的长，从没有一次上山让周醒这样焦灼，车子每拐过一道弯都不是最后一道，她看着窗外，这路每次走都是尘土飞扬，现在还是第一次看见外面清澈的样子。

        山巅上依然覆盖着白雪，海拔高的地方春天来得也慢，这里会先下一段时间的雨夹雪再彻底进入到纯粹的雨季里。

        这几天山上明显下过雨，雨水把想要飞起来的那些暴土都浇成了泥泞，它们在雨季再也飞不起来了。

        周醒紧紧攥着手，代游又不是尘土，他要是想腾起来，不论下雨还是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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