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投诚

陆修明怔怔抬头，没有想到她会让他松手，没想到她会情愿被林子凉抱着离开。

        一向能言善辩的陆修明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茫然松开手，后退了一步：“子凉，你送她回去。”

        他转过身去，不再说话。

        许棠玉看着他转过身去的背影，心中不禁浮起一股悲凉。追出来又如何，到底还是她自作多情了。

        她垂下眼眸，低声道：“不劳陆大人费心了。”

        她推了推林子凉，示意他把自己放下来：“我只是累了，并没有受伤，我可以自己回去的。多谢林画师关心。”

        林子凉看着别扭的两个人，脸上写满了着急。他本来是打算撮合他俩，也不知怎的就成这样了？

        此情此景，林子凉也不好再插科打诨，只能放下许棠玉，看着她一步步走远。

        陆修明依然背对着她，没有回头看一眼。

        林子凉心中着急，踢了下陆修明的小腿，警告道:“你这人怎么回事啊！一句好话都说不出来吗？”

        陆修明垂下头，沉默许久才沉声道：“我不能说。”

        “有什么不能说的？你不一向最能说了吗？天底下还有比你更能言善辩之人吗？”林子凉气得直跺脚。

        陆修明却闭上了双眼：“子凉，你最了解我的处境。我不能害了她。”

        一句话，让林子凉闭上了嘴。他沉沉叹了一声，走到陆修明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在我看来，一切都是你多虑了，许姑娘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般脆弱。”

        陆修明苦笑着摇了摇：“也许，她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脆弱。”怕后妃争斗，所以逃避选秀；怕家人有难，所以选择入宫做女官。她的所作所为，一直都以远离危险为先。

        他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所以更加不愿害了她。

        林子凉却“呸”了一声：“屁。我并不觉得许姑娘是柔弱之人。她见过你有性命之忧、也曾因你身陷险境，可她依然选择走到你的身边，难道这还不够勇敢？”

        陆修明目光中露出惊讶，却又不敢相信。

        林子凉有些无奈：“你呀，难道还不相信我看女人的眼光？”他故意撩了撩头发，在这方面，他的经验可比陆修明丰富百倍，“信我的，准没错。”

        陆修明的面上露出疑惑，他承认他不懂。明明她最害怕危险，为什么还要来到他的身边。陆修明皱起眉头，漆黑的眸子中藏着痛苦与纠结。

        林子凉见他有所松动，乘胜追击，又在他耳边道：“去吧，别让她的勇敢浪费了。”

        陆修明抬头看着许棠玉缓缓离开的身影，目光坚定沉着。

        林子凉笑了起来，恢复了往日的嬉皮笑脸，凑在陆修明的耳边故意道：“别犹豫了。从太史馆走回尚宫局，一路上会遇见不少侍卫，你小心一点，别被人截胡了。”

        陆修明瞪了他一眼，扫过一记眼刀。他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回到了馆内。

        林子凉不敢相信：“嘿！我说了这么多，你一个字也没听见是不是？我说你小心媳妇儿被别人拐跑了。”

        林子凉正骂着，忽见陆修明从屋内拎着一盏灯笼出来:“天色已晚，我送她回去恐怕有损她的名声，你帮我送她回去吧。”

        林子凉看着眼前的灯笼，面上不解:“那你就放心我送她？”

        陆修明点点头:“你本来就没什么名声，旁人也只会骂你罢了。”

        林子凉脸色一黑，骂骂咧咧地接过了灯笼。

        他小跑追上了许棠玉，将灯笼递到她面前，照亮她脚底的路:“棠玉你慢点走。修明担心你，让我来送送你。”

        许棠玉有些惊讶，她回头看去，陆修明却已经消失不见了。

        林子凉咳嗽了一声:“他那个人就是口是心非、嘴硬心软，你别跟他计较。”

        许棠玉笑容苦涩：“我计不计较有什么关系。他有他的想法，我又改变不了。”

        又走了一阵，她接过林子凉手中的灯笼，微笑道：“此处离尚宫局不远，我自己走回去就行了。”

        林子凉不再说什么，将灯笼交到她手中。

        回到房间，许棠玉因心中烦乱外加换了床铺，一直没有睡着。想着卯时就要到坤宁宫当值，她索性不睡了，天刚露出一点微光就爬了起来。

        许棠玉带着记录的书册来到坤宁宫，按照刘嬷嬷的指点站在了殿内的角落里。

        卯时一到，嫔妃陆陆续续进了房间，最后一个进来的人是荣贵妃。她一进来，所有的嫔妃全部起身行礼。

        荣贵妃落座在次位之首，一坐下，便瞥了一圈屋子，最后目光停留在许棠玉的身上，暗暗眯起了眼眸。心中只道传言不假，后宫之中已是美女如云，可在她面前却还是失了颜色。

        荣贵妃冷下脸，语气不善：“这位就是新来的少史令？”

        许棠玉听出了话中的针对，拱手行礼。她特意用的官员之礼，暗暗提醒她自己并非后宫之人，莫要把矛头对准了她。

        荣贵妃果然愣了一下，片刻后又冷笑了一声：“装这样子给谁看？用不了多久，还不是要跟我们坐在一起？”

        荣贵妃轻蔑一笑，自以为拆穿了许棠玉的心思。

        许棠玉低头不语，没有解释。其余嫔妃也纷纷附和起荣贵妃，接连嘲讽起来。

        “现在这些小姑娘花样可真多啊，竟想到用这种方法接近皇上，真是没想到。”

        “姐姐怕是不知道，这位许少史可有名气了，选秀未开始之前就在京城散布流言，说自己一定会荣得圣宠。”

        “竟如此猖狂？”

        许棠玉听着这些人的冷嘲热讽，一直没有说话，就在余光瞥见皇后娘娘从内殿走出来时，她抬笔记下了这些人说的话。

        荣贵妃立刻瞪起了眼睛：“你在做什么？”她转头看向身后的宫女，“把她的笔给我抢过来！”

        她身后的宫女立刻走到许棠玉的身边，伸手欲夺下她手中的史册和毛笔。

        许棠玉看着这宫女，冷声道:“你可知道抢夺史官的笔是大罪。”

        宫女的手顿了顿，一时间不敢继续动手。

        荣贵妃冷哼了一声：“史官？像你这样心思卑劣的人也敢自称史官？元琪，把她的笔给我毁了！”

        元琪得了令，不再犹豫，立刻伸手，就在许棠玉连连后退躲闪不及之时，后堂内传来一声厉喝：“放肆！”

        元琪一惊，扭头看见了皇后，立刻跪在地上。其余嫔妃也纷纷起身向皇后请安。

        皇后扫了眼屋内，面上露出不悦：“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荣贵妃起身道：“嫔妾只是想教训某些不懂规矩的新人罢了？”

        皇后瞥了荣贵妃一眼：“新人？新一届秀女还未进宫，哪里来的新人？”

        荣贵妃没有说话，暗瞪了许棠玉一眼。

        皇后冷笑道：“少史令隶属太史馆，要教训也是陆太史的事，几时轮到荣贵妃了？”

        见皇后将陆修明搬出来，荣贵妃暗暗咽下了这口气：“皇后教训的是。”

        皇后缓缓坐到主位之上，沉着声音：“如今宫中有一些嫔妃自以为得到皇上宠爱，便将规矩、体统、甚至组训统统都忘记了。本宫猜想皇上重新起用少史令，就是想让诸位妹妹时刻谨记立身自省，规正言行。”

        皇后的目光扫过众人。众人立刻起身，齐声道：“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皇后又借着这个由头，训斥了大约半个时辰。

        荣贵妃素来张狂，不服管教，可如今一看见许棠玉“奋笔疾书”，生怕说出什么话被记录在案，更不晓得她所记录的东西会不会被皇上看见，只得硬生生地忍了下去。

        直到请安礼结束，荣贵妃阴沉的脸都没好过。

        待众嫔妃离开，皇后身旁的宫女忍不住笑出了声，可见平日里也受够了荣贵妃的无礼。

        皇后性子沉稳，她的目光慢慢落到许棠玉的身上，缓缓道：“许少史果然机敏，看来陆大人没选错人。”

        许棠玉连忙躬身：“下官只是做应该做的事。”虽然，她刚才故意当着皇后的面记下荣贵妃的话，的确有“投诚”之意。

        皇后望着她，眼中的疑虑渐渐打消。就算许棠玉进入太史馆是为了接近皇上，至少她现在是站在自己的船上。

        “许少史今日忙吗？若是没那么忙，就陪我一起用完午膳再回去吧，本宫觉得与许少史甚为投缘。”

        许棠玉见皇后有“拉拢”之意，心中大喜。又想到回太史馆后见到陆修明的尴尬，她俯身答应：“下官不敢，多谢皇后娘娘！”

        太史馆内，陆修明罕见的在史馆内坐了一上午。昨晚，林子凉的话让他的心中起了涟漪，他总是无法控制地想起宫外的事。

        今日早朝之上，他的脑海中更是不断想起今日是她第一次当值，必定会遭到嫔妃的为难，心头竟像是压了一块重石，久久无法喘息，因此一下朝就等在了馆内。

        日头渐渐升高，阳光热烈，他就这么等到了正午，却一直不见许棠玉回来。

        等到编修们全部离开去吃午饭，太史馆空无一人。陆修明站起身来走到屋外，面向坤宁宫的方向张望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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