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西京故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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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师师听到这句话,一颗心不由自主地飞速跳动起来,她又下意识去看李夫人,恰好目光碰上了对方神色莫辨的双眼。
“今日说不定便是你我今世的最后一次相见,元姜,快二十年了,我认识的卿卿已经消失快二十年了……你忍心就这么让我带着遗憾上路吗?让她回来可以吧。”
老人浑浊的目光凝视着李夫人,一句话说得上气不接下气。
李夫人就像是没有听见这句话,幽幽笑了一下,转过头轻柔地说道:“师师,过来跟叔原先生好好行个礼,这是我们大宋朝不可多得的写词大家,他的《小山词》曾经轰动一国上下,来,你应该好好的向他拜礼,因为他很有可能就是你的……他也会专门为你写词的。”
师师乖巧的上前庄重鞠躬:“叔原先生,您应该是专长写小令的晏几道老前辈吧?我很喜欢您的《蝶恋花》、《鹧鸪天》,‘梦入江南烟水路’和‘醉拍春衫惜旧香’,师师给您行礼了。”
“你的名字是叫师师?”
“对,刚才您说了一句话,让我觉得您一看到我就知道我是谁,请问先生莫非跟我的亡父——京城织染吏王寅,熟识吗?”
“我不认识你说的这个王寅,他是你的父亲吗?”
“正是。”
李师师正想再开口,李夫人忽然高声向着门外喊道:“阿昭,你进来,我们今天天不亮就从东京车马劳顿至此,都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你快带师师前去厨房,命人取些茶点招待她食用。”
如果到这个时候,李师师还不明白,李夫人、还有这位沉疾卧榻的晏老先生身上都藏着与她有关的重大秘密的话,那她就真的丝毫也负担不起探究自己命运的愿望,不如放下。
阿昭就是刚刚守在门口开门的沉默小厮,人瞧着略有些呆愣。
李师师跟随着他走至厨房,这个时候距离用晚饭已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厨房里早就收拾完毕,负责掌厨的几个师傅也各自下去歇息了,只有一个值班的小娘子在那里守着。
阿昭说明了来意,小娘子不知所措地从蒸笼里端出了几样带着热气的糕点一一摆在李师师眼前,李师师却看着四五个碗碟动也不动,只是不住叹气。
阿昭问道:“师师娘子,可是这几样点心都不合你的胃口呢?你看需不需要我找人将厨师唤来,重新再做?”
“不是的,我看着这些糕点不由想起了西京城东街尽头的那家枣花糕,记得从前每次经过,那铺子门前排队买糕的顾客,多得能将一条街从这头排到那头,现在那家店铺可还在开着吗?”
阿昭挠了挠后脑勺,“哦,我知道师师娘子说的是哪家了,他们掌柜做糕的习惯是用整整一个上午将枣花腌渍入味把做糕的发面饧好,过了午时才开张,到夜里亥时才打烊,买糕的人都得挤在下午去,可不要排上好长的队嘛。”
师师满脸希冀地看着他:“那阿昭可否带我过去买一些?我们脚程快的话,赶在它关门之前买回来不会有问题的。”
阿昭:“不如明天早一些过去,买他开张后的第一份。”
李师师叹口气:“离开西京这些年,我最惦记的就是这枣花糕的滋味,只希望不要让我今晚连夜或是天不亮又要赶回东京就好。”
阿昭楞了一下,“天晚了,夜里较凉,那还是我独自去买吧,我快去快回,还请师师娘子在厨房里等上片刻。”
李师师缓缓地点了点头。
阿昭走后,师师马上告诉厨房里那个小娘子,说自己不愿意在这里什么也不做的等着阿昭回来,不如先去待在一起前来的李夫人身边,顺便也找她拿一下自己日常所服用的调理药丸,她才想起来,此刻正到了该服用的时间了。
那怯怯懦懦的小娘子自然是对她毫不干涉的。
守在门外的小厮看到师师一个人向这边走来,正要作势开口询问,李师师急忙小跑几步至他身边,将一个物件举到他的面前,急切又懊悔地小声说道:“都怪我,不应该任性非吃什么枣花糕,阿昭拗不过我,才无奈答应要替我去买,我本来偷偷跟在他身后,可才出门去便看到他被一个白衣蒙面的人从墙头上跳下来一把抓走了,他看到我,朝我喊了一声‘抓走我的人是飞将军,快去找人来救我’,这个便是抓他那蒙面人扔在地上的东西。”
小厮皱眉接过了李师师手里的东西,那是一根约摸三寸长的白色羽毛,洁白如皎月,在屋内透出来的黄色微光映射下越发显得净白凛冽。李师师此刻心里是万分忐忑的,事出紧急,自己没有更好的办法编出一个天衣无缝的故事,“飞将军”这个名字,是她早些年跟楚颜一起练武的时候听她说过的那是本朝一个武功高强、来无影去无踪的侠客,而至于那段白色羽毛,不过是她方才在庭院里偶然拾得,此刻硬把这个东西递上去不过是想尽力让自己声称的“飞将军”的现身更加可信一点罢了。
小厮满腹狐疑地又打量了一遍李师师脸上焦急担忧的神色,这才慢吞吞地问出三个字,“飞将军?”声音里,似是疑惑、似是难以置信。
小厮看了看李师师,终究什么也没说地离去了。李师师顾不上多想,迫不及待地走到门前,将窗纸戳破了一点点,侧耳倾听起来。
“华阳这辈子过得太苦,都是因为她想帮我,没想到竟大大的害了她。她为了家族,已经搭进去了自己的一生。而我,之所以能够侥幸逃过灾祸,能保住太平的日子,都是因为受益于华阳的牺牲。所以,不管你们二人之间怎么样,我都不会对华阳有任何怨言。我本身就亏欠华阳,我怎么能有脸责怪她?”
李夫人这个样子说话的声音是李师师不曾听过的,她声音颤抖,虽然极尽克制和隐忍,李师师还是听得出她多半是涕泪俱下了。
晏叔原发出了无可奈何的苦笑:“是,你不会怪她,但你可以怪我。元姜,即便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心里是怎么认为我和这个师师小娘子的关系。你负气一走,堪堪躲我十年。可既如此,你何必又要朝夕对着她来让自己不好过?元姜啊,我自知命不久矣。以后这世上不知道还有谁能够真正怜惜你,我只盼着你多放过自己一些。”
李夫人的泪水止都止不住地流下来,“华阳被带回去了,关在了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如今生死不知。我对华阳的愧疚和疼惜不付出给她,那还能给谁?”
晏叔原:“少游走了有多少年了?十年了吗?他去世以前,可曾得见这小娘子一面?”
李夫人摇头:“没有。那个时候我自顾不暇,还将她养在别人身边。只我一人去见了他。”
男人苍老疲惫的声音幽幽的传来,“你难道就没有想过少游才是……罢了,我让你来见最后一面,本也不是要为我自己辩解什么。想我这一生,已有太多缺憾,你我之间也不是终了一句释然所能抚平一切。我虽放不下你,但我死如灯灭。元姜,你还在这世上,谁人也无法仰仗,唯有你千千万万善待好自己。”
真诚的苍老声调饱含着人生走到尽头时不言自明的通透,他对自己临终前放不下之人或许有万千的叮嘱想要传达,然而真正说出口的却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的寥寥几句。
门外弓着身子偷听的李师师忍不住眼睛里泛起泪幕,再转瞬间,她听到李夫人莫名其妙转换话题的时候,几乎忘记了自己偷听的目的,心里有那么一丝丝为这位将死的晏老先生感到真心疑似错付。
李夫人:“东坡先生已经走了,少游也走了,很快你也不在了。这世间知道那个秘密的人便都没有了。感谢你们当年对孟家的保全,他日不管是人间地下,我有幸见到华阳,一定会将所有的事情对她悉数告知,你们的这份恩德,我二人都不会忘。”
男人哀弱地叹了口气,“其实少游才是对洛诗娘子最放不下执念的人。可是因为太多现实的原因,这二人注定要受到所有人的阻止。不知道曾经他在像我此刻弥留之际的时候是看的透彻了呢,还是仍有执念。”
李夫人:“‘远山眉黛长,细柳腰肢袅,妆罢立春风,一笑千金少’当年你为华阳所写的这四句实在是高明极了。请你再给今天来的小娘子写几句吧。”
“好。”
晏叔原脑海里浮现出多年以前的一幕:
那段时间朝中波诡云谲,孟华阳隐姓埋名,用李洛诗的身份混迹于西京一众整日吟诗赋词的文人墨客之间,一日,大家约好在城外一处凉亭中汇合,自己左等右等,这才远远看见姗姗来迟的孟氏姐妹,孟冬卿的脸上竟带着鲜少一见的薄妆,他欣喜之下,‘远山眉黛长,细柳腰肢袅,妆罢立春风,一笑千金少’便脱口而出。
在一众子弟的调侃起哄中,他断不肯承认自己夸的是谁,而那个时候发妻病逝数年的秦少游明明心属孟华阳,却自以为将心事遮掩得极好,他酸溜溜地率先质问,是不是写给诗诗的?
他那时一半出于本性的矜持腼腆,不喜欢在一众人面前被戳破心事;一半也是想替更多的人考虑周全,因此没有开口否认。
不曾想,半生过去,又半生即将走完,他再也没有否认的机会了。
“归去凤城时,说与青楼道,遍看颍川花,不似师师好。加上前面四句,记作生查子。”
晏叔原说完,用尽余力掀开身上的盖被,颤抖着下得床来。
李夫人发出了惊慌的声音:“你要干什么?”
老先生完全无法抑制自己声嘶力竭的咳嗽声,但他还是尽力将一句话讲得连贯,“是我这么多年的老习惯了,我要趁着临死前,将这首《生查子》写下来,以后方便后人将它跟我的所有词作整理在一起。”
悉悉索索的脚步挪动声响起后,房内安静了片刻。
“卿卿,想不到还会有这么一天,我来写词,你来磨墨。虽然我这一生过于如梦似幻,见过各种各样的极端。此时此刻,我却仍然觉得上天待我不薄呢,你说是不是可笑。”
李夫人无法出声制止他称呼那个被自己埋葬于内心深处的旧称,脸上泪凝于睫,口中却柔和地唱着反调:“是啊,你可笑,看了再多的世态炎凉也浇不灭你的赤诚。”
“哈哈哈哈,的确是可笑,太高兴了我……不枉此生矣,冬卿果能识我……”
“叔原?叔原先生?叔原你醒醒!你醒醒!快来人啊,来人啊!”
李夫人的声音由充满恐惧的尖利一声声变成歇斯底里的哀痛。
门外的李师师心里一紧,里面发生了什么,她大致猜测得到。她在推门进去和转身躲匿之间纠结犹豫了一番,最终还是趁着远处凌乱跑动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到足以察觉她之前猫着身子躲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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