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金陵怀古》(上)
余三Fio推荐阅读:
剑来
明星潜规则之皇
逆天邪神
女总裁的全能兵王
怪谈?这个团宠文不太对劲
仓元图
好色小姨
被迫万人迷的炮灰[快穿]
从柯南开始重新做人
郎悔
李师师回到矾楼,到了晚上准备歇息的时分收拾停当后刚掩上门,忽然听到外面传来怒不可竭的责骂。她侧耳附在门后,努力辨别一番,这才确定那是李夫人的声音。
“没出息的东西,老娘苦心□□了这么长时间!怎么搞的你?”
崔念奴忍气吞声的解释片刻之后才抽抽答答地传过来,“妈妈息怒呀,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毕竟这些年都过去了,我以为早就已经断了他的念想。谁知道又……妈妈你明白的呀,他若一定如此的话,我是不可能拦得住他的。”
自多年前西京一行之后,李夫人在矾楼几乎是鲜少露面了。其他人一年当中能够有多少次与李夫人面对面的机会不好说,李师师自己,一年到头平摊下来,恐怕一个月一次是划不到的。
也许有这种多时才得一见的缘故在内,总觉得岁月的风尘开始越来越变本加速地侵蚀李夫人姣好的容颜。
其实李师师顺着在晏几道过世当晚偷听到的几个陌生名字和一点蛛丝马迹为线索,这些年私下里大致做了一些调查。对于李夫人从那以后的深居简出和肉眼可见的苍老衰败,她在内心里不无唏嘘地归因为:那个人活着时也许对于李夫人无足轻重,无论多少年不相见也没有关系,然而一旦这个世界上从此没有这个人了,于是“活着”对于李夫人的意义感无形中也就断掉了支撑。
当然,每一个自以为老成的年轻人在用自己的体会和想象去试图归纳一些世事逻辑的时候,不管悟出了什么样的发现都是值得肯定的,因为一旦她想通了一个过去不曾了解的道理,那这个道理在于那一个瞬间她的人生阅历体系里,无疑就是最正确的道理。
李师师自以为猜懂了李夫人痛失重要之人后的力渐不支,可惜她虽已相比七年前那个不知天高地厚、坐井观天、张扬浮躁的自己不知精进多少倍,却还是想不到,生活中能给人带来最难应对和最无法拒绝的压力的,失去精神寄托还是其次,首当其冲的必然还是现实的击打和磨练。
如此气急败坏和不留情面当众骂人,在这十多年的共处里,是李师师几乎没有见过的情形。
“蠢才!没办法你就给我想办法!你每个月随意置办首饰衣衫头油脂粉,不管花多少我都不会半点限制你的用度开销,但只有一点,我让你办好的事情,给我老老实实做好了,不然的话,你给我等着瞧。”
李师师靠在门内心里忍不住好奇,竟想不到李妈妈会是因为什么事情对那崔念奴生出这样大的怒气,她最初心里涌出一股冲动,心想索性不如光明正大地打开门来看个究竟,略一思索还是忍住了,仅仅以纵容当下的好奇心换来惹上是非的可能性,不值得。
可她不想沾惹是非,并不代表是非就不会找上门来。
不知道是这崔念奴因为李夫人无视矾楼里这么多娘子遮遮掩掩的窥视,给了她一顿痛骂,一腔恼怒无从发泄,她竟冲出自己的房门,沿着环形的走廊跑到了李师师的房前,一边大力拍打着关闭的门板,一边口不择言地骂道:“好你个看似文静端庄的李师师,也不知道你底子里是个什么样的风流浪荡货,男人看一眼魂都要被你抽走了,既然你自己豁不出去那么大的能耐,不舍得把身子拿去给男人,干脆就别跟狂蜂浪蝶似的四处勾搭,好好蒙上脸唱你的小令去吧!”
房内刚换好衣服,正要坐在桌前给自己斟茶的李师师听得一头雾水,她冷笑一声,端起一杯温烫的茶盏走过去大力拉开了门。
崔念奴毫无防备地差点一跤跌进门内,还来不及她再度光火,李师师扬手便连茶带水泼了她一脸,“哦,怎么,从别处受了气没资格摆脱,随随便便跑来我这里污言秽语地发泄啊?你是觉得我平日里恭恭敬敬喊你一声崔姐姐就是给你脸了?我就是好欺负了让你能随便拿捏了?再者说呢崔姐姐,你不该气急攻心之下忘了自己的两面派功夫了,既然你这么想不通,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我撕破假姐妹这层皮,我怎么能不成全你?”
李师师心里有数,她跟崔念奴之间撕破脸皮是迟早的事情,她就算今天再多忍一时,他日彼此二人终究还是面临大同小异的境地。那既然送上门来,择日不如撞日,也该给她一点教训了。
崔念奴被劈头盖脸浇了一杯温热的茶水,心里有点自悔失当,她倒是有几分破罐子破摔的冲动想要跟这个自己嫉恨交加的女子揪着头发打一架,但到底忌惮着李夫人的关系还是没办法真那么豁得出去,只好连连跺脚,一副受欺负状掩面嘤嘤嘤地跑开了。
打发完了崔念奴,李师师还得该干什么干什么。不一会儿到了戌时该去中厅唱曲的时分,李师师照例还是蒙面,唱了一首有名词人周美成早年间写的《金陵怀古》。一曲唱完,在层层叠叠的人潮叫好声中,李师师沿着不对外客开放的楼梯通道刚走回到自己房间,只见侍女绿芙匆匆忙忙地从外面跑进来,喘着大气说道:“姐儿,不得了了,那个作词的周先生,就是我们今天在门口碰到的醉汉,此刻正在中厅里吵吵嚷嚷地大闹呢,他爬上平时你在上面唱曲的那座镂空悬梯,说要从那里去找你,被两个小厮给拦了下来。”
李师师想了想,说道:“你去让拦他的小厮放人,将他悄悄带往后花园假山后面的亭子里,切记,动作要轻,不许声张,我这就从另外一条路过去寻你们,在花园里回合。”
眼下正是刚过盛夏的时节,戌时三刻前后的天色彷佛笼罩着一层黯淡的灰纱,朦朦胧胧间不碍视物。李师师走进假山嶙峋的花园里,忽然听到了一声压抑着声音的女嗓正在哼唱:“佳丽地,南朝盛事谁记。山围故国绕清江,髻鬟对起。怒涛寂寞打孤城,风樯遥度天际。”
止住脚步,弯着身子隐遁身形的李师师心里很是诧异,这正是她刚刚片刻之前在中堂公唱的《金陵怀古》的词调,然而到底是谁躲在这里模仿她唱,初听之下一时难辨。
这女子大概已经在这里练唱了有一段时间了,前面几句听起来也算顺畅,后面一段就稍微生硬并不甚连贯了些:“断崖树、犹倒倚,莫愁艇子曾……曾,艇子曾系,系。空馀,空馀旧迹,空馀旧迹郁昌昌,雾,雾沉半垒。夜深月过女墙来,伤心东望淮水。”
听了这段,李师师好笑地暗自摇头,心想这崔念奴也不知道是发了什么魔怔,刚刚挨了李夫人的骂,又自找苦吃地被她浇了一盅热茶水,现在竟还有心情躲在这里模仿她唱曲。
本来这人因为刻意模仿他人唱腔是让她发出来的声音很难辨认,但她刚刚把“空馀旧迹郁苍苍”唱成了“空馀旧迹郁昌昌”,而李师师曾经听到过崔念奴跟矾楼的另一个娘子说的一句“你快说,你是不是把我那盒上好的眉黛给‘长’起来了”,一直印象深刻。
李师师猫着身子蹑手蹑脚地朝着另一边的亭子摸过去,刚一靠近,就又闻到一阵冲天的酒气,她故作嫌弃地捏起鼻子,声若蚊蝇地问道:“周大才子,你难道是不食人间烟火,全靠一个酒葫芦续命吗,怎么下午见你是一身酒气,晚上又是一身更重的酒气,何必喝这么多酒,你这是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呢。”
周美成半眯着眼睛,嘴里含含糊糊地说道:“小女娃娃,我特地来找你,只是想问问,那两句‘夜深月过女墙来,伤心东望淮水’和‘想依稀,王谢临里,燕子不知何世,入寻常,巷陌人家’你到底是怎么唱的。我一直以为你只会唱一些委婉愁怨的调子,可是你今天很不一样啊,这种很磅礴大气的唱法,我在东京逛过那么多的歌楼,也没听人这么唱过。”
李师师正不知道他这些话该怎么接,稍一愣神的功夫,这周美成竟借着酒意,学她一样用压沉的中音去唱那句“夜深月过女墙来,伤心东望淮水……”,他声调本就不稳,又加上浓厚的酒意让他此刻毫无辨别力,所以是一句话七倒八歪能够每一字都不在调上,简直是比敲破锣还难听了。
李师师急忙扑过去用力捂住他的嘴巴,可惜已迟,崔念奴被这边传去的声音惊动到,“是谁在那边?”
李师师一边继续制止着周美成发出声音,一边用另一只手打手势示意绿芙噤声,三个人在这边静静地等了一会,没有等到崔念奴走过来查看,却听到她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很有可能是从这后花园里出去了。
确认她人已走远,李师师松了一口气,四下环顾一番之后,掐腰直立,横眉怒目地冲着斜靠在亭中长椅上的周美成低吼道:“有哪个大才子,大词人跟你似的一天抱着酒葫芦,你喝酒不要钱的吗?成天的这么喝酒,你脑子还清醒吗,脑子不清醒你还写什么词……”
绿芙也觉得这个一天见了两次面的醉鬼真是个大麻烦,在一边看着他挨李师师的数落连连点头。
但李师师骂完了气消了,还是交代绿芙稍后将周美成带至中厅,找些茶水来给他喝下,守着等他清醒一些再寻一个得闲的小厮好生送他回去。
这里的事情忙完,李师师连衣衫都没来得及去换,气息不稳、额发冒汗地大步赶到乐坊,她再紧赶慢赶,那约定在今天的客人还是已经好整以暇地托着茶盏坐在长条桌案后面了。
他一手托着茶盏,另一只手舒展着细长五指在案上随意地轻叩着,神态闲适,脸带笑容,眉目间并不掩饰对李师师的打量。
李师师几乎没有过在客人面前如此的仓促和失态,此刻多半的心思都在极力调整自己的心境,只是在跟这人目光相照的刹那间心里生出一两分的诧异,这人看起来眼熟,但具体想不起来何时见过。
李师师顺手从门口的乐架上取下来一把乌黑油亮的琵琶,走到长案对面的软面圆凳旁坐下,低头垂目借着拨弦调试的动作避开了对面男人始终望向她的那探究直白的目光。
铮铮几声试弹之后,李师师在心里将自己没有唱过的几首词过了一遍,最终选出了一首字数稍微没那么多的。
“银河宛转三千曲,浴凫飞鹭澄波绿。何处是归舟,夕阳江上楼。天憎梅浪发,故下封枝雪。深院卷帘看,应怜江上寒。”
随着最后一声长调的收尾,李师师再度抬起目光,与对面男人刹那之间的对视之后双方各自移开。那人意味深长地眯了眯眼睛,随后两只修长隽秀、白润如玉的手一下一下、抑扬顿挫地鼓起掌来。
李师师深深低了低头,以表示感谢赞赏之意。
男子猝不及防地说道:“我忽然发现,娘子的长相似乎与谁颇为相似,可我一时间实在有些难以想起来到底是像谁。”
(https://www.xblqugex.cc/book_29101299/15151113.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xblqugex.cc。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xblqugex.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