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人在道中

扮做书童的巧儿姑娘！阴沉着脸直勾勾地盯着宋老三的背影，心里更是把那个洛家修士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宋老三一看就是奸滑之辈，平日里也不知骗了多少钱财，害了多少良善，这样的恶劣凡人早就该惩处了事，让其活在世上根本就是浪费食粮！

        还有那洛家修士，竟然为此等恶徒开脱，落了自家小姐的颜面。他定是看小姐面善心软好欺负，才如此逼迫，真的是坏了心肠！

        姑娘巧儿越想越气，杏眼中寒芒隐忍，盯得宋老三如芒在背，冷汗直冒。

        “姑……小哥你与公子是哪里人士，想来是初到这白石城吧？”

        宋老三缓了半步，满脸堆笑地看着巧儿姑娘，心里那个苦啊！

        本以为遇到了个闲不住的富家子弟，乔了装出来散心解闷的大户小姐，可谁知这主仆二人竟都是修士！

        这下可苦了他宋老三了，自上次做局骗了洛二少洛孤鸿后，自己的靠山散修就再没出现过，想来他的坟头草得有三尺高了吧！如果他能有坟头的话！

        自从那次之后，宋老三就只能单枪匹马的作活，没一个散修敢收自己，生怕恶了洛家。

        自己虽有着洛二少罩着，还能在这城中讨生活，但大宗的买卖是不用想了，再加上没钱没有靠山，只能走单梆串场子，做些“明面”生意。

        修士他是万万不敢招惹的，也只找一些凡人富户下手。可是这天下是修士的天下，凡人富户又能有多少？眼看着自己的生意是一落千丈，一天不如一天，如今已经连租块包袱皮铺地的钱，都拿不出来了，惨淡得很！

        眼看着“钓叟”是做不成了，被逼无奈这才夹起了包袱，又做起了“逮明食”。

        可谁成想，今日自己眼拙，逮的这个“明食”竟变成了“老虎”！

        “要你管！哼！”

        巧儿秀眉一竖，看那宋老三阿谀陪笑的老脸，是越看越讨厌，越看越生气，冷哼一声别过了脸去。

        宋老三讨了个没趣，干笑两声，继续在前头引路。他这一打岔倒也岔开了巧儿的思绪，那背后的寒意倒是消失了许多。

        洛孤鸿瞧着两个的动作倒是有趣，轻笑两声，向着自称姬明城的年轻公子道：

        “姬公子，想来是外地修士吧，不知是哪里人士？”

        姬明城也是瞧见了巧儿与宋老三之间的对话，见洛孤鸿也这么问，想着巧儿的嗔怪，觉着有趣至极。

        本想也学着巧儿回上一句：要你管！但又觉羞臊，脸上顿时挂上了一抹红晕。

        “狮……狮城，边州狮城姬家”

        “狮城？！”

        洛孤鸿一惊，狮城他倒是听说过，云霞宗的势力范围虽说主要在定州，但在边州也占着个边角，这狮城便在其内。

        边定二州是离妖兽森林最近的州界，尤其是这边州，紧挨着妖兽森林，更是防御兽潮的第一道防线。

        “素闻狮城乃防守妖兽森林的第一道防线，本人早已慕名已久，没想到公子竟然来自这英武之城，今日能得遇公子，真乃三生有幸！”

        洛孤鸿说着，对着姬明城郑重施了一礼。

        姬明城见洛孤鸿如此郑重行礼，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又敢忙闪身躲开。

        “洛兄，为何要行此大礼？”

        “本人虽偏安小城，但平生最敬重英勇之士，边州狮城屡有兽潮来袭，皆是城中修士奋勇抵抗，才没让兽潮踏破边州，破坏我等家园，此恩此情我辈修士哪敢遗忘！公子既来自狮城修士，想来家族定是不凡，那这守城之事也必在其内，本人是对守城的英雄家族行礼！”

        “洛兄严重了……严重了……”

        姬明城本想说，这守城之事，都是雇佣散修为先锋，那城中家族不过是做些幕后军需之事，哪有什么危险！

        但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得不停地羞愧摆手。

        “哼，你既然敬重英雄，那为何还纵容恶徒？我看你根本就是心口不一！”

        巧儿看不过眼去，这洛家公子哪像个大家修士，这一会为朋友挡劫，一会又敬重英雄的，分明是个草莽匹夫！

        可他的穿着打扮，衣角族徽又不是散修能享用的，想来其中定有什么蹊跷！

        这样想着，越看越觉得这洛孤鸿是在惺惺作态，为的就是麻痹自家小姐，显然是在谋划着什么不可告人秘密！

        洛孤鸿一愣：“小哥何出此言？”

        “哼！这老头以凡人之身，竟敢欺诈修士，定是你在其背后主使，如今见事情败露，便故做大义抗下，后又以仰慕为英雄为名奉承我家公子，这好人坏人你做得倒是周全！”

        “小哥，此言差矣，狮城修士阻挡妖兽护我人族，乃是大义。可同样是性命，我救助凡人，怎可说成是不义？”

        “就你还想比拟狮城修士？狮城修士护佑的可是这天下黎民！可你呢？助的却是恶人，助恶人的不是坏人，难道还是好人不成？”

        巧儿瞧着洛孤鸿把自己比之豪杰，便气不打一处来，合着帮坏人还有理了？连带着语气也阴损起来。

        “巧………桥儿，休要胡言！这性命便是性命，哪有以数量轮之的！”

        公子姬明城见自家巧儿不依不饶，心中更是羞臊。想来自己偷跑出来，被一凡人骗了，就够丢人的了，后来这洛孤鸿出现给自己一个台阶，脸面才不算全丢光。

        可谁想到自己饶了宋老三，却惹得巧儿怒了起来，看来自己平时对她是太过娇宠了！

        “小……公子您是大量，不愿与这泼皮修士一般见识，可这无赖修士端得可恶，竟把自己比做勇士！我狮城勇士哪个不是英勇无畏！面对如潮妖兽，哪怕修为不济，仍死战不退！可他呢？也就是看出来与公子的修为伯仲，才决意出手的阻拦，如若是遇到修为高的，怕是早就溜之大吉了！”

        “小哥，说得在理。”

        洛孤鸿面色一怔，眉头微凝，缓缓说道。

        自己还真没想过那种情况，一直以来在这白石城里，同阶修士哪有愿意去做那未知胜负的争斗的，相互给个台阶，大家几句话化干戈为玉帛不好吗？就像那茶楼里的徐家修士，虽是负气而走，但也没有不依不饶不是？

        若真遇到那高阶修士，看在洛家面子上，更不会太为难自己，毕竟是本城有名的修士大族，哪有强龙去压地头蛇，去惹一身麻烦的！

        自己这一直顺风顺水的，没想到竟是已滋生了轻慢之心，看轻了这天下的修士。还好被这书童点醒，如若不然，只怕将来必会酿成大祸。

        “哼！再说你救的是什么人？一个骗子恶棍！今日你救了他，明日又不知有多少人会受骗上当，本来我家公子已是法外开恩了，只取其一臂，可你这人却偏偏不依不饶，端得是无赖至极！”

        洛孤鸿明了了自己的心结短处，随即洒然一笑，泰然道：

        “哈哈，小哥教训的是！那依小哥看又当如何？如若洛某一臂换一臂可好？！”

        “你……”

        巧儿姑娘心中一颤，万万没想到这洛家公子会做出此等决断。观其表情尽显洒脱释然，不似做伪，心中已然是信了。只是仍旧不敢置信，难道真有修士肯为凡人做到如此地步？

        想来自己在姬家见惯了修士对凡人的欺凌，可有谁为之出过头？

        修士便是凡人的天，修士的话便是凡人的法！凡人被打骂欺凌本是寻常，就是被打杀了的也不少见。可何曾见过这种愿与凡人平等相处的修士？还愿待之受过的？！

        “洛兄不可！巧儿还不快对洛兄道歉！”

        姬明城见洛孤鸿已有一言不合就准备卸自己臂膀的架势，也是吓了一跳，连忙呵斥巧儿道歉，连化名都忘了叫了。

        “洛公子是大义，是本……小子见识短浅，有眼不识泰山了！”

        巧儿姑娘见自家小姐呵斥，不情不愿地道了个歉。虽然嘴上这么说，可心里已是认可了洛孤鸿。

        “这位小哥说得倒也在理。”

        宋老三在前面听得热闹，见事情有所缓和，才笑着插话说道。

        “哼，那你是想自断一臂了？”

        “自是不愿！”

        巧儿气得白了宋老三一眼，不愿你接什么话！

        宋老三微微一笑：“敢问小哥，这天下人有谁敢说没做过亏心事？如若都要处以刑罚，那敢问这天下间，可还有全乎的之人？”

        巧儿顺着话头一想，这世间之人全是缺胳膊少腿的景象，不觉有些好笑，噗得一声险些笑出声来。

        宋老三见巧儿极力憋着笑，心中大定，便又继续说道：

        “这世间，三教九流熙熙攘攘，为利为益各展其能，都不过是为了活命此事。这世间万事万物千变万化，怎可用一定之规，去敷衍规划的，你便是惩得了一时之恶，这世间真的会变好一分？如若真如此，那这沧澜大陆多少年前便就没有恶人了！这世间至理不在惩恶，而在于追问——恶为何”

        宋老三面带微笑，语气平淡，但说出的话却震耳发聩，引得几人瞠目结舌！

        洛孤鸿看着宋老三满脸赞许，这宋老三不亏是宋老三，市井里的老油子，三言两语就把矛头直指天地至理。想着自己只能喊打喊杀着要断臂以赔，反倒是落得了下乘。

        巧儿凝眉苦思，一时间觉得有理，一时间又觉得是歪理，不屑地吐吐舌头，看得宋老三忍俊不禁。

        姬家公子也是一怔，宋老三的话虽说得简单，但却暗含大道。这世间哪有什么天定的事情，不都在世上久了，便摸索出了自己的道么！

        只是人总是以自我为基准，久而久之便认定了自我的合法性，进而忽略了其他的关联。

        但道就是道，不变、不徐、不禁、不受，不以自我为转移。人只会在道中，哪有视道为己的道理？

        冥冥中姬明城似乎触摸到一层玄而又玄的隔膜，整个人呆立不动。眼前的万物好似变得虚无起来，又好似这世间一切皆都慢慢展现在了眼前。

        顿悟！

        这便是修士求之不得的顿悟！

        有传言：一朝顿悟，得道飞升！

        虽然传言有些夸大，但顿悟的机缘却实属是难得！

        有人在顿悟中升华了资质，有人在顿悟中悟得了道心，也有人更是在顿悟中通晓了神通，最不济的也能在顿悟中破开瓶颈！

        顿悟——玄而又玄，众妙之门！

        见姬明城进入顿悟状态，洛孤鸿等人皆是一惊，之后便默默停下争论，将姬明城围在当中，生怕有那不开眼的破了这姬公子顿悟，坏了人家的机缘。

        良久，姬明城方从顿悟中醒转过来，见几人把她围在当中，哪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忙对着洛孤鸿道了声谢，之后便又对着宋三爷深鞠一躬，施了一个大礼。

        “多谢洛兄维护，多谢宋三爷，点醒我这迷梦中人！”

        宋老三见这修士公子施此大礼，哪里敢受，忙一步跳开。

        “小老儿只是胡言乱语几句，哪能算得上提点。有如此机缘全赖小公子自己福缘深厚，和小老儿没甚关系！”

        巧儿见自家小姐从顿悟中醒来，也忙上前以眼神询问，见其微微点头，这才把心放回到肚子里。

        随后又有意无意地看了眼宋老三，心中也是不住惊奇，他这个邋遢凡人竟能使修士进入顿悟，当真是不可思议！

        “恭喜姬公子能有如此机缘，今日我做东，想开什么白石公子尽管开口，权做为公子贺喜了！也让我等沾沾喜气！”

        洛孤鸿大手一挥，豪气干云的道。

        姬明城略一迟疑，便微笑着点头应了。

        这修士机缘本就是最好的彩头，别人为自己贺喜总不能驳了情面不是，再者这洛二少显然是光明磊落之人，如若自己拒绝，倒显得小家子气了！

        洛孤鸿哈哈一笑，心里也甚是高兴，对这姬明城的机缘悟性更是佩服，又见其是个通明达理心胸豁达之人，便起了结交之心。

        四人的关系也因这一场顿悟，微妙地明显好转不少，比其刚刚的小心翼翼相互试探提防，明显得融洽了很多。

        四人一路上说笑着，直奔那断石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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