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蜂麻燕雀

不提李聪在茶楼呆坐，单说这洛孤鸿离了茶楼后，便直奔向断石场。

        这人若是心中有事，自然是脚下生风。不一会儿，这洛家二少便来到了断石场。还没待他进门，就看到里面人头攒动，切石之声不绝于耳。真是好一派的兴隆景象！

        洛孤鸿左右看看，见人群拥挤，便暂息了进去的心思，转身钻进了旁边小巷。

        这断石场旁的小巷作得也是白石生意，但皆都是一些劣等的货色。

        小巷里同样人流如织，具是一些散修或是凡人富户，想着捡些便宜，博一博气运。

        这里的商家没什么规矩，只是简单地在地上铺上块布，上面随意摆放些白石。这些皆都品质低劣，能开出奇珍者千不足一。

        这些劣质白石多是来源于贫矿，大家族看不上便由亲族打包了出售。再由大户抽成，分堆卖与了各个摊主。

        当然能在这里做摊主的，又怎能是好相与的？试想能把石头卖出金子灵石的主儿，哪个不是机敏过人之辈。

        别看那一个个摊主呆坐摊前像是木雕泥塑般不言不语，殊不知但凡有人经过，他们便会判断出其人的跟脚、财资、意向。只要那人稍驻足之意，摊主们总会有法子使其掏出金币灵石，买走这些无用的石头。

        这还只是明面上的伎俩，属于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赔了财资也只能怨自己运气不好。

        另外还有那明着骗的，或单独一人或三五一组，用那做过手脚的白石机巧地卖几个破绽，引诱那些心存侥幸的贪婪之人上钩，骗取其钱财。

        这条劣石小巷有个讨喜的名字——机缘街。

        只是机缘、机缘，彼之机缘，我之钱钞。

        只是这里究竟是顾客的机缘，还是摊主的机缘，就难说喽！

        有道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这普天下的人，谁又能逃出一个利字去！

        修士为了更高的修为，必得筹备资粮、法器，以备那不时之需，这样方能安心修炼。

        如若一切顺风顺水倒也罢了，可一旦遇到了瓶颈，修为停滞，那可真是抓心挠肝的愁煞了人！

        为了能有突破，修士也只得去寻那虚无缥缈的机缘！

        闯禁地、探古迹，其身死道消者亦不计其数！

        说到底修士们这么玩命修炼，不就是为了修为带来的利益么！

        凡人也是一样，虽是不能修炼，但也需要钱财养家糊口维持生计。

        可无论是农户还是商贾，凡人最后的产出却无一例外的会流入修士手中。

        修士由家族供养，家族自然就得由凡人来供养。

        可这凡人们，自己也要生活的。有门路的，想着法儿的拐个七八道弯，也要搭上修士家族的关系，混得个外族门人，也可做个富户，不愁那吃穿。

        没门路的，就只能老老实实种田打猎，织布纺纱，为修士族人供应吃食衣物。

        辛辛苦苦，忙忙碌碌，就算一年到头也难能吃上一回饱饭！

        如若再遇见那些个不讲理的修士，更有可能会被随意打杀了。

        这些农户最大的愿望，便是希望自己的后代能走上个鸿运，进入那修士家族做个下人小厮，便也可吃上肉了！

        而他自己也会以家族下人亲眷的关系减些税负，活得轻松些！

        另有一些凡人，即无关系又不想耕种劳作，便混迹于各城市井，投到一些有势力的散修门下，做个马前卒、狗腿子，也能活人不是！

        这些散修势力，各有各的门道，也各有各的靠山。

        有的打通了各家客栈关系，便经营起了向导生意。专招那些嘴皮子利索能说会道的半大小子，给外来修士们做向导。

        主要是介绍一些本城特产，城中家族的势力，以及一些城中禁忌。如若遇到了大方的修士，甚至还可能会被赏赐下几块灵石！

        这灵石因蕴含天地灵气，便成了修士修炼的必须之物，又因其便于携带流通，故此又作为了修士的货币流通。

        凡人是很难接触到灵石的，常用的钱钞便是各家族发行的兑票，也只能在各家族商行使用。还有的便是金银币了，也只能在各家商行才能兑换到。

        除了做向导的，各城中的势力散修们，也是各有各的门道。

        有说书的，有唱曲儿的，更有那做扒手、敲闷棍的，甚至还有那做人口生意的牙行。是金皮彩挂评团掉柳，不一而足!

        有道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座白石城以出产奇石而闻名，自然这城里混得好的散修势力，就要属这蜂麻燕雀的蓝道，骗之一行。

        君不见，这机缘小巷里人头攒动？君不见，那一个个摊主犹如垂钓老翁？

        这蓝道自然是博大精深，更有甚者，有人总结出了四大套路模式——蜂麻燕雀！

        蜂：是指一窝蜂的围上去。如若有那外地人在摊子前驻足，在想买不想买犹豫不决，便会有一伙子人围拢上去，大肆品评杀价，调足了人的胃口，让人应接不暇，慌乱地着了道。

        麻：取其谐音马，是指单枪匹一个人卖惨卖乖察言观色，换取猎物的同情，大大方方地猎获钱财。

        燕：是指女色，靠女色使人疏于堤防，然后行骗。

        雀：是指缺，专指做缺，有成对的物件，先卖一个，然后吊起那人胃口，再高价出手另一件。在这白石城里缺也指奇石做缺，是指在普通白石上使些手段，使之显化出若隐若现的霞光。专骗用在那些不懂行又想发财的外地人。

        洛孤鸿进得小巷，走走停停四处观看。有摊主见他过来，先是眼前一亮，待看清他身上的洛家族徽后，便又闭上眼睛，闭目养神起来。

        城中的修士家族他们哪能不知道？想必这小巷里的门道，这位也是门清得很，可别到时候，偷鸡不成再蚀把米！

        洛孤鸿一路逛着，也没见一个摊主上前搭话，他也不在意，就这么走走停停看个热闹。

        他本就是为了打发时间，等着那断石场里的人散散，好进自己的场子里开奇石去。

        洛孤鸿这么一路走一路看，倒看到好些个作假的白石，估计是专等那侥幸之人上钩，他也没戳破的意思，甚至寻思着想看看有没有人上钩。

        就这么慢慢逛着，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

        “公子，您真的是大善人，大恩人，我家娘子终于有救了！小的……小的给你叩头了！”

        洛孤鸿顺声音一看，只见说话之人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凡人，穿着件破旧的长袍，头发胡子乱糟糟的，好似好久没有打理过的样子，此时正感恩戴德地向一位俊俏公子拱手作揖。

        那公子长得甚是俊俏，唇红齿白，凤眼细眉，一身白衣胜雪，透着一股勃发的英气。

        这公子身边还带着一个同样俊秀的小童，想来应该是他的书童仆人。

        那公子见老人要下拜，连忙道：

        “老人家不必多礼，你这祖传的奇石我要了，如若真开出宝贝，我还得谢谢你呢！说吧，你妻子治病需要多少钱？”

        “一百……”

        “一百灵石？好。巧儿……桥儿，给钱。”

        一百……灵石？老头一怔，下意识吞了口唾沫，身子止不住地打起颤来。

        洛孤鸿笑眯眯地看着，这老头他认识，是这奇石圈里有名的蓝道骗子。此人姓宋排行在三，大家都叫他宋老三。

        说起这宋老三，也算是个人物，为人极懂迎俸之道，眼力过人，又有一手精湛的相石做缺的手段，在这机缘巷中算是混的好的。

        洛孤鸿当初迷上开石，也没少了败钱，可却不见开出什么宝贝来。后来这宋老三背后之人，鬼迷了心窍，想做一把他洛二少的买卖，都说他洛二少豪爽多金，想来不会在乎被骗！

        可是此人想错了！

        他洛孤鸿是不在乎被骗，那只能说明人家技高一筹，骗也就骗了！

        可洛家能干？

        骗得钱财是小，但被宵小耍了洛家是大！

        自此那背后之人再没在城里出现过。

        而宋老三本也应该一样消失，还是洛孤鸿听闻此事将他救了下来。

        在洛孤鸿看来不经一事不长一智，财了些钱钞，也算见识了下人生百态，也是蛮有乐趣的。

        宋老三得救后，自然是感激涕零，把自身相石做缺的手段倾囊相赠。

        洛孤鸿瞧着有趣，倒也学了三五分，两人遂成了忘年交。

        今日在这里看到宋老三做缺骗人，听到那百枚灵石，便知这宋老三是打了眼了。错把修士当成了富家公子。

        看到这里，洛孤鸿心知在耽搁下去，这宋老三可就有性命之忧了，于是便迈步上前，笑骂道：

        “好你个宋老三，竟行骗到这位修士公子身上来了，也不放亮你的招子好好看看，你这是活腻了吗？”

        “洛……洛二少！”

        听到灵石两个字，宋老三哪还不明白，眼前这公子根本不是凡人，而是乔装改扮的修士。也幸亏遇到了洛二少，不然今日怕是难以收场了！

        “你不是姓马吗？怎么姓宋了？”

        那公子先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自己被骗了！

        那小童当先反应过来，一指宋老三，怒目而视：

        “你竟敢骗我家……公子！”

        宋老三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请小……小公子饶命，洛二少，还请您救我一救！”

        “哼！”

        那年轻公子冷哼一声，转头看向洛孤鸿。

        “你又是哪个？”

        “洛家，洛孤鸿。”

        洛孤鸿微微一笑，这事他既然揽了，自然不会让宋老三被打杀。

        年轻公子略微点头，这白石城洛家，他倒是听过，又见这洛孤鸿方脸阔口，剑眉星目，身材挺拔俊秀，一身简装华衣不浮不奢，言谈举止肆意洒脱，透着一股子豪爽之态。

        “你想为他求情？”

        洛孤鸿面色一正，郑重道：

        “是。还请这位道友饶他一命。”

        洛孤鸿已经做好了准备，想修士饶过凡人，不过就是自己接下，与他做过一场。

        见这公子年纪不大，但却有着练气八层修为，与自己等同，心中不得不郑重起来。

        那公子注视着洛孤鸿良久，才轻声道：

        “好，我可饶他性命，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就让他留下一臂，权做惩罚。”

        洛孤鸿听闻此话，哈哈大笑。

        “公子我们还是做过一场吧，宋老三得罪你的事情我洛孤鸿接下了。”

        这回换年轻公子愣住了。

        “这是为何？难道他一个凡人得罪了修士，不应该以命相抵吗？我已饶过他性命，只取一臂，已是法外开恩，他本该谢恩才对！”

        洛孤鸿微微摇头：

        “人就是人，何必非得分什么凡人修士！这宋老三虽无法修炼，又有那行骗之举，但你可知你要他一条手臂，他以后要如何生活？那还不如直接杀了他来的痛快！”

        “这……”

        年轻公子面露愧色。想来自己好似从没拿凡人当同类看过，那些自己家的下人们，更是会被族人随意打杀。

        本来还以为放过这宋老三一命，便已是仁慈，可却没想到，却是自己恶毒了！

        想通之后，年轻公子正色抱拳：

        “洛道友，是本小……本公子失言，还请海涵，这事就这么算了吧。”

        见这年轻公子很通情理，洛孤鸿也是豪迈一笑，同样抱拳道：

        “那就多谢这位公子了，不过这宋老三倒是极会相奇石，不如到我洛家的断石场让其挑选几块奇石，权做赔罪如何？”

        年轻公子微笑点头，自是认同了洛孤鸿的做法，同时对这洛家二少更是高看了一层。

        想来他不止是现在要救这宋老三，连以后的事也想好了。如若这宋老三为他开出了奇珍，那他于情于理都不能再对宋老三下手。

        这洛家二少是当真了得，同时又有一事不解，便问道：

        “断石场？你们洛家卖奇石的店铺不是叫雅石轩吗？”

        洛孤鸿哈哈一笑，连忙让宋老三过去解释。宋老三心领神会，自是绘声绘色地解说起来。

        听得原因后年轻公子也不觉莞尔。

        见两人想谈甚欢，宋老三这才把心放回到肚子里。头前一步，为二位公子引路。

        宋老三走在前面，就听这洛二少说道：

        “在下洛孤鸿，还没请教公子名号？”

        公子？宋老三在前面听得嘴角直抽，暗自腹诽不已。

        “洛公子太客气了，我叫姬明……姬明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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