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番外】松间明月宴谪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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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司空无言第一次真正与这位谪仙般的少年相遇。
泰安二十二年七月,某个清朗的月夜。
月光如白瀑般淌下来,仿佛给世间笼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深夜喧嚣与酷热一同退却,只余虫蝉在林间梢头鸣叫。突然,几声杂乱的脚步响起,由远及近,在清渊学府安静的松林中非常突兀。司空无言被堵在一棵高大的松树前,这棵松树足有四人合抱粗。
司空无言看着对面四人向自己围过来,下意识抿了抿唇,这一切早该习惯了,不是吗?
“喂,你小子是皇子又怎么样?不照样被我们欺负。”带头的人叫程威,体态肥硕,一双倒三角眼,硕大的蒜头鼻,全都挤在麻子脸上,给人一种很不协调的感觉。
此时,随着这人开口说话,唾沫飞溅。
司空无言默默后退两步直至自己的后背紧紧贴在了松树上才堪堪躲过这飞溅的唾沫。
见司空无言后退,程威身边一个长得贼眉鼠眼,瘦的像竹竿的矮子站出来耀武扬威道,“呵,怕了吧,威哥你看这家伙,还皇子呢?就这点胆子?”
“对啊,威哥,王力说的没错,这小子肯定是被威哥的气势所震慑住了。”这一胖一瘦身后一个叫张三的小跟班谄媚道。
“喂,你小子,白天很嚣张啊?现在跪下来跟我威哥磕三个响头,没准我威哥心情好就放过你了。对吧,威哥?”另一个叫李四的小跟班仗着程威在这儿,非常嚣张。
程威显然很喜欢听他们拍马屁,朝司空无言扬了扬下巴。
“对,如果你现在跪下来磕三个响头我这次就放过你。”
司空无言非常清楚自己白天根本什么也没做,至于为什么晚上会被堵?按他们的话来说就是,看你不顺眼不行吗?欺负你还用挑时间?
司空无言没有说话,也没有下跪。母亲从小就教导自己礼义廉耻,自己是绝对不会对他们这样的人伏低做小的。
“你聋啊?没听见我威哥的话吗?”王力走向司空无言,一脚踢在后者小腹上,后者根本无力抵抗,捂着小腹倒在地上。张三李四见状也围了过来,对着司空无言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这个年龄的司空无言虽然十三岁,但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反而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的样子,况且司空无言比较瘦小,咋一看还以为是个小姑娘。此时的他发梢略长,垂下来正好能挡住他的左脸,而司空无言的左脸上有一块紫黑色的印记,听他母妃说,这紫黑色的印记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无法根治,这也是他不受宠的原因。
“他怎么不吭声?不会是个哑巴吧?”王力狠狠拽着司空无言的头发,迫使他看着自己,当看到司空无言另一半没有印记的脸时,王力愣了愣,像是被惊艳到一样。
在被他们踢打的过程中,司空无言用手臂护住自己的脑袋,所以除了的司空无言的头发被扯乱和他身上那套不知道被缝缝补补了多少次的白色学服上布满了脏兮兮的脚印与折痕外,他的脸还算干净。
此时的司空无言头发和衣衫凌乱,像极了被恶霸欺辱的小姑娘。
这废物皇子要是没有那丑陋的印记该有多好看?王力这样想着,看向司空无言的目光变得不怀好意。
“威哥,你说这小子不会是个姑娘吧?瞧这小脸,多好看啊……”
“是不是脱了衣服看看不就知道了?”程威也没想到,这小子竟然长的跟娘们一样,他那双倒三角眼放肆地打量着司空无言,就好像此时的司空无言没有穿衣服一样。
“威哥你说这小子玩起来是不是也像娘们一样?不如……”王力这时候提议道。
司空无言小脸一白,咬了咬下嘴唇,心里的恐惧像无尽的海水席卷而来,将他吞没。
为什么?明明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不是说清渊学府与宫中不一样吗?哪里不一样?不,还是有些不一样的,比宫里更过分罢了……从前在宫里勾心斗角,辱骂排挤,栽赃陷害,投毒暗杀……司空无言什么没有经历过……而现在……只不过是换了个地方经历更过分的事罢了……
那四人再次向他靠近……杂乱的脚步一声声像是踩在他的心尖上,让他在这恐惧的泥沼中下陷,直至不可自拔……
两个小跟班一左一右按着司空无言的肩膀,而那个叫王力的竹竿矮子则扯着他的衣服,只听“撕拉撕拉”的声音回荡在松林间,明月像是落井下石的过客,悄然越上高空,冷白的月光照亮他的狼狈与挣扎……司空无言不敢大声呼救,因为没有人回来,就算有也是来看他笑话的,他维护着自己最后的自尊心,狠狠咬住自己的嘴唇,锁住呜咽与低泣……就好像锁住了此时的狼狈……
地上散落着衣服的碎片,一片片像刀刃割向司空无言,让他产生揪心的疼痛,不是来自身上,而是来自心里……带着凉意的冷白月光一寸寸抚过他露在外边的皮肤,白皙却又有着好多青紫,他的心也好像在一寸寸的变冷结冰,他的双眼失去了光亮,整个人像个呆滞的人偶……
这一瞬间,司空无言觉得自己真的好无力,像个遭遇海上暴风雨的人,失足落海,嘶声呐喊只希望有人能听到他的声音,无奈风雨嚣张,一切努力尽化作人们口中的可忽略不计……司空无言好累,身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疼……好像大哭一场……可是,他不能……好像就此放弃,随母妃一同长眠,不管沧海走过桑田,天荒或是地老……
眼看王力要伸手去扯他的裤子,司空无言闭上了无神的眼睛,算了……就这样吧……这样也好……本就深陷泥沼,污浊满身,又何谈救赎,别污了他人的眼就好……事后找个没人的地方自我了结就好……只希望母妃泉下有知不会嫌弃……
“你们在干什么?”
突然,清泠的少年音响起,打断了王力的动作,也打断了司空无言在心里思索怎么自裁才不会给别人添麻烦的思路……
那一声质问,惊得王力等人慌忙的把司空无言挡在后面,生怕被别人发现他们在干什么。
他们强装镇定,但心里却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急得不行。这里可是清渊学府,犯了错只要不摆在明面上,清渊的一些人多少还是会给他们背后的家族一点面子的帮他们把烂摊子收拾一下的,但若是给弄到明面上,那就完了……
薛还宴本来是在松林另一边的溪边练剑的,这是他自进入清渊就有的习惯。但今天是自家那失踪了三个月还一点音讯都没有的小妹的生辰,薛还宴实在是静不下心来,越练越烦,索性就沿着溪流散散心,没想到遇到这种事……他们这是……在欺负清渊的女学子?
清渊也不是没有女学子,要么身份地位比较高,就比如郡主公主,世家贵女,又或是江湖大家的女子之类的,还有一类就是民间女子,她们通过入学考试进来,但没什么背景,是这群“高门大户”子弟欺负对象中的一种。
看地上散落的衣服碎片,薛还宴皱了皱好看的眉毛,这还在学府就敢这么放纵,清渊的风气是不是不行?
“喂,我劝你别管闲事,知道我爹是谁吗?”程威的父亲程敖是清乐的吏部尚书,这也是他敢如此嚣张的原因。
薛还宴不知道他爹是谁,也不想知道他爹是谁,但如果知道了一定连他爹一块打,问问他是怎么教出这种仗势欺人,欺男霸女的儿子的。
程威觉得薛还宴看自己的眼神越来越冷,不由得一哆嗦,这一哆嗦,脸上的肥肉都跟着颤了颤。
“我爹可是吏部尚书,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赶紧……离开。”程威本来是想说滚的,但话到了嘴边却成了离开。原因无他,薛还宴从地上捡起一根有婴儿小臂粗树干,竟然毫不费力地掰断了,那“咔嚓”一声让程威觉得掰断的是他的脖子……真是太可怕了,他自己可是一点武功都不会的。
薛还宴没理会程威的话,拿出自己练剑时蒙眼的布条蒙上眼睛,后面的“姑娘”现在肯定衣衫不整,不管他们进行到哪一步了,还是要给姑娘家的留点颜面。
王力看形势不对,赶紧站出来。
“你你你……别太嚣张,得罪了我们就就就……就别想在这清渊呆了。”说的结结巴巴,明显外强中干。
薛还宴不想听他们在这儿吠话,直接抄起树干打过去。
少年身姿矫捷,白色学服穿在他身上飘逸轻巧,一点也不束手束脚,不过一息间,就已经到了程威等人跟前,而程威等人则是连薛还宴的影儿都没见着就觉得自己身中数棒,身上火辣辣的痛,不过几个呼吸间就被打飞了出去,几个人被挨个踹飞到树上,整整齐齐地叠在一起,惊飞了这片松林中正在睡梦中的鸟儿。
薛还宴不知道该说他们些什么,就这?武功烂成这样谁给的你们勇气欺负人?
司空无言望着自己身前的这道白色身影,少年身姿挺拔,白色的学服不染纤尘,立于他身前好似能够抵挡得住千军万马。
月光下,松林间,清风掠起他宽大的袖袂,鸦青的秀发高高束起,被风轻轻撩动,蒙眼的白色布条系于脑后,垂于的两边部分随风轻舞,水雾般的月光笼在他身边,给人一种远非尘世间人的感觉。
仙人怜我苦,救我于危难。白衣着浩渺,远观不可亲。
司空无言呆愣地仰头望着这抹身影,原来无神的双眼渐渐亮了起来。
母妃说的未来有一天神明会就他于苦难原来是真的……
“别怕……”神明这样对他说,如清泉般的声音流进他的心田,这一瞬间,司空无言觉得心自己的鼻子有点酸,但他没有哭。
如果所有的苦难都是为了这次的相遇,那么,再苦我也会抗住……
神明转过身,脱下外袍轻轻盖在他身上,遮住了青紫不堪的身躯,但也沾染了尘埃。
司空无言有些慌促不安,我把神明的衣服弄脏了,神明不会讨厌我吧?
显然,司空无言的这些忧虑在薛还宴那里完全是不必要的。
只见神明把衣服拢了拢,宽大的白色衣袍更脏了些,但也完完全全裹住了司空无言。
司空无言没想到的是,神明竟然打横抱起了他!还把他的脑袋轻轻往怀里按了按,让他整个人都被遮的严严实实。
神明的怀抱很温暖,带有练剑时沾上的淡淡的松针的味道。
神明抱着自己走过欺辱自己的那些人身边,听着他们骂骂咧咧,只冷冷的吐出“聒噪。”两个字,那些人就像鹌鹑一样,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神明抱着他走过松林,听蝉轻轻鸣叫,听微风吹过树梢引起沙沙的微响……
神明抱着他走过沾有露水的林间小路,走过清渊的青石板路……
他的耳朵贴着神明的胸膛,神明说话时胸腔传出轻微的震动,像羽毛拂过一般,他的耳朵有点痒……
他的耳边传来神明的心跳,平稳而有规律,这声声律动像眠歌,让他疲惫的心灵得到慰藉……
他发现神明的呼吸声很轻,脚步很稳,很安心……
他不知道神明要带他去哪里,但他希望这段路能够长一些……
但事实总是与期望相背而行的,他们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清渊学府,薛还宴住处。
薛还宴的住处与其他人的不同,他的住处比较偏僻,这是他自己要求。他的住处是一座小院,不是很大,有三间房。但在清渊两人一间房的衬托下,薛还宴的待遇算是极高的了。
走进最左边的房间,薛还宴把司空无言放在床上后就去烧水,期间还找了自己没穿过的衣服改小……
司空无言是真的佩服薛还宴,蒙着眼都能做那么多事。
看着薛还宴忙碌的身影,司空无言感觉心里暖暖的,自从母妃去世后,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照顾自己……
……
等司空无言梳洗干净以后,薛还宴才扯下蒙眼的布条。但看到司空无言的时候有一瞬间的怔愣。
还好自己话少,没把“姑娘”两个字叫出来,不然就尴尬了,薛还宴心里有些庆幸。
司空无言看着对面的少年有一瞬的怔愣,以为是自己脸上紫黑色的印记吓到人家了,低下头,小声道,“对不起……我长得不好看,吓到你了吧?”
少年一双丹凤眼,与常人丹凤眼的狭长不同,少年的丹凤眼有些偏圆,眼眸如黑曜石般,在月光下显得大而清明,眼尾微微向上挑起,给人一种疏离感。而少年的脸还有些稚嫩,但非常好看,司空无言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这种好看。
松间明月下,清泉击石响,谪仙少年赴人间。
薛还宴还是第一次听这个小少年开口说话,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让他想到了自家失踪许久的小妹,一时有些心软。
“没有……我对皮相妍媸并无太大感触,只是有些惊讶而已。”
司空无言在心里松了一口气,不是嫌弃自己就好。
薛还宴拿了药膏给司空无言涂上,少年的手指修长,指腹上有层薄薄的茧子,有些痒,但药膏凉凉的,有股好闻的味道,正好缓解了这点痒意和身上的疼痛。
“谢谢……”司空无言终于鼓起勇气向眼前谪仙般的少年道谢。
“不必,我只是看不惯那些人的做法而已。”
少年清泠的声音在耳边回响,司空无言顿时觉得,这么美好的少年,果真是神明吧?
正在这时,屋外响起少年清朗欢快的声音。
“阿宴阿宴,你看我抓到了什么?”
未等薛还宴应声,少年一脚把门踢开,待看到屋内的两人后,少年那无处安放的脚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屋内,薛还宴正在给司空无言上药,司空无言背对着薛还宴,衣裳半解,露出白皙好看的肩头和青紫的后背。
少年看不到司空无言的脸,但还是觉得有点尴尬,他把脚放下,而手里提溜的几条鱼不合时宜的扑腾了两下,在这安静的屋内显得特别突兀。
“那个……阿宴……我没想到你们在那个……哈哈……我这就出去……你们继续哈……”
他缓缓转身,没想到清冷如阿宴,也会玩玩得这么刺激,你看人家小姑娘……等等,小姑娘?!为什么阿宴会对人家小姑娘下手?这小姑娘才多大?阿宴也太禽兽了……
一瞬间,薛还宴在少年心里清冷谪仙的形象碎了个稀里哗啦……
我不会被灭口吧?不行,快逃……
然而,未等抬腿,少年感觉有什么朝自己飞来,脸上一热,随后便是一疼,脸颊就被一根绣花针划开一条血线,但没有血流下来,力度控制的刚刚好……个鬼啊!这果然是要灭口吧?少年内心咆哮。
“苏枫,回来。”薛还宴没有扭头看苏枫,只皱了皱好看的眉。
拿针丢向苏枫只是一瞬的事,并不影响他继续给司空无言上药。
少年,哦不,苏枫不情不愿地把身子扭过来……
“把门关上。”薛还宴的声音再次在苏枫耳边响起。
苏枫缓缓把门关上,又缓缓走到离薛还宴两步外的地方站着。
“不是让你进我房门之前敲门吗?”薛还宴声音平静,苏枫听不出来他是不是在恼羞成怒,打算借机报复。
“我不是敲了吗?好大一声呢……”苏枫理不直气也不壮,就怕薛还宴抄起旁边的剪子扔向他。
“用脚敲的?你进你家老爷子房门也是怎么敲门的?”
“不是……我也不知道你在……嗯……我懂的,男人嘛……”苏枫硬着头皮解释,并表示自己都懂。
而背着他们的司空无言听到这些话,脸上像火烧一样,心里产生了些许愧疚,好像让神明被误会了……
“阿宴……你们……完事了?没完我可以先走的……你们不着急……慢慢来哈……”苏枫觉得薛还宴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危险。
果不其然,一把剪子被丢过来,在苏枫另一边脸上留下来一模一样的血线。剪子划过苏枫的脸后继续向后直至“咚”的一声没入柱子。
苏枫觉得这是威胁,自己不能这么怂,明明是他……
“那个……你误会了……”司空无言觉得还是要为神明辩解一下的,毕竟人家救了自己,自己不能连累他……
“?!”苏枫惊呆了,怎么是个男声?难不成……
“阿宴!你怎么能这样,我本来以为他是个女,虽然年龄小了点,但你开心就好,没想到竟然是个男的!你怎么能跟男的……还是这么小一个孩子……做这种事呢?!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苏枫越说越气愤,越说越觉得自己说的对,一时间拿出了指点江山,重整山河的气势滔滔不绝的说了一大堆,还包括刚才脸被划的愤怒。太可恶了!小爷风流倜傥,俊美无双的脸啊,没毁容吧?
听着这话,司空无言脸更红了,显然被绕了进去。他想了一下,若是神明愿意的话,自己也不是不可以……
薛还宴没有理会一旁那个傻子,不紧不慢的给司空无言上药。
不出片刻,药就上好了。
“你说说你……整天冷着一张脸,要不是我谁愿意跟你一起玩?小爷简直是牺牲大好吧?你再看看小爷这脸……对着这么一张闭月羞花,沉鱼落雁的脸,你说你怎么能下手这么狠呢?我们虽没有什么海誓山盟,但也有一见钟情的过往……”苏枫还在那边滔滔不绝。
“好了,你可以把衣服整理一下了。”薛还宴轻声对司空无言说。
在听过苏枫后面那些话后,司空无言觉得刚才的自己真是个傻子,怎么会考虑亵渎神明的事呢?
他慢慢穿好衣服,转过身来,看到一个面容清朗,小麦色皮肤的少年,此时他脸上一左一右的血线让他整个人有些滑稽,再配上他说的这些话……这是傻子吧?
“你说够了没有?”薛还宴声音不见起伏。
“没说够,怎么会说够呢?我们之间痴男怨男的故事我说个三天三夜都说不完……”苏枫作西子捧形状,一脸悲痛欲绝,像个怨妇一样。
“给你三息时间冷静,不然……”
薛还宴还没有说完,苏枫就已经停下了他的滔滔不绝。
笑话,阿宴说话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苏枫可不想自己脸上再添几道伤痕。
“阿宴……我是真的不知道你们在……要是知道的话……我会帮你守门的,绝对不会放任何一个人进门,就算是我家老爷子也不行……”苏枫态度良好地作自我检讨。
“没有。”
“我是真的知道错……嗯?没有?”苏枫突然瞪大眼睛,惊恐地看向薛还宴。
“真没有?”苏枫不死心地又问了一遍。
“没有。”薛还宴难得好脾气地重复了一遍。
苏枫一时间尴尬地脚趾抓地,都快能抠出一座帝都来了。
“哈哈……”苏枫干笑两声,随后,非常认真且熟稔地向薛还宴抱拳道歉。
“对不起阿宴,我不该在不知道事情始末的情况下就胡乱猜测的,不该胡说八道,胡言乱语,胡吃海……”苏枫又开始了。
“还有。”
“还有?”苏枫想了想,悟性极好地认识到薛还宴说的是什么意思,转了个方向向司空无言抱拳道,“对不起小兄弟,我不该诋毁你跟阿宴的。”
司空无言受宠若惊,连忙扶起苏枫。
“没关系。”司空无言小声道。
突然,这和谐的氛围响起了“咕噜咕噜”的一声。
司空无言红了红脸,小声道“对不起。”
“哎说什么对不起,咱们一起吃烤鱼吧。”说着苏枫自来熟的揽上了司空无言的肩膀。
“嘶……”司空无言轻呼。
苏枫突然想到司空无言那全身的伤,懊悔道,“对不起,我忘了你背上还有伤。”
薛还宴:你还记得你刚才说过什么吗?
突然,苏枫的肚子也不合时宜地响起“咕噜咕噜”一声。
苏枫尴尬的挠挠头,星星眼看向薛还宴,“阿宴,我们去吃烤鱼吧。”
“……好。”
结果,忙来忙去的只有薛还宴,苏枫这货倒是很快跟司空无言混熟了,还知道了后者今天的遭遇,气的苏枫把那四人从祖宗十八代骂到重孙十八代。而司空无言也从苏枫这里得知了薛还宴的名字。
原来神明叫薛还宴啊……好好听的名字……
鱼烤好后,三人围在院子的火堆旁吃鱼。
“对了,无言,你之后有什么打算?要不要搬过来跟阿宴一起住?”说着,苏枫还偷偷瞄了一眼薛还宴,少年垂眸,安静地吃着鱼,一举一动无不透露着矜贵。
没反应?那就是默认喽。
“可以吗?”司空无言双眼亮晶晶的看向薛还宴。
“今晚先睡这里,明天收拾东西过来吧。”少年斯文地咽下一口鱼,轻声道。
“那我也搬过来吧……阿宴你要是不同意我就天天过来烦你……阿宴你没说话,那就是默认对吧?”苏枫一个傻子自说自话。
司空无言睁大了眼睛,听你跟神明说话这么亲近,我以为你们是住一起的,没想到你竟然不住这里……
有了苏枫,气氛明显欢快得多,三人聊天聊到午夜,薛还宴心底的烦躁也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得到减缓,算了……小妹的事就听天由命吧。
……
直到司空无言躺在床上还觉得这是一场梦,神明就睡在隔壁,自己也认识到了一个很爱说话的朋友……真的好开心啊……
三人一夜无梦,除苏枫外的两人难得睡了个好觉。
翌日,司空无言和苏枫都搬来了薛还宴的小院,而在两人收拾东西的时候,薛还宴正在一片竹林中与一老者对弈。
这是一个童颜鹤发的老者,看起来仙风道骨的。老者打趣薛还宴,“薛公子今天气色不错,想来昨晚睡了个好觉。”
“托府长的福,昨晚遇到了位小公子。”说着薛还宴执的黑子吃掉了老者的好多白子。
对面这位老者正是清渊学府的府长,邱白辞。
“我也没惹你,你今天怎么这样不留情面。”看着被吃掉的白子,老者痛心疾首。
“哦,抱歉,突然想到了不开心的事。”薛还宴嘴上说着抱歉,可脸上却一点抱歉的意思都没有。
谪仙般的少年端正地跪坐在蒲团上,竹林清幽,阳光透过竹间枝叶,落白衣少年一身斑驳,但这丝毫不影响少年的气质,少年那黑曜石般的眸子看向老者,老者觉得自己如果不做些什么,今天就别想赢一局棋。
“说吧,你想干什么?”邱白辞有气无力道。
“这几个人,除名。”少年拿出一张纸,纸上写了许多人的名字,其中就包括程威王力张三李四这些人的名字。
老者觑了薛还宴一眼,“你倒是对那小公子上心,除了那四个人,其他的人就是幌子吧?”
“不全是,品行不正,败坏风气,这样的人不该被除名吗?”薛还宴轻声开口,说出的话却不容置疑,同时,操纵着的黑子又吃掉许多白子。
“我又没说不同意……”邱白辞委屈巴巴道。
“少来。蓬生麻中,不扶则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邱府长连这个也不懂吗?”这一次,薛还宴果断结束棋局,没给邱白辞一点翻盘的机会。
“啧,邱老顽童,你恶心到人家了,这么大个人就不能正经点吗?还学小孩撒娇,yue~”一个提着酒葫芦的老者边喝酒边鄙视邱白辞。
“陶淘,你还好意思说我,你敢在众人面前报出自己的大名吗?不敢吧?”邱白辞反驳道。
这个叫陶淘的老者头发灰白,看起来没有邱白辞年龄大。
此时,陶淘对邱白辞这嬉皮笑脸的样子简直气的牙痒痒,“邱老顽童,又想打架了是不是?我成全你。”说着一巴掌拍向邱白辞。
“哈哈,恼羞成怒了吧?陶淘淘淘小淘淘,你看看你,跟个小屁孩一样,哎~这脾气,我都为你着急。”邱白辞接下陶淘这一掌,哈哈笑着跳到远处。
“你可别伤到薛公子,他可是我请来的客人。”
“呵,我的武功可没差到误伤小孩子的地步。”陶淘跟上邱白辞,两人在以薛还宴为中心的二十步内打作一团。
看着这两个人你一拳打碎了旁边的石桌,我一掌拍烂了旁边的棋盘。薛还宴觉得他们还要打很久,于是便泡起茶来了。
谪仙般的少年矜贵,垂眸看着茶壶中的水煮沸,修长的手指捻了茶叶放进去,不过一会儿竹林间便清香四溢,从一旁拿过倒扣在茶盘上的茶杯,待茶完全沏好后,用布裹着壶柄倒了三杯茶放在茶托上。
少年端起其中一杯,看手上茶杯中茶水泛起的一圈圈涟漪,修长的手指捻起茶盖轻轻抿了抿。薛还宴坐地端庄,优雅地喝着茶。完全不顾两个老头在他身边东拆西毁,掌风回回与自己的发梢擦肩而过。
就这样,差不多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两个老头终于停下了,看着周围这乱糟糟的模样,薛还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在心里叹道,幸好这里不是他家。
两个老头坐在仅剩的两个蒲团上,喝着薛还宴泡的茶,非常舒畅。
“薛公子泡茶的手艺越来越好了。”邱白辞叹道。
“薛小友那天跟着老头子我去酿酒吧,看薛小友这样的人才酿出来的酒定然是琼浆玉露。”陶淘觉得不能让邱白辞这老头子舒心,必须得挖墙脚。
“陶老爷子谬赞,薛某对于酿酒只知道一点皮毛,并比不得老爷子。”薛还宴语气恭敬,但却并没有放下茶杯,边喝边说。
“我之前跟你下棋的时候你也是这样说的……”结果把他杀了个片甲不留。邱白辞定定地看着薛还宴。
薛还宴一点慌乱的痕迹也没有,坦然道,“薛某的棋艺确实并不如何,只是家父教的好罢了。”
“……”我信你个鬼哦,你个小伙子贼得很呢。
“邱府长,我的提议如何?”薛还宴把茶杯放下,看向邱白辞。
“你说得对,我清渊什么时候轮得着那些个小辈胡作非为了,就按你说的办,除名,必须全部除名!”
听这说的气愤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真的对这些小辈的作为看不下去了,薛还宴可是清清楚楚地看到邱白辞跟陶淘打的那局没沾到一点好处。
哎,我信你个鬼,你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但结果薛还宴还是很满意的。目的达到了当然是开溜了,薛还宴跟两个老头告辞后就回到了小院。
……
自此,每当清渊有什么胡作非为,仗势欺人的学子时,薛还宴都会拿着名单去找邱白辞。
这些老头子明明什么都知道,但却什么事也不管,摆明了就是懒。
再之后,邱白辞嫌薛还宴次次来请示他麻烦,直接给了薛还宴清渊代府长的令牌。
薛还宴:……你就是懒吧。
但实际上,薛还宴还是清渊的学子,成绩优异,大大小小的考试,不管是武试还是文试,都位居榜首。成为同届以及往届清渊学子的心理阴影,但对于那些比薛还宴小一届的或几届的学子来说,薛还宴就是他们仰望的存在,简直是他们清渊的颜值兼实力担当。
同时,薛还宴也帮司空无言解了身上中的乱七八糟的毒,是的,司空无言脸上那块青紫色的印记也是因为毒素积累而导致的。
对于清渊的学子们来说,司空无言简直就像是横空出世,少年温润有礼,谦谦君子般的他相较于薛还宴对他人不冷不认的态度来说,简直是就是个非常适合的倾听者,他会好脾气的安慰你,还会对你提出的疑问作出认真的回答……
而苏枫……因为乱用成语和性格太直爽几乎被全体学子记恨……
两年后
“阿宴,我这次文试又没过怎么办啊?”苏枫烦躁的挠头。
早一年前结业的薛还宴一脸疑惑:“你竟然还没从清渊结业?”
苏枫:嘤。
“无言你看阿宴,他怎么能这么说呢?”苏枫抱着司空无言嚎。
比薛还宴晚结业一个月的司空无言拍了拍苏枫的背,温声道,“原来你还在清渊,现在是跟着哪一届的师弟师妹?”
扎心了老铁,苏枫像条人生失去了动力的咸鱼,摊在司空无言身上。
“无言你变了,你还我那个可爱贴心的小无言……”
“好了,早给你准备好了,今年有可能考的地方都给你标注上去了,这次可别再跟着下一届师弟师妹们一起听课了。”
一听这个,苏枫又有动力了,抱住司空无言蹭了蹭,“无言你最好了,决定了,以后考试前我不抱佛脚了,就抱你。”
司空无言:……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为什么你现在第一阶段的课业都没通过?”薛还宴一针见血。
苏枫松开司空无言,悲痛捂心“又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们两个一样,一般人都是学个四五年才结业的好吧?”
确实,这也是为什么,在继薛还宴结业后,司空无言成为与他们同届学子的又一个心理阴影。
与两人同届的学子:呸,变态。
“可是……一共五个阶段,第一阶段大部分人都是一个月之内完成的……阿枫你……”这都三年了还没完成。
是的,苏枫比薛还宴和司空无言两人大一届。
司空无言还没说完就被苏枫捂住了嘴,“你可别说了,又不是我不想早点从这该死的第一阶段离开的,实在每次考试都是会的不考,不会的全考,考过的以为不考就没学,谁知道还会再考,我每次都跟相同的考题相顾无语凝噎,久别重逢,故人变仇人,我恨不得把试卷给它挫骨成灰撒着玩……”
现在的司空无言长高了很多,相貌清俊,气质温润,与原来那个会被当成小姑娘的司空无言简直是判若两人。
唯一不变的可能就是苏枫了,话痨一个。
……
之后的皇权争夺中,薛还宴认为最有实力的司空安此人眼里最容不得沙子,建议司空无言先看他们鹬蚌相争,而他们到时候可以渔翁得利。
结果如薛还宴所料,司空安杀光了所有争权失败的皇子,却唯独忽略了无权无势的司空无言,但司空安不知道的是,薛还宴早就游说一些中立党,以及威逼利诱失败的党派支持司空无言,更有甚者,薛还宴还在司空安的党派中埋了很多暗桩,全都在司空安最后想要杀掉司空无言时叛变了。而看似哪派都不参与的平阳侯与苏老将军也挺看好司空无言的,毕竟司空安残暴,到底比不得司空无言的仁和,在暴君和仁君之间不用说也是选仁君,没人想跟着暴君一块走向灭亡。
结果是司空无言那派几乎不费一兵一卒瓦解了司空安的势力。
……
“阿宴当时为什么会选择我呢?”在登基的前一天,司空无言这样问薛还宴。
“我深知你秉性温柔,纵使遭遇不公,也并无负世之心。此次,世间不负你,我亦不负你。今后,朝堂波澜,勾心斗角,我同你一起。想做什么尽管去吧,我会站在你身后,保护你,辅佐你。只一点愿你铭记,若你初心如旧,芳华自来。”
他的神明浅浅一笑,如此许诺他。
而他只觉得世间芳华不及神明垂眸浅笑。
次日
司空无言不顾朝堂官员反对,授予薛还宴相位。
那时,薛还宴十六岁。
十五岁的皇帝常在,十六岁的丞相鲜有。
但他的神明没有骗他,未及一月便稳居相位,以雷霆手段为他稳住了动荡的局势。
自此,他的神明凶名在外,可夜止小儿啼,却为他博得一世仁君的名号……
很多时候,司空无言做过什么薛还宴都很清楚,比如桥边水下那具“女尸”其实是个男子,伪装成他小妹接近他别有目的……他帮他除去……
比如许许多多借机靠近他的女子……只要不是很过分他只会点到为止……可若是超过了某个界限,那女子便会消失……包括暗杀,投毒……
但薛还宴觉得,恶名由他一人背就好,他只要做受人尊敬的仁君就好……
(番外·松间明月宴谪仙·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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