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链接绿色女孩

黛颖拖着行李箱抵达迷都，乘坐地铁赶往预租的房子。恰好碰上早高峰，每到一站，人潮涌动，在门口挤进挤出，像流动的泥浆。列车越驶近市中心，车厢里的人就越多，每个人的汗液都贡献出余热，将流动的泥浆加热成蠕动的岩浆。

        迷都真是一如既往的繁华啊，黛颖看向车窗外的灯箱广告，默默感叹。她以前曾到迷都出差过几次，早就见识过迷都的早晚高峰，挤出灵魂的酸爽腐蚀了她对迷都的向往。这种毕生难忘的感觉在她潜意识里作祟，逼得她这次租了离公司最近的房子，步行15分钟即达。

        一个城市，在不同收入水平的人眼里，有着不同的样子。迷都，这个两千多万人口的城市，日新月异，拥有最多的面孔。第一印象让黛颖失望了，这次她再次踏上这片土地，还没有走出地铁，就打算未来每天保持“两点一线”，把大都市的生活过成一亩三分地的狭窄模样，或许能挽回几分好感。

        职场催人老啊，期待这个词不知何时和我分了手，黛颖心想。她没有意识到，一直呆在小城市舒适圈才是逼走期待的元凶。

        到达预租的公寓楼下，租房中介已经在那等着了。中介掏出钥匙打开603一居室的房门，阳光溢了出来，真敞亮啊！黛颖踏进屋里，慢慢踱步，用第六感感受屋内磁场，采光、空气，完美。家具都是白色系宜家风，显得房间很新、很干净；给人感觉很统一、制式化，房东完全没在装修个性化上花心思。她转了一圈，确定家电齐全，达到拎包入住的标准。

        “倪小姐，房子您看满意不？”

        “挺好的。”

        “那，我们把合同签一下，您支付一下尾款。”

        黛颖草草看了一眼合同，刷刷把租房手续给办了。

        中介边整理合同边说，“我把合同拿回公司盖章，纸质合同两天内邮寄给您。”

        “这是房屋钥匙、房卡、水电卡，您拿好了。没什么问题我先回去了。”中介从包里掏出一个礼包。

        “好的，慢走。”黛颖接过礼包，客客气气地送中介出门。

        她刚把门带上，“铃~铃铃~”小刘助理的电话打进来了。

        “喂……诶！我刚到……明天早上10点到公司签合同是吧……行，明天见！”

        挂断电话，黛颖一看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一看时间，中午了，到商场吃个饭，再购置床上用品和生活用具，时间充裕，晚上可以美美睡上一觉。

        她就近搜了个商场，抄近道走天桥钻进大楼。一进门，左侧一大块亮眼的橙色将她的目光吸引过去，她歪头一看，是一块巨型的加菲猫招牌，加菲猫头顶着“喵瘾·猫咖”四字。

        “啊，小猫咪~”黛颖双眼弯成月牙，咧嘴嘿嘿笑，双拳贴合举到胸前，一副痴汉脸，身体很诚实地瞬移到店里，不知怎的手就粘到了一团软软糯糯的棉花手感的东西。啊，是个活物。

        “小姐，请先扫二维码支付预付款，本猫咖按小时计费。”一个围着棕色围裙的服务生冲到她面前，将二维码胸牌递到她面前。

        “不好意思啊，我有点饿，吃了午饭再过来。”黛颖不舍地将手中软糯的金吉拉递给服务生。

        “没关系，您可以先扫一下二维码关注我们。午饭过后，可能客人会多，需要排队入场，您可以先在小程序里预约。”服务生将胸牌翻面，露出另一个二维码。

        黛颖扫了二维码，在服务生的指导下注册账号领了优惠券，依依不舍地离开了猫咖。还是先办正事，把晚上睡觉的必需品买了，改天再来撸你们这些可爱的小猫咪，呜呜~

        一天忙碌下来，黛颖总算是把迷都的新家简单安置好了。洗了个热水澡出来，把自己扔在床上，新买的被子有些许异味，提醒她一切都是崭新的。她一手拿毛巾擦擦头，一手拿起手机，开始睡前仪式：手心还有那软糯、毛绒的触感记忆，刷下ins，云吸猫一下吧。

        刷了一会儿，她打开下午注册的猫咖店小程序，每个菜单都点了一遍，突然，看到有领养猫咪的微信群。她脑子里冒出个念头：为何不领养一只小猫咪呢？自己拥有一只小猫咪多好。以前在夸城，虽然自己住，但是爸妈偶尔会来看望她，由于爸妈猫毛过敏，她一直没能实现拥有一只小猫咪的愿望。现在那可是天时地利人和啊！

        说干就干，她立即把小程序里的猫咪领养群、养猫分享群，换微信小号刷刷的都加上了。猫咪领养群没人说话，有些冷清，偶尔几句发言也略官腔；养猫分享群倒是挺活跃。

        一个微信号自说自话、广播似的发言，吸引了她：

        【甘尼美德】：“缅因猫新生了一窝，宠物店老板要送我一只，我是要呢还是不要呢？”

        【甘尼美德】：“我朋友家里的宠物生幼仔了，经常问我要不要，金吉拉、布偶、暹罗、英短……各个品种。没养过缅因，有点动心，但是成年后体型太大了，我拿不定主意。”

        【倪匿】：“白送为什么不要，你不要给我啊。”

        【甘尼美德】：“可以啊。”

        【倪匿】：“缅因太大了，哈哈，我不要。你朋友什么时候送你暹罗，你叫我。”

        他俩的对话混杂在其他群友的聊天中，被其他人分享的自家猫咪图片淹没。黛颖的注意力也被这些图片给吸住了。【甘尼美德】可能又说了些什么，她没有注意。

        手机下面的通讯录图表亮起了一个红色的1。黛颖点开，是【甘尼美德】的好友请求，性别男，头像是一个cosplay真人头像，左手拿着一个三叉戟，右手扶着肩膀上扛着的橡木小酒桶，不知道cospaly哪个人物。这昵称怪怪的，总觉得在骂人，出于好奇她搜索了“甘尼美德”，原来是ganymedes音译，源自希腊神话里为众神斟酒的特洛伊王子，她通过了好友请求。

        【甘尼美德】：“你为什么指定要暹罗呢？”

        【倪匿】：“暹罗猫性格狗啊，养一只暹罗猫就可以实现猫狗双全了啊，还可以遛猫。”

        【甘尼美德】：“你是在迷都吗？”

        【倪匿】：“是。”

        【甘尼美德】：“同城正好，我还真有一只暹罗猫近期求人短期领养，但不是小奶猫。”

        【倪匿】：“短期领养？有没有图，发来看看。”

        【甘尼美德】：“嗯，还是有点舍不得，想以后条件允许再把它接回来。”

        【倪匿】：“我刚搬来迷都，可能呆个两三年吧。以前没养过猫，我想试试。”

        【甘尼美德】：[图片][图片][图片][图片]

        【甘尼美德】：“它两岁了，叫黑脸。”

        【倪匿】：“挺漂亮的。”

        【甘尼美德】：“周末带给你看看，合适你就领走？”

        【甘尼美德】：“我怕免费领养的猫不被珍惜，领养诚意费800块，如果我哪天接回来，钱退你。”

        【倪匿】：“行。明天周五，后天周六。我周末有空，到时候你定个地方交易，发我定位。”

        【甘尼美德】：“没问题。”

        三周了，王西海四处找朋友收养黑脸，专门的暹罗猫交流群也贴广告了，先后有四、五个人接手，可每次不到两天就被退回来了，最快的两小时不到就喊西海回头领回去，都说猫太凶了，应激反应强烈得招架不住，给整怕了。只有等黑脸找到好人家，他才能把罗宾带回家，它俩无法共处一室，轮番把它俩其中一个关在笼子里，也不能长久。

        每次去看罗宾，他的焦虑就增加一成，迫切希望早日给黑脸找到好人家。这次碰上这个【倪匿】，从没养过猫，点名要暹罗，还能接受短期领养，但愿她能跟黑脸相处友好。光是接受短期领养这一点，【倪匿】算得上是领养最佳人选，这能满足西海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本性。

        周日上午，西海提着航空箱来到海星喷泉广场，他和【倪匿】约好在这见面。他找了广场边上较为显眼的长凳坐下，打开航空箱的小铁门，单手把里面的黑脸掏出来，一手搂在怀里，另一只手把航空箱放在脚边的空地上。黑脸是真的黏他，没有四处乱跑，就这样乖乖地趴在主人的大腿上。

        他一边撸着猫，一边搜寻广场上穿绿色衣服的、东张西望、径直向他走来的人。一直注重穿衣打扮的他，今天穿得挺酷，头发用发蜡抓成复古背头，上半身黑白拼接、红色滚边点缀的摩托车夹克，下半身枪色工装裤，脚蹬高帮骑行鞋。搭配胸口的海豹色的暹罗猫，散发出一种铁汉柔情的气质。

        不知道是猫帅还是他帅，还是说这个季节他穿得有点多，惹得不少路人向他投来注目礼。也有大胆走过来和他搭讪的人，高中生模样的一男一女，他想，一定是兄妹吧，小女生一定是看我太帅按奈不住靠近我的心，男的一定是她的僚机。

        “它眼睛好蓝啊，我可以摸摸它吗？”小男生问。

        西海都要晕厥了，怎么不是小女生开口说话，“你们其中一个是倪匿吗？”西海问。

        “不是。”小男生和小女生互看一眼，异口同声给出否定回答。

        “我可以让你们摸它，只是它可能会生气。”黑脸很配合地弓起了背。

        “那在边上看看就好了。”小女生拉了一下男生的手，示意他应该和猫咪保持距离。

        西海看他俩站到他的前侧方，没挡住他的视线，又继续搜寻、过滤路过的人。突然，他眼角余光扫到两个高中生的注意力从黑脸身上转移到他身后方，像是发现了比猫咪更吸睛的事物。

        他扭身一看，一个女孩站在他身后，按穿衣风格目测年龄在25岁左右，青茶色长波波头，抹茶绿色运动t恤裙，平跟乐福拖鞋。

        这一身绿，应该是倪匿了吧。他脱口而出，“是来领暹罗的吗？”

        女孩点点头，绕过长凳，走到西海面前。西海礼貌地抱着猫站起身来，闻到对方身上散发的淡淡香味——椰奶夹杂着柠檬草、无花果叶的香味，连气味都是绿色的啊！他喜欢这个香味，清冽提神，有别于其他女人身上的浓花香，靠近就眩晕、意乱情迷。他总是怪骚货靠香水迷晕清纯的他，对他骗财骗色。今天他是来卖猫的，应该不会被骗财，潜意识里，他放下了戒备。

        “我可以摸摸黑脸吗？”女孩问。

        “那当然，以后你得可劲儿摸它。”

        女孩向西海走近一步，站稳在伸手可以摸到他胸前猫咪的距离，试探着抬手去摸黑脸的脑袋。这个角度，西海低头，看到她浓密的眼睫毛盖不住深邃双眼的光彩，圆圆的鼻头顶点反射着阳光，番石榴粉色的唇珠有些可爱。阅人无数的他推断女孩身高大约在163公分左右，比自己矮15公分，理想的身高差。

        “你试试抱抱它。”西海双手卡在黑脸腋下，把猫往前推，送到女孩怀里，女孩顺势接过来，抱住猫的时候微蹲了一下，手臂力量明显弱了。

        “它好像有点重。”

        “10斤，算重的了。挺能吃的。”西海拍拍身上的猫毛，如释重担。

        女孩一手托着黑脸的屁股，一手抚摸猫头，下手之重，猫的圆眼睛被扯成双缝。黑脸居然任由她□□，胜利就在眼前啊，这次应该不会再被退货了吧。

        “诶，它叫黑脸是不是黑脸包公的意思啊？”

        “啊？就，单纯的，黑色的脸啊。”

        “可是你看它额头有一撮白色的毛，好像包公额头的月牙啊。你发的照片没看出有这撮毛。”

        西海伸手把猫脸扭过来一看，果然，不知道什么时候额头长了一撮白毛，有可能是被什么高温的东西烫褪色了。西海心里有些愧疚，自己真的疏忽黑脸好一段时间了，竟然没发现黑脸的毛色变化。黑脸新主人的细心让他汗颜。

        “叮”，女孩的手机传来推送消息的声音。她把怀里的猫放到旁边的长凳上，示意西海，“把它放回航空箱里去吧。”

        西海按她的指示做了，把航空箱的门扣好，转身一看，女孩拿着手机操作着什么。

        “你贵姓？”女孩抬头问。

        “免贵姓王，全名王西海。”

        “叮”，西海掏出手机，【倪匿】[转账]。

        “那，没什么问题我就把黑脸拎回去了？我赶时间。有什么问题我们微信再联系。”女孩边说边拎箱子。

        “好的，钱我收到了，没问题。”前几次把猫送出去，都是西海急着交接完赶紧走人，这次他想和女孩多呆一会儿，却轮到对方速战速决，他有些许失落，追问了一句“我想黑脸的时候可以带它出来见见我吗？”

        “没问题，只要我有空。”女孩说完转身要走，似乎察觉自己动作快得有失礼貌，补了一句，“我叫倪黛颖，以后叫我小倪就行。”说完转身快步向公交车站台走去。

        西海看着她远去的背影，默默打标签：沙漏身材，眼睛像混血，身材也像。感谢黑脸让他的生命和这个绿色女孩产生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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