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通阴

···

        严府

        严舒武心焦的在庭院中来回踱步，军马个个都恹恹的，连饲料也吃不下，着军医去瞧了，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前几日的道士们一听昨夜突发的变故，也都约好了一般相继推脱有事，无人愿意前来了。圣上如今只给了三日的时间，若是三日期限一过，还不知是什么样的惩罚在等着他。那日的乞丐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几乎要把整个盛京翻遍了，也未寻到他的踪迹。

        想他半百的年纪，在官场中混的也算是如鱼得水，竟在一夜之间身陷囹圄。

        严舒武心下越想越气，当下直接提了鞭子朝严云贵的院落怒气冲冲的走去。若不是他这个好儿子行事放荡，招惹了不干不净的东西来，他又怎会落得如今的境地。

        严云贵自昨夜起一听说总兵处陡然生变就缩在房中不肯出去，身子一直瑟瑟发抖。

        前几日身上的痛楚，旁人不知，那般挖心剜骨之痛，好似有人捏住了他的心室命脉，想要直接狠狠的掏出来一般，即便是昏厥过去也不会消失半分。便是一次也让他难以招架，此生永难忘怀，更遑论他还受了那么多次，如今就是想想也心惊胆寒。

        严云贵哆哆嗦嗦抱成一团，有些神志不清的瑟缩在床榻一角，口中不住的喃喃让那女子放过他。

        严舒武一脚将门踢开，手中鞭子一下挥至房内桌椅上，价值不菲的檀木椅登时四分五裂，待他看到严云贵在床铺上披头散发的样子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喘一口粗气，挥鞭怒吼道：“你这孽子，将这一大家子拖累成了何等地步，如今又在这里做样子有什么用！我当真是白养了你十多年！”。

        严夫人见状赶忙上去拦住他，“老爷！你如今罚他又有何用，当务之急，是赶紧找马医啊”。

        严舒武怒目圆睁，“事到如今，你还觉得此事是马医能解决的吗？军务处的马医已有了几十年的经历，仍是瞧不出端倪来。圣上仅仅给了三日的时间，我又上哪里变出一个比他经验还要丰富的马医？”，他一言毕，当下有些颓然的松了手，鞭子无力的自手中滑落，面容似乎短短几夕间苍老了许多，“这是在要我们严氏一族的命啊”。

        严舒武遭受了这一连串的变故，早没了心思去当什么顶梁柱，与严夫人说话也不再遮掩，只是直白的将困境一股脑全抛在她头上。严夫人闻言也呆愣在原地，嘴张了几许，还是吐不出什么可以宽慰安抚他的话来。家里的主心骨都变成了这副样子，她一个妇道人家，除了念几句佛又能做什么呢？

        一个小厮自门外跑进来，看到三人的样子先是一愣，接着有些为难的开口：“老爷，门外来了个疯疯癫癫的乞丐，说是要见您”。

        那乞丐邋遢得很，寻常府内碰上这样的人都是打一顿完事，只是严舒武这几日满城的要找什么叫花子，现下他也不好直接把那人轰走，只得先来请示了严舒武再说。

        严舒武听到后眼睛一亮，赶忙直起身，三步并作两步的出了门，“快带我去瞧瞧”。

        迎至门前，瞧得一个老人正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摇着一把破蒲扇晃着腿，倒是来的惬意，穿着也是十分潦草，一身破破烂烂的，连鞋子都破了个洞。一旁的下人瞧了都不免有些嫌弃，严舒武却是面上一喜。

        那老人未待他出声便先一步转过头来，嘿嘿一笑，“听闻大人最近在寻老朽？”。

        严舒武一改多日前傲慢的态度，有些着急的开口：“您日前说有法子救小儿，可是真的？”。

        眼下这关头，他们一家都命悬一线，也只能病急乱投医了。说不准将那女子的事解决之后，总兵处的困境也会迎刃而解。

        那叫花子起了身，伸了个懒腰，“不仅能救贵公子，严大人您，我也能救”。

        ···

        严云贵有些嫌恶的躲开走近他的乞丐打扮的人，看向严舒武不解道：“爹，你把这要饭的带进府做什么？”。

        严舒武立马开口呵斥道：“混说什么！这位道长是来救你的命的！”。

        严云贵听着他的话半信半疑，眼底却是微微有些动摇，连带着身子也往前蹭了蹭，“可是真话？”。

        自己如今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若是当真有法子治好，让这叫花子亲他一口也不在话下。

        来人摸着下巴上的山羊胡，眯了眯眼睛，尖声尖气开口：“小公子可否靠近些，让老朽瞧瞧？”。

        严云贵耐着性子坐到他身前，那叫花子身上的酸臭味冲进鼻腔，让他脸色有些不好，却还是不得不定在原地，眼底带了些急切。

        那叫花子先是围着严云贵转了两圈，时不时的撩一撩他的衣袖外褂，那破蒲扇也是在他身上指来指去，口中还发出叽里咕噜的声音。

        严舒武与严夫人在一旁看着，皆是攥紧了手，听那乞丐轻叹一声，两人连忙开口道：“道长，如何？”。

        元谷一屁股坐到太师椅上，随口饮了一杯茶，摇了摇头，“大人若是当日初见我的时候便将我带入府中，形势想来比如今轻松的多”。

        严舒武与严夫人对视一眼，也围坐到桌旁，“那如今可还有救？”。

        元谷眼珠子一转，摇头晃脑道：“如今贵公子邪气侵身已久，即便老夫设法将那女子的冤魂超度，恐怕身子也再无法恢复到从前那般”。

        严云贵听着身体一震，脑子里嗡嗡直响，思绪乱飞。不能恢复？那他···，还算什么男人？如今他的事盛京闹得沸沸扬扬，日后当真坐实了他不举之疾，他不就变成了众人口中的笑话，那与死了有什么两样。

        不，让他面对那些人的嘲讽与调侃，简直比死了还要难受。

        元谷接着蒲扇一摇，他又话锋一转道：“不过大人一家的命，老朽说不定还能一救”。

        严舒武闻言面上一喜，“如此说来，总兵处那边您有办法？”。

        一旁的严云贵默不作声的缓缓抬头盯着他欣喜若狂的脸看，叫花子说对他别无他法的时候，也未见严舒武多么伤心，到了他自己身上，还真是高兴的过头了。

        那叫花子不经意看到桌上余下的糕点眼睛一亮，忙不迭的往嘴里塞了几块，含糊不清的说：“只待我与那女子说个话，问问她想要什么便可”。

        严舒武身形一滞，“您说，与那女子说话？”。

        对方吃的高兴，索性直接将那一整盘都拉至面前，又囫囵塞了些进嘴里，残渣落得满身都是，“正是，今夜午时，我会设法通阴，瞧瞧那女子究竟是所求为何”。

        ···

        严府午夜

        严夫人疑信参半的看着那叫花子忙碌的身影，面色有些犹豫的捏紧了绣帕。

        这旁的道士都说是要作法收了作祟的鬼魂，他却说要和那女子对话，一言一行都神神叨叨的，也不知有几分靠谱。想到这一大家子的命都系在他身上，严夫人更是觉得心底不踏实。

        踌躇了半晌，她终是走上前去，端庄的笑了笑道：“道长···，我们府中还余了些上次做法事留下的桃木剑和黄符，您看看是否能用上，来收了这鬼魂？”。

        叫花子一听，摸了摸山羊胡子，目中带上一丝了然，“夫人，从前的道士可有与您提过这女子的冤魂如今已是法力十分高强，凡人的肉身压根无法奈她如何？”。

        严夫人皱了皱眉，“不过短短一年的时间，又如何变得法力高强？”。

        那乞丐悠悠轻叹一声，“若是一年前您请的法师将她的鬼魂超度，如今也不会有这么多事，可坏就坏在，当日那女子是被镇压在宅中了。怨气一日一日积攒，便从无情无欲的魂魄变成了偏执害人的冤魂。所以重见天日之时，一下子就取了十多条性命，那鲜血更是滋养了她的阴气，再加上她一尸两命，现如今已是无法无天。所以前些日子您派那些道士作法也无甚改善。如今她迟迟没有真的对严府出手，说明还心留了一丝余地。老朽一把年纪，也算是有些修为，可以今日尝试化她心结，但切记，一会必得谨言慎行，万万不可冲撞了冤魂”。

        严夫人听他的阐述，心底越发畏缩。只好握紧了手中的佛珠，喃喃道：“作孽啊，当真是作孽啊”。

        那叫花子见状大叫一声，一把抢过那佛珠，“失敬了严夫人，这类物品若是在堂内，会引那女子发怒的”。

        严夫人瞧他的反应如此之大，浑身打了一个机灵，连忙将全身上下开过光的东西都塞到叫花子手中。那叫花子煞有介事的将东西全部塞进一个破破烂烂的包裹内，便继续准备做法了。

        又过了些时候，瞧着月满圆了，才算是正式开始了。

        那乞丐也不知是从哪里搞来许多的焚烟，烧了许久，直至烟雾都绕了满屋，一进去便呛得要命，让人看不清明。接着他又吩咐人燃起一个炭盆，边绕着圈边往里面扔了许多物件，那火焰越燃越大，叫花子边走边在嘴里说着些什么东西，叽里咕噜的旁人也听不清楚，他们在一旁远远的看着，十分心惊。

        接着那道士摘下头上一根茅草一下子丢进火堆，忽然一阵疾风刮过，将窗子一下子吹开。仲夏夜的天里，炭盆里的火在风的吹拂下又燃的更旺，那阵风却是让人一下子从头凉到了脚脖子，不仅让人倒吸一口凉气。

        一阵嘈杂中，彻骨的凉音淌进所有人的耳中，“今日又换了个法子？”。

        那声音亦妖亦邪，落在耳中，身上却是不由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是，鬼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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