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08

没人能回答小队长的问题。他惊慌失措地环顾一圈房间，颤抖地伸出手抚摸了一下房间中央湿漉漉的手术台，上面的液体因为光线太暗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但粘稠的质感和腥味已经足以让小队长辨识出这是什么。

        “血……这是什么魔鬼的法术吗？！”小队长喊着，从衣领中扯出个十字架，神经质地举在眼前，左右摇动。

        岑小姐此时才开口，对她那个傀儡吩咐：“鹰，拆了这个地方。”

        傀儡收起已经用不到的雨伞，立刻贯彻了岑小姐的吩咐。傀儡的力量远超人类，弯腰、举臂，轻轻松松把用榫卯固定在地面上的手术台整个掀翻，接着转向摆放各种器械的玻璃柜和墙上的铁架。

        打砸的声音在密闭的空间内不断地响起，小队长瑟瑟发抖地缩在墙角，亲身体会到了同僚们所说的“学会都是一群疯子”是什么意思。他不敢再看那个一拳就能在砖墙上砸出一个凹陷的傀儡，撇开眼时，看到一路走来都没说话的那个东方男人正站在房间唯一的一扇门前，不知道在想什么。

        对了，门！

        急于逃出这个恐怖空间的小队长恍然回神，撑起绵软的双腿，跑向对他而言就是脱离险境希望的门。

        “等等。”

        他的手刚按上门把手，肩就被那个东方男人抓住了。他不顾一切地甩开对方的阻挡，猛地拉开厚重的门扉——

        门外站着一个像扭曲的人影一般的怪物。

        怪物身上散发出腐肉和鲜血混合的恶臭，四肢奇长，耷拉着肩膀，歪着头与小队长对视了几秒，似乎不太明白为什么会有人类出现在这样的地方。几秒，后它咧开嘴，露出白森森的利齿。

        小队长发出无声的悲鸣，看见怪物的手臂猛地拉长朝自己伸过来。

        一只白净修长的手忽然覆盖住他的脸，把他往后用力推了一把。他从手指的缝隙中看到那个怪物以及诡异的手术室都像融化了一般，和出现时一样突兀地消失了。只有脸上残留的，被怪物伸长的指甲划破的伤口微微渗出血，提醒着小队长他们刚才真的遭到了袭击。

        “那是什么？！”小队长用崩溃的声音再次高喊，顾不上恢复正常的街道两边，他的队员们投来的疑惑目光。

        “也许是某个人的‘域’。”伊万皱着眉头，神情严肃地说。

        “‘域’没有这么好破除的，你的说法缺少证据支撑。”岑小姐持有不同意见。

        小队长持续崩溃地追问：“你们在说什么，域是什么，那个怪物就是凶手吗？我们要怎么……怎么才可能战胜那样的怪物……”

        “坏消息是，那个怪物应该就是真凶。”伊万苦笑，“好消息是，这事不归巡城队处理了，你不用太担心。”

        如果之前他们还对连续的杀人案是否失控的觉者所为存在疑问的话，现在亲眼所见无疑已经证实了一切，正常的杀人案不可能会出现刚才那种科学无法解释的状况。

        岑小姐拉着她那个傀儡的手检查了一会儿，抬头道：“可以收尸了。接下来，要请你们打听一下附近有没有未登记在册的黑诊所。”

        “就算你们这么说，我……”小队长的话没说完，视线跟伊万的绿眼睛对上了。

        伊万微笑着，声音温柔而蛊惑地说：“这就是一桩恶性的杀人案件，凶手也许是开黑诊所的人，所以需要大范围地进行排查。我相信巡城队会恪尽职守，还有，注意安全，至少三个人以上一起行动。”

        刚才还情绪激动的小队长忽然就冷静下来，点点头，行了个礼道：“你说得对，我这就去安排，如果有消息再通知各位。”接着他就跟没事人一般走开了。

        其他巡城队的人刚才离得远，根本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在他们眼中看来，就是四个人现场验完尸以后发了会儿呆，队长似乎跟请来的顾问意见分歧，小小地争吵了一下，很快就正常了。

        不得不承认，伊万的能力在扭曲事实、隐瞒真相方面十分实用。

        秦启等到巡城队的人都撤走了，才问伊万：“‘域’是什么？”

        “空间的概念你知道吧？”伊万抓了抓头发，解释道：“‘域’指的是失控的觉者在放纵其能力影响周围时，形成的异空间。在‘域’里面，主人的实力会得到毫无逻辑的增强。而且在击败主人之前，被卷入的人无法从中脱离。”

        “所以刚才那个不是域。”岑小姐再度更正。

        “我知道那不像域，但也没有别的解释了啊，总不能是四个人一起发白日梦嘛！”伊万略烦躁地说完，忽然闭上嘴看向秦启。岑小姐今天刚认识秦启，并不清楚他跟宸星学会扯上关系的原因，但伊万却知道秦启最初是为了什么来到宸星学会，接着被卷进觉者们的世界里的。

        秦启左手轻抚着右手手背上的抓痕，对伊万摇头道：“我也不清楚是否是我的影响……之前在巡城队驻地看过尸体的那天，我也曾遇到过这种异常现象，但当时你并没有被卷进去。”

        伊万想起来了，一周前的那天秦启说了要洗澡，却又不到五分钟就跑出来问自己有没有察觉不对。

        “看来我们要给你安排一次检测。”从两人的反应中猜到了大半，岑小姐说。

        对此秦启并无异议，如果他身上确实发生了伊万说过的“觉醒”现象的话，至少他得弄明白自己到底觉醒了什么能力，能够发挥怎样的作用。否则按上一次“白日梦”只是产生幻觉，这一次却会实际受伤的发展趋势，哪天他可能就会不明不白地死了。

        “怎么检测？”

        “发个紧急通知请周老明天过来一趟吧。”伊万苦恼地抓乱了他那头浓密的棕色卷发，叹气道。

        ·

        时隔一周，秦启又见到了那位阴差阳错把自己带入觉者世界的老人。

        周老是洗衣女工遇害的第二天早上十点来宸星学会的，依然是一身浆洗得笔挺的直裰，但整个人的精神比上次秦启看到他时差了很多，甚至拄起了拐杖。据他自己所说，这段时间是在帮周家的某个世交处理一些麻烦事。

        安洁莉娜关切地询问了周老的身体状况，被他温和地应付过去了。

        伊万和秦启将老人扶到地下他专属的那间休息室里，等周老呼吸平缓下来后，秦启才将自己这一个星期以来遇到的事情简述了一遍。

        “是得测一下。”周老说着，示意他们打开他带来的行李袋，“里面有个小天平，把它取出来。伊万你也用过的，教一下秦启。”

        小天平为铜制，配有大小不一的五个砝码，另外还有一个造型精巧别致的黄铜嵌玻璃的小球。伊万把这套工具小心翼翼摆到休息室里的书桌上，拿起那个镂空小球给秦启示范：“你把注意力集中到这个球上，如果确实有异能，里面就会出现东西。”说着，他专注地凝视自己手中的镂空小球。

        秦启透过玻璃，看到原本空空荡荡的小球内部出现了一个微微泛着绿光的蛇杖符号。

        伊万将出现了变化的镂空小球放上天平一边的托盘，接着往另一个托盘里放入的砝码。他刚放入第一个，天平就晃动着微微倾倒向了砝码的那边。

        伊万解释道：“放上去的砝码越多，说明觉醒的能力越强。现有的觉者等级大致分为五级，我是最低的e级。”

        秦启懂了。

        伊万将一切放回原位，等到镂空小球中的绿光消失后，示意秦启拿起它。

        秦启专注地看着手中触感冰凉的镂空小球，不知道自己是否会让它产生变化，并且由衷地希望它不会发生变化。

        数十秒过去，在秦启快要放松的瞬间，一缕轻烟出现在镂空小球中，随着秦启持握的时间拉长，轻烟变成了薄雾，且颜色越来越浓，最终，暗灰色的浓雾充满了整个小球内部。

        秦启心里已经凉了，麻木地把小球放上托盘。

        伊万面色凝重地往另一边的托盘中加入砝码，一直加到第三大的砝码时，天平才从小球一方倒向砝码一方。

        “接近c级。”周老咳嗽了一声，作出结论。

        几乎没有意外的，秦启的觉者身份得到了证实，剩下的问题就是，他觉醒的能力是什么？

        “并不是预知的能力。”周老分析道。

        秦启也是这么认为的，而且结合两次出现异象前他在做的事，他还有更具体的猜测：“也许是可以进入与我近距离接触过的亡者最后的梦境？”至于与死人接触之前做的那些梦，则有可能只是能力还未完全觉醒前，自己的身体对正在发生的异变作出的预警。

        周老闻言皱眉沉吟了片刻，缓缓说：“如果是这样，你以后的处境会相当危险。或许你要想办法给自己设定一个苏醒的讯号，这样可以帮助你在梦境中遭受攻击时及时醒来。”

        “要怎么才能设定呢？”秦启虚心求教。

        “这个我比较有经验。”伊万笑道，“你可以在自己脑海中反复构建一个自己印象最深刻的东西的模样，然后给自己暗示，只要在梦里看到它，就立刻苏醒……嗯，前期可能比较困难，我用催眠辅助你吧？不过我的催眠对你似乎没什么用就是了。”

        伊万说到一半，想起来自己上次试图催眠秦启的结果，顿时有些尴尬。现在看来，之所以催眠失败，就是因为他俩的能力类型相似，都属于精神层面的，而秦启的等级却比他更高。低级别自然会受到高级别的压制，即便对方是个还不太能控制自身能力的新人。

        秦启没有戳伊万的痛处。

        事实上，此时他脑海中随着伊万的引导而想到的，最让他印象深刻的……并不是某种物件，而是一个人，那个被他称为“死神”的人！尽管迄今为止他在梦中从未见过“死神”出手，却莫名有一种对方一定很强的认知。

        于是秦启认真问伊万：“可以把某个人的出现设定为清醒的讯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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