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张符

从室内去看，上面的字体是镜像的，只隐约能辨认出标题是加粗的“通缉令”三个字。

        白底黑字的大幅告示在甜品店五颜六色的促销海报中格外扎眼，不时有人上前围观。

        向小园趁着没人的间隙凑上去，看见了两张熟悉的脸。

        大致浏览完文字，她不禁惊呼：“悬赏这么高？！”随即捂住嘴巴，眼珠向四周瞟一瞟，确定没被人注意，才放下手，压低声音发出疑问：“计景和鹤卿这么值钱吗？”

        贺迩的神色从看见通缉令开始就变得沉肃，他也压低嗓音，语气凝重：“不是他们值钱，是他们拿走的资料值钱。”

        一语点醒梦中人。

        向小园三两下解决完剩余的冰激凌，掏出手机拍下照片发给计景，然后拨通了他的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被接起，计景带着轻微气喘的声音从听筒传来：“怎么了小园，有什么事吗？”

        “你看见我发给你的照片了吗？冥界把你和鹤卿列为通缉犯了，悬赏特别高。”向小园迫不及待分享情报。

        “你等等，我看一下。”计景点开图片，快速浏览了一遍，眉心拧紧。

        “你们在哪看见的？”他问。

        “我们在公正区的一间甜品店看见的，鬼兵刚贴上。不过他们应该不止贴了这附近，你那边肯定也会有。”向小园答。

        正说着，计景看见不远处的身影，眼微眯几分：“嗯，我看到了。”

        “你一定要小心行事，尽量躲开他们。”向小园叮嘱到，又心有余悸地碎碎念：“还好出发前做了伪装，他们看见了也不一定认得出来。”

        计景收回目光，闪进一旁的小巷，给向小园回话：“好，别担心，我会小心行事。你跟着贺迩，不要乱跑，有什么事及时联系。”

        向小园也答“好”，又你来我往好几句，才结束通话。

        她把手机放回包里，一抬头，就见贺迩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向小园茫然回视，不解其意。

        贺迩看着她，逐渐漾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短笑，随后丢下一句“跟上”，转身朝正路走。

        向小园赶紧提步追上去。

        或许是被通缉令刺激，让他们意识到事情远比想象中严峻，之后的一路上，搜寻失踪游魂的速度在不断加快。

        因为担心计景，向小园一边寻找一边分心跟他互发消息确认安全，不经意间就会落后贺迩一大截。

        在第不知道多少次停下等她后，贺迩终于叹出一口气：“这么不放心，我送你去和他汇合？”

        向小园的视线从手机屏幕转移到贺迩脸上。

        他的表情不是不耐或恼怒，语气也并非诘问或指责，更像是在认真地提出建议，只是口吻比平常疏冷些。

        向小园咽了咽口水，手指飞快地在手机上输入几下，然后锁屏，揣兜，抬头，一气呵成。

        她扯出一个微笑，向他保证：“我不发了，我们继续找吧。”

        她乖顺的样子像只小绵羊，贺迩眼中和煦许多，但还是说：“我不是不让你跟他发消息，毕竟你们这种情况，分开太久不联系是会憋得慌。我刚才的提议，你考虑一下，如果想和他一起找，我随时可以送你过去。”

        这番话说得莫名其妙，向小园百思不解。明明感觉话中信息很多，但细想又好像抓不住什么。

        她歪着脑袋把贺迩的话翻来覆去倒了几遍，终于发现这令人感到怪异的症结：“我们这种情况……是什么情况啊？”

        贺迩微讶：“你问我？”

        “不然呢？”向小园大大的眼睛装满疑惑。

        贺迩挑眉：“被外人戳破，不太好吧？”

        向小园一头雾水：“你到底在说什么啊？我怎么都听不明白。”

        “我在说你和计景，”贺迩开始直言不讳，“你们不是在发展中吗？”

        他特意用了“发展中”这样不太直白的词汇，避免眼前的小姑娘觉得被冒犯，但显然效果不佳。

        向小园抿出他话里的意味，脸色急剧涨红，面红耳赤地争辩解释：“什么发展中，我和计景只是好朋友！没有发展，什么发展中，你别乱说。”

        “没有发展，那替他贴个创可贴都那么开心，还要一步一个信息互通有无？”贺迩笑着打趣。

        向小园被他的话弄得浑身不自在，语无伦次：“我贴……我那、我那是作为好朋友的关心，没有别的意思，你想多了好不好。”

        看见她的反应，贺迩当即刹车。再顺着聊下去，面前这只乖顺的小绵羊就要龇牙咧嘴彻底炸毛了。

        “好，是我想多了，你们没有发展。”他转换话题，“把地图给我，看看接下来去哪。”

        “啪”——地图跟房卡一样被拍在他手心。

        因为贺迩这番话，向小园之后的几天都在刻意避免和计景多接触。

        早上一起吃饭的时候，她会坐在离计景最远的位置。

        当然，四人小方桌，根本远不到哪去。

        晚上开小会做总结时，她就缩在酒店房间角落里，尽量降低存在感。

        偶尔计景会跟她交流几句，她应付完后，一偏头就捕捉到贺迩眼中一闪而过的促狭笑意，于是很不爽地瞪他一眼以示警告，并再次缩成一团，淡化自己。

        时间一晃而过，到今天为止，他们已经在冥界搜寻了整整七天，结果一无所获。

        除了街头巷尾那几张不断更新悬赏金额的通缉令，冥界一丝异常也没有。

        鹤卿打过好几次电话，得知进度不佳，也只能隔着话筒不痛不痒地宽慰几句，告诉他们实在不行就先回桃园再想办法。

        计景被冥界通缉，冥司回不去，失踪游魂的规模是否在扩大，是否被转移，他们也无从得知。

        消息来源断了，调查又寸步难行。几人一筹莫展，刚开始的热血和激情几乎被磨平。

        到第十天的时候，计景表示要冒险回冥司看看，毕竟重要线索是在冥司找到的。

        这个提议当然被大家否决。

        冥司被盗，不可能不加强防御，这种时候回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但计景还是到冥司外围晃了一圈，并在门口的公告栏上看见了对刘万的通报。

        通报上说他借职务之便买卖游魂的去留，并为掩盖罪行擅离职守，导致冥界重要资料泄露，已被免职和拘禁。

        刘万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为了升职拉票想在下属面前刷一波好感，却把自己刷进了大狱。

        当晚回去，计景在小会的间隙分享了这个消息。

        众人这才恍悟，原来计景次次都能顺利地处理游魂而不被发现，是因为有刘万碰巧遮掩。

        这个小插曲很快被抛诸脑后，大家依然为游魂事件焦头烂额。

        最终还是决定从冥司入手。

        “这几天我特意观察过，冥司的戒备已经不如一开始严格，早上六点交接班的时候最为松懈。”计景说。

        瑞卿思忖少刻，道：“那我们就选这个时间行动。我和小园可以匿形进去，白亦应该也不用担心，计景你呢，怎么进去？”

        近半月的相处中，计景等人已经完全打消了对贺迩的怀疑，并自然而然将他划分到同伴的行列。只是他们的日常交流不多，且都基于对失踪游魂的讨论，力求简洁，所以称呼总被省略。

        贺迩思考三秒，才想起白亦是谁。他正要开口更正，就被向小园堵住话头。

        她对计景道：“要不你别进去了，冥司的人都熟悉你，太容易暴露了。”

        计景搬出理由拒绝：“你们都没去过冥司，里面结构复杂，有我带路会快一点，更安全。”

        这个理由无从反驳，众人达成一致后，草拟了一个“窃密”计划。

        凌晨五点五十分，冥司附近几丛茂密紧挨的大叶黄杨后头多了几位不速之客。

        向小园和瑞卿蹲在地上，认真在左手手心画符。

        全身都做了伪装的计景也蹲着，支着一条腿撑高自己，四处张望，警惕探风。

        贺迩抱胸靠在后面的榕树上，脸色复杂地看着他们的动作。

        他明明说过可以直接带他们进去，但这几个非要自食其力，一脸义正词严，他着实不大懂。

        “你们的周密计划就是这个？”贺迩忍了半天，没忍住。

        他声音跟平时一样，完全没有压低，在四寂中显得格外清晰。

        向小园一惊，霍然回头。

        贺迩身量高大，向小园蹲着伸手，仅能够到他大腿的位置。

        她抓住裤缝扯他几下，皱着小脸低声催促他：“你蹲下啊，别那么大声说话，快点蹲下。”

        见她一脸小心谨慎的样子，贺迩无言片刻，顺从蹲下。

        向小园这才心满意足地继续描符，又猛然想到什么，转头问瑞卿：“我们匿了形，他俩不也看不见了吗？”

        瑞卿瞥她一眼：“你学符术只学一半？有匿形符，自然就有开眼符。”

        向小园“哦”一声，新的疑问又升起：“可他们都不是鬼魂欸，能有用吗？”

        瑞卿当头一记暴栗，向小园吃痛捂住额头，听见瑞卿咬牙切齿：“教你的时候不好好学，现在来问。匿形符只有鬼魂能用，开眼符又没有限制。”

        他接着嘱咐：“记得画上互通那笔，不然看不见我。”

        向小园只能委屈巴巴地噤声照做。

        符术画完后立刻生效，瑞卿抓起贺迩的手，吩咐向小园：“你去帮计景，跟着我画就行。”

        向小园愣怔一下，看眼贺迩面无表情等待的脸，忽然一把抢过他的手，结巴道：“你、你去帮计景、画。”

        瑞卿一脸莫名，盯她几眼，挪到计景旁边，说：“认真看。”

        抓着自己的手变成柔软小巧的一只，贺迩看不见也听不见，唯有手上的触感真实可及。

        手心有轻微动作，犹如鸿羽拂过，只是几笔之间停顿良久，应该是在学习记忆。

        最后一笔描完，少女明媚的笑脸清晰可见。

        向小园举起右手在贺迩眼前左右摇晃，声音低却清软：“哈啰哈啰，这位朋友，看得见我吗？”

        贺迩淡笑，捉住她不安分的小手，配合回答：“嗯，看得见。”

        视线相触，向小园脸上的笑容不自觉僵住，几秒后目光下移，又偏向一边。

        贺迩适时放开手，往后退了一小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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