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张符

一切准备妥当，瑞卿低头看了眼腕表：“走吧，时间差不多了。”

        几人开始按计划行动。

        他们藏身的地方靠近冥司后勤部，计景说这里货车来往频繁，进出方便，是最好的掩护。

        可等了大半天，外面的守卫已经完成交班，六点钟该来的那辆运输车还是不见踪影。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他们的确失算了。

        没敢在外逗留太久，他们又折回灌木丛后面。

        天光将亮，再多耽误一会儿时间，这个天然掩体也会失去作用。

        气氛一时有些低迷。

        “还是我来吧。”贺迩无奈叹一息，问计景：“三楼最左是不是有个杂物间？”

        “没错。”

        得到肯定回答，贺迩起手一挥，几人便在眨眼间悄无声息入了冥司。

        向小园目瞪口呆，继而对之前理直气壮拒绝贺迩帮忙的行为感到尴尬。

        他们玩的这些小把戏，在贺迩眼里恐怕和幼稚园游戏没什么区别。难为他在一旁看着，很给面子地没有拆台。

        杂物间内，计景惊奇道：“你怎么知道的？”

        贺迩说：“以前来过一次。”

        “那你昨晚怎么不说？”向小园问。

        早知道他认路，计景就不用冒险进来了。

        贺迩了然地看她一眼：“都是几年前了，我没法确定这里布局变没变。”

        向小园低头做了个“哦”的口型。

        他们没再多聊，抓紧时间去找权限可用的名牌开电脑。

        路过一间房门虚掩的办公室时，向小园抬头看了眼门牌，扯扯瑞卿衣袖轻声道：“刘万的办公室好像有人，没锁门。”

        瑞卿闻言止步，掉头去看。随即推开一点门，直接挤了进去。

        向小园瞪大眼想阻止他，才想起他俩此刻都是隐形魂，于是也跟在瑞卿后面大摇大摆地挤进去。

        屋里没人，贺迩和计景跟着入内，并顺手带上了门。

        刘万的办公室是单人间，陈设极其简单，一张书桌，两把褪色皮椅，以及一个铁皮书柜。

        墙面干净整洁，唯一的装饰是书桌后侧墙上挂着的那幅书法，上书四个大字：襟怀坦白。

        书柜里的文件都分门别类，井然有序，每一本都做了不少注解标记。

        这一切让这间办公室的主人看上去清廉正直，兢兢业业。

        除了桌上那尊金灿灿的貔貅。

        室内一目了然，贺迩立在书桌前探查，计景和瑞卿去翻看书柜里的文件。

        向小园无事可做，倚靠在门边遥遥打量那尊貔貅。

        倏地，她眸光一顿，躬身凑近，从貔貅嘴里扯出一枚小指指甲盖大小的铜片。

        铜片连着铜线，很快被拉到底，卡住不动了。

        向小园使劲拽了拽，屏气凝神等候半天，周遭环境却并无半分变化。

        做成这样居然不是个机关？

        向小园腹诽一句“无聊”，撒了手。

        铜线失去禁锢，被貔貅急速吸回肚中。“咚”一声，书桌旁一块地砖陡然翘起。

        大家听到动静围了过来，计景率先蹲下搬开地砖。

        地砖下面是个深度约十五公分的土坑，做了水泥抹面，里面嵌着一个空空如也的木盒。

        显然，木盒里的东西已经被人捷足先登，冥司派人搜过了。

        看来在刘万这里已找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几人对对眼色，准备离开。

        出门前，贺迩在书桌抽屉里找到了刘万的名牌。

        虽说可能是失效的名牌，但未免太过易得。

        贺迩盯着它，心中隐有猜测，只待证实。

        “先拿去数据库试试吧。”贺迩说。

        “就在这层，右数第三间。”计景给他指路。

        窗外晨光熹微，晦弱光线透进室内，不用开灯也足够看清，数据库里空空荡荡。

        “是不是走错了？”瑞卿疑惑道。

        贺迩平静扫视四周：“没走错。”

        他的视线最终停顿在身后天花板的顶角上。那里挂着一台崭新的小型摄像头，其上红点闪烁。

        监控画面里的男人眼神凌厉，气场疏离，目光直视过来，仿佛能穿透屏幕。

        梁蒿心中一沉，转而蹙眉低喃：“怎么是他。”

        大量鬼兵开始从四面八方涌入数据库，里外三层将他们团团围住。

        向小园被圈在三人中间，艰难消化眼前的场景。

        贺迩不甚意外地抬了抬眉，脸上多了点没温度的笑意，似嘲讽，又似警告。

        鬼兵一拥而上，未及近身，就被四周骤然升起的厚重黑雾吞噬。

        整个房间里，除了向小园他们所站的地方，皆被浓雾包裹，一片漆黑。

        几人目不能视，只听见鬼兵的惨叫不绝于耳。

        鬼魂本就是已死之身，除了冥界的湮灭池，再没什么能令他们彻底消失。但让他们生不如死，还是容易的。

        数据库里萦绕不绝的痛苦叫声逐渐虚弱降低，贺迩面无表情地将黑雾散去，瑞卿立马捂住了向小园的眼睛。

        鬼兵歪倒了一地，个个身上都是鲜血淋漓深可见骨的伤口，一道连着一道，鲜有完好的皮肉。唯有少数几个符术精进些的，还能勉力站着，一脸视死如归，准备再战。

        见此情状，梁蒿及时叫停鬼兵，朝数据库赶去。

        向小园被捂住双眼，心里反倒更加好奇。奈何扒不开瑞卿的手，只好老实站着，听音辨析。

        片刻后，门外传来由远及近的沙哑男声：“得罪了得罪了，贺大人——”

        一个身着西装的中年男人快步走进来，朝贺迩一揖，赔笑道：“不知道是贺大人大驾光临，招待不周，多有得罪，还望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们冥司计较。”

        贺迩神色未改，无言颔首。

        “两位去我办公室聊，怎么样？”梁蒿还是笑呵呵。

        他摆出恭迎的姿势，贺迩瞥他一眼，挥开地上挡道的鬼兵，往门口走。

        向小园和瑞卿紧随其后。

        计景从面前经过时，梁蒿深深看了他一眼。

        …

        梁蒿的办公室在顶楼，他们进门的时候，里面有个秘书模样的人正在茶几边倒茶。

        见到来人，他殷切地上来问好。

        梁蒿将他挥退，示意贺迩和计景入座。

        茶香氤氲，梁蒿端杯呷了一口。回到自己的地盘，他放松许多，没急着开口。

        贺迩亦闲闲倚着，眼睫微敛，看不出在想什么。

        向小园到这时才被放开禁锢，她等得百无聊赖，开始参观梁蒿的办公室。

        冥主不愧为冥主，办公室是下面那群喽啰的几倍大。布置得繁复冗杂，到处摆满大大小小的装饰品，好些地方都无从下脚。

        计景正襟危坐，目光不动声色地追着向小园。

        瑞卿的注意力也一刻不敢移开，生怕她弄出什么动静，暴露自己。

        少晌，梁蒿开口破冰：“贺大人过来，还是为了找之前那个女人？”

        贺迩睨他一眼：“我来干什么，冥主真的不知道么？”

        梁蒿愣了下，旋即堆出笑脸，压低音量道：“是妖皇大人遣您来的？咱们不是说好了，互不干涉吗？”

        贺迩闻言皱眉，盯住梁蒿，没有接话。

        梁蒿见他脸色不好，又立刻解释道：“当然，我也没有要干涉妖界行事的意思，只是您把这名单拿走了，我这边也不好交差呀。”

        贺迩抓住关键，问：“冥主要跟谁交差？”

        冥界掌管四界轮回，虽说明面上归附神界，但实际自身权力极大。冥界历任主司与神界派遣下来共事的神君不和是常有的事。

        梁蒿在一百多年前坐上冥主的位置。他生性胆小怕事，又爱四处逢迎，没什么硬骨头和自尊心，只要需要，随时可以做小伏低。

        他这样的人，不仅成了冥界在位时间最长的冥主，还把冥界和神界积压已久的矛盾化解不少。众人钦佩有之，唾弃亦有之。

        贺迩虽然只见过他一面，但料定他不敢擅自做出藏匿大量游魂这样的事。而梁蒿刚刚那番话，恰巧印证了他的推测——梁蒿的背后，还有更大推手。

        梁蒿自然也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他原以为眼前这位炙手可热的妖君大人是得妖皇之令而来，便默认他已知晓一切。

        贺迩这一问，他惊出一身冷汗。

        事情一旦暴露，有人高高挂起，遭殃的只会是他自己，好在他还拉了垫背。

        梁蒿稳住心神，胡乱编造，试图转移视线：“每年的游魂名单都是评估咱们冥司工作质量的重点，神界派人来查，我们不可能不如实报告。无论您来还是妖皇大人他亲自来，该写的东西还是得写的。”

        话里话外都是名单上有关妖气的记载。

        贺迩曾说自己不关心妖界是否参与游魂事件，这话不假。

        但他没说的是，他不认为妖皇会参与这样的事，起码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看到能让他信服的直接证据。

        贺迩沉吟少刻，顺着梁蒿的话问：“是该写的，还是你想写的？”

        梁蒿道：“冥司的信息都是如实记录，当然是该写的。”

        他说这话时神态自若，刚才的一瞬慌乱仿佛没存在过。

        之后的对话，梁蒿更是滴水不漏。

        见问不出更多，贺迩随意敷衍客套两句，婉拒梁蒿的午饭邀请，不再多作逗留。

        送走贺迩计景两人，梁蒿立刻返回办公室，刚才那个秘书模样的人已经在里面候着了。

        梁蒿心有余悸地坐下，盯着桌上的游魂名单，吩咐秘书：“马上派人给妖皇传话，当面说，务必要快。再去查查那个使者跟妖界的关系，吃着我冥司的饭，胳膊肘倒向外拐。”

        那人应下，又问：“那两位呢，要通知吗？”

        梁蒿沉着脸想了想，抬眼道：“先等等吧。”

        他是拿贺迩没办法，堵不上他的嘴，但妖皇不一样。如果妖皇能牵制住贺迩，把事情压下来，那他就不用把失误上报，自己监管不力的责任自然也就不必担了。

        那两位行事可不像他这么温和，保不保得住这个新妖君，就看那妖皇盂槐懂不懂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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