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张符

出了冥司，向小园一路欲言又止。

        贺迩戳破她：“你想问什么？”

        向小园当即让疑问脱口而出：“你在数据库里做了什么？那个人为什么叫你贺大人？”

        贺迩难得一愣。

        他原以为她会问问妖界和游魂的事，却没想到她一路上都在纠结这个。

        “因为我叫贺迩，”他选择只回答第二个问题，“白亦是假名字。”

        “假名字？”向小园瞳孔地震，“你为什么要用假名字？”

        贺迩说：“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向小园不太明白：“会引起什么麻烦？”

        贺迩解释道：“我按个人意愿行事，用假名是不想牵扯妖界。但你们早就知道我的身份，真名假名，其实没什么区别。”

        那还不是骗了我们这么久。

        向小园嘟囔一句，还想再问，旁边一直若有所思的瑞卿打断她：“先不说这些了。”

        他问贺迩：“冥主的说法，你怎么看？”

        贺迩严肃道：“梁蒿的话半真半假，说不清楚。照今天那个阵仗来看，他是想请君入瓮直接灭口。”

        “的确，整个冥司都像是在特意等我们来似的，这事绝对不简单。”瑞卿眉心紧皱，刚才在数据库里发生的一切，令他醍醐灌顶，“冥界藏了这么多游魂，会不会……”

        “很有可能。”贺迩冷笑一声，“游魂最大的优势就在于不灭。”

        “可他们还藏着不少老弱的游魂，这也有用吗？”计景也明白了。

        贺迩目光幽深：“那些游魂是伤不了人，但你们别忘了，鬼兵历来不易败的关键是什么。战场上，只要游魂数量不减少，胜算就不会低。”

        计景和瑞卿沉默了，倘若冥界和其背后之人真的这样丧心病狂，六界或许又要生灵涂炭一回。

        “所以会怎么样？”向小园左看看右看看，跟不上节奏，满头问号。

        计景简单跟她解释几句，又问另外两人：“那现在怎么办，继续找游魂？”

        贺迩说：“梁蒿早有防备，短时间内恐怕很难找到线索。计景露了行踪，再留在冥界不安全，我送你们回桃园吧，找游魂的事只能派信得过的妖属去做了。”

        “那你呢？”瑞卿问。

        “我要回趟妖界。”贺迩说。

        时隔半月回到桃园，简直处处都亲切。

        向小园把行李一股脑丢进家门，马不停蹄往档案馆赶。

        郑希把他们的午餐安排在陵光的小花园里，向小园到的时候，计景和瑞卿已经吃到一半了。

        “你们居然不等我！”她大声控诉。

        瑞卿头都不抬：“赶紧过来吃吧，再多说几句话，就真没了。”

        向小园忿忿入座，飞快拨了好几筷子菜到碗里。

        计景笑着把她爱吃的菜挪近，又替她夹了几道肉菜。

        向小园嘴里含糊地道了声谢。

        “给你留了份小甜品，”郑希端着一只焦糖布丁出来，放在向小园面前，甜甜强调：“我亲手做的，要吃完哦。”

        向小园嗷呜一声抱住她，作十万分感动状：“还是你坠好了，小希希。”

        郑希歪着脑袋笑而不语。

        在冥界寻找游魂的这段时间，瑞卿每次和鹤卿通话，郑希都会顺便找向小园聊上几句。她俩的友谊在这屈指可数的几通电话里迅速升温和加固。

        吃得差不多时，向小园把餐具推远，两手托腮撑在桌面上，锐利的小眼神在计景和瑞卿脸上来回扫视。

        瑞卿瞥她一眼：“你干嘛？”

        向小园放下双手叠在身前，微微前倾：“你们为什么不惊讶？”

        “惊讶什么？”计景问。

        “白……贺迩的名字啊。”

        瑞卿停顿半秒，说：“我们早就知道了。”

        向小园上半身一下立起：“什么时候？你们怎么知道的？”

        “走之前大殿就跟我们说过了。”计景答。

        郑希听他们说话，好奇问：“那个妖君怎么了吗？”

        向小园瞪圆了眼：“连你都知道？”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没心没肺的。”瑞卿语气略带嘲弄。

        向小园不服：“我怎么没心没肺了？明明是你们故意瞒着我。”

        瑞卿露出听见笑话的表情：“我们故意瞒着你？你问了吗？自己一点不操心，什么底细都不知道还敢跟在后面跑。”

        “不问就不能直接告诉我？一个个演技可真好。”向小园依然理直气壮。

        “你整天跟贺迩待在一起，还真没法直接告诉你。”瑞卿懒散地倚向靠背。

        陵光在这时走过来，身后跟着鹤卿。

        远远听见熟悉又久违的争执，鹤卿的话中带笑：“你俩又吵什么呢？”

        鹤卿身上的伤有园医的治疗和郑希精心照料，已经好了大半，看上去精神不错。

        见他衣衫单薄，郑希皱了皱眉：“园医不是说要注意保暖，你怎么又不穿外套？”

        鹤卿朝她歉疚一笑：“抱歉，出来得急忘记了，马上就进屋，一小会儿不碍事。”

        郑希轻叹一口气，拉着他回去。

        向小园在一旁看着，忍不住窃笑。

        半月不见，这俩人不仅变得相熟，彼此之间还生出了一种莫名又契合的磁场。

        没在外面站太久，剩下几人也跟着陵光往书房走。

        进屋时，郑希正帮鹤卿重新固定手臂绷带。

        一个全神贯注处理伤口，一个目不转睛盯着面前的人看。

        鹤卿在交错的脚步声中遽然回神，面色无异地加入对话。

        郑希收拾好药箱离开的时候，他又转头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好久。

        向小园一眼就注意到郑希羞红的耳廓。

        还有什么比现场嗑cp更快乐的事？

        向小园心底的激动像汽水泡泡一样汩汩往外冒，压都压不住。她只能抿紧双唇，不让自己的笑容扩得太大。

        陵光的书房比别墅那间大不少，正中放了张大且厚实的古木桌，桌上凌乱摆着许多文件。

        几人随手收拾几下，迅速坐定。

        闲话即止，瑞卿简单向陵光交代了在冥界的见闻，着重描述了有关梁蒿的部分。

        事情越查越棘手，残忍真相呼之欲出，大家的脸色都变得不太好看。

        陵光听完，沉思片刻道：“到此为止吧。”

        众人都抬眸看他，俱是不解。

        “有关失踪游魂的事，你们都别再插手了。”陵光看向他们。

        计景问：“您的意思是，我们不找游魂，也不查幕后之人是谁了吗？”

        陵光点头：“无论幕后之人是谁，这件事都不是桃园能管得了的，你们不用查了。”

        “可是那么多游魂，很可能被迫卷入战争，这何其残忍。我们既然知道了，又怎么能撒手不管呢？”计景急切道。

        听到战争二字，陵光眼神不明显地黯下几分：“你也说了只是可能，要怎么管？桃园的情况你们都清楚，这事会牵扯多大你们心里也有数。我们守好桃园已经很不容易了，其他的，爱莫能助。”

        “不如把事情上报给神界吧。”瑞卿提议，“我们是势单力薄，但神界身为管辖者，想必不会袖手旁观。”

        “证据呢？凭你红口白牙几句话，就想让神界相信冥界与其背后之人合谋，大规模藏匿游魂，准备发动战争么？”陵光问。

        向小园说：“我们不是有一部分失踪游魂的名单吗？”

        计景忙道：“对啊，名单不就是证据吗？”

        陵光沉脸道：“先不说我们手里的名单只是极小一部分，冥界随便编几句借口就能糊弄过去。你们真的以为，把名单交出去，计景能全身而退吗？”

        “难道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就这样听之任之？”大家都不甘心就此止步。

        但陵光态度坚决：“没错，所以到此为止吧。”

        陵光发了话，大家在桃园的生活恢复如初。

        为确保安全，计景向人界警局请了长假，也留在了桃园。

        所有人都默契地没再提游魂的事，日子一如既往波澜不惊地过着，直到一个星期后。

        向小园趴在阳台窗户上，连揉了好几下眼睛，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下面站着那人再一次畅通无阻进入桃园，这回甚至直接杀到她家楼下。

        好几天没出门，她邋里邋遢的样子根本没法见人，以至于用了快二十分钟才收拾妥当。

        怕下面的人等太久不耐烦，向小园稍趿上鞋子就冲下楼去。

        “你怎么来了？”向小园立在他面前，喘着气问。

        贺迩的情绪看起来并未因等待产生太大波动，他只问：“陵光在哪儿？”

        于是向小园拨了通电话给鹤卿。

        去档案馆的路上，向小园的嘴没停过：

        “你找大殿有什么事啊？是不是和失踪游魂有关？”

        “……”

        “是在妖界有什么新发现吗？找到线索了？”

        “……”

        “大殿不许我们再查游魂的事，你去找他也不一定有用……”

        贺迩身高腿长，走路大步生风，向小园要一路小跑着才能跟上。直到听见这话，他才放慢脚步停下。

        “陵光不让你们继续查？”贺迩侧回身问向小园。

        向小园答：“对啊，大殿说事情牵扯太大，已经不是桃园能管得了的。”

        贺迩点点头：“说得也是。”

        向小园拧眉：“那你还来？”

        贺迩笑：“他不让你们查，你们就真的不查了？”

        “不然呢？”向小园两手一摊，“鹤卿瑞卿每天都在大殿眼皮子底下工作，现在还多了个计景，几个大活鬼再加个人动不动消失查案，大殿难道不会察觉吗？”

        贺迩静思片刻，微微弯低身体，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那还是我来吧。”

        贺迩突然凑近，向小园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一时间讷住。

        回过神时，前面那人已经走出好几步。

        她赶紧追上去：“你又要用桃园威胁大殿？”

        贺迩侧来一眼：“在你眼里，我就只会这一招是吗？”

        啊哦。向小园暂时闭起嘴巴。

        不过——

        “你为什么这么用心查游魂的事啊？”

        冥界的游魂，即使有妖界参与，说到底也和他关系不大。看他对郑希事件的反应，也不见得是个多有正义感的人。

        贺迩看着她：“不记得我为什么来桃园了？”

        向小园怔忪片刻，旋即想起来，他是在找人。

        她不自然地笑了下：“你觉得白风语可能是失踪游魂之一？”

        “嗯。”

        明明是早就知道的事情，向小园的情绪还是控制不住地宕下去，步伐也不自觉变缓，贺迩只能回头等她。

        低垂的视线里突然出现一双男鞋，向小园呆滞几秒，仰头去看。

        贺迩的目光中带着研判：“想什么呢，走不动了？”

        “不是。”向小园忽生愠恼，皱着眉绕过贺迩，快速走到前面。

        想想还是决定问清楚，她又倏地转身。

        贺迩跟着她停下：“怎么了？”

        话已到嘴边，可看见贺迩的脸又问不出口了。她将目光移向一边，才咕哝出几个字眼：“她……是你女朋友么？”

        贺迩定在原地，眉心微紧，似乎在认真思考答案。

        几秒后，他作出回答：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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