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黄昏下的落日（上）

北京，朝阳区，全聚德。

        洛亦坐在古香古色的梨花木桌旁，“我告诉你，全聚德采用的是挂炉烤法，以果木为燃料。厨师们不给鸭子开膛，只在鸭子身上开个小洞。然后往鸭肚子里灌开水，再把小洞系上后挂在火上烤。”

        “这样烤完的鸭子既不会因被烤而失水，又可以让鸭子的皮胀开而不被烤软。”粗犷的声音从梨花木桌的另一端传来。那是一个有着大粗胡子的大汉，脸上有一道深深的伤疤，贯穿左眼。像烤焦了一样，那道疤痕周围的皮肉嚣张的向外卷着。

        “我没时间听你废话，快说！”洛亦冷喝道。直觉告诉他，这个男人把他喊过来可不是为了这些破事。男人突然沉默了，沉默了足有二十秒，“你的踪迹暴露了。”他的声音不再粗犷，而是变得甜美动人。

        大汉抖了抖肩，宽大的衣衫眨眼之间落下，隆起的肌肉也纷纷落下。及腰的秀发披散开来，露出里面包裹着的美少女。谁能想到？这是一个女扮男装的少女？

        淡蓝色的牛仔短裤，静静的趴在修长的双腿上。纯白色印有粉红兔子头的卡通t恤，与洁白的皮肤相得益彰。小巧玲珑的脚丫，被包裹在夹带着樱花的半透明水晶鞋中。茉莉花的香味从披散的秀发中传出。

        她的名字是个秘密，她从没和别人提起过。洛亦可不像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就连洛辰也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少底牌。她认识洛亦已有五年了，表面上她是整个北京市乃至全世界都享有盛名的医生，但实际上她是洛亦的手下。

        “我暴露了？不可能，我三年前带着洛辰从洛家逃出来，所有的痕迹都被我抹去了。这三年来一直相安无事，怎么可能暴露？”洛亦疑惑了。三年前，发生了很多事，洛辰的记忆是虚假的，是被洛亦修改过的。

        “自从当年小曦被送去实验室，洛辰的精神就崩溃了，他选择性的失忆了。”洛亦缓缓的回想着：“十二岁，小曦离开，现在已经过了十年了。我只是个无家可归的孤儿，而洛辰则是洛家唯一的独苗。”

        “洛家只是一个普通的家庭而已，全家也就他们三口人，更没有机甲。后来，他的父母收留了我，也收留了小曦。接着，小曦被抓走了，洛辰失忆了，而我则暗中调查。三年前我发现了第三个漂流瓶，才知道亚特兰蒂斯的存在。”

        “但我当时没时间研究第三个漂流瓶，洛辰渐渐的撑不住了，失忆的症状越来越明显。我运用了心理学，催眠，然后引导他重塑新的记忆。于是，我把我查到的一切，都告诉了他。星辰族、亚特兰蒂斯、机甲、家族……”

        “你看过《龙族》吗？”洛亦问道。“什么鬼？《龙族》？嗯，我看过。”“那个加图索凯撒，就是被我引导过的洛辰。”“哇！家族、跑车、财富、美女还有屠龙的秘密，原来是这样的，怪不得这么像。”

        “三个月前，我终于查到了星辰族和位于上海的那个实验室。”“然后，你找到皇泽，让他前去营救小曦。你在找皇泽之前，让我想办法过你找一个在地下一千米都不影响联络的虚拟屏幕。”少女抢过话头脆生生的说道。

        “是，没错。”洛亦点了点头却又疑惑道：“暴露？”

        “对啊！暴露！你没听错，你暴露了。有人来抓你了，应该是当初抓小曦的那些人。”少女面无表情的说道：“诺！给你。”少女抛出一个印有牛头的钥匙，“车就在外面，自己看着办呗！别给我刮坏了，那可是我定制的！”

        “嗯。”洛亦抓起钥匙，头也不回的走了：“谢了，丫头。”

        “谢了？他竟然会说感谢的话！是我疯了吗？还是这个世界疯了？”少女惊呆了。他们认识这么久，少女对他的性格了如指掌。用三句话概括就是：几乎不笑；从不说谢；没有任何规律，神转折。但这次洛亦却一反常态的说了句谢了，瞬间把女孩说懵了。

        “有空帮我查查亚特兰蒂斯的消息！最好是一些秘辛。”洛亦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转过头来轻声说道。“是，遵命！老大。”少女朝他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等洛亦走后，少女忍不住抱怨：“切，就知道你没安什么好心。”

        金黄中夹带着丝丝紫气的太阳神阿波罗，此刻正咆哮着冲过人山人海的街道。顶级的皮革做成的座椅上，洛亦紧张到了极点，握着方向盘的手抖成了虚影。一瓶半透明的香奈儿chanel和一瓶米黄色的迪奥dior，一前一后的挥发着。

        或淡雅或浓烈，或清新或刺鼻，不同的味道扑面而来。洛亦虽然认识少女这么久，也接触过不少的顶级香水。但和眼前的这两瓶一比，就不算什么了。“咳咳咳，这丫头什么品味？这味道太刺鼻了。”

        剧烈的引擎轰鸣声响起，传遍整条街道，金黄色的幻影一闪而过。一次次的急刹车，轮胎与柏油路面疯狂的相拥，犹如野兽般的摩擦声刺破耳膜。坚硬的外壳反射着刺目的光芒，冰冷的核心发动机瞬间变得炙热，似乎随时都会裂开。

        或许很久以后，洛亦才知道。所谓的太阳神阿波罗，即使掌控着世界上最炙热的温度，也敌不过命运，斩不断时间，融不化过往。

        转弯变向要减速，几乎是每个人都知道的道理，可洛亦却没有丝毫的减速。每次变向飘移，阿波罗都会甩成90度，几乎贴着地面飞行。就算它装备的是米其林轮胎中摩擦力最大的轮胎，也无济于事。

        人生就像一辆跑车，当你坐上了跑车，跑车越来越快，你却越来越害怕。当你想停下的时候，却突然发现没有了刹车。其实，飞驰的不只是跑车，更是人生。

        洛亦忽然想起一个故事，一个关于赛车手的故事《四海》。那个故事中有一句话：“深陷囚笼的人放手一搏，直到他张扬着冲出悬崖的那一刻，才是圆满。因为他说过“不是一定要赢，我只是不想输”。”

        现在的他，就是那个深陷囚笼的赛车手。这一秒不放弃，下一秒就有希望！坚持下去就会成功！洛亦放手一搏，阿波罗呼啸着，载着张扬的他，冲出悬崖。四面八方，一辆辆配备着厚重钢板的装甲车，不断的靠近。如同潮水般，数量之多，根本望不到尽头。

        逆境总是有的，人生总要进击，愿你不要屈从于命运的安排。

        装甲车虽然多，但速度不快，以阿波罗疯狂的速度，轻易甩开了他们。洛亦还是太年轻了，三年的安逸生活，让他全力投入到调查小曦的事情中。他完全忘了那些人的手段，以他们的科技，一直监视着洛亦，他的一举一动都不再是秘密。

        这三年来，洛亦并没有做什么，对他们有实质性威胁的事。所以他们放纵洛亦，任凭他去调查。但这次不同，洛亦找到了进入亚特兰蒂斯的方法，这严重触碰了他们的底线。所以装甲车来了，捉拿洛亦。

        他们认为洛亦插翅难逃，但事实狠狠地打了他们一脸。意外中的意外，他们做梦都想不到，洛亦竟然有一辆阿波罗，而且还是全球限量版的太阳神阿波罗。金色的流光飞舞，无声无息的划过街道，留下一串残影。

        阿波罗再次急转弯，划过一道圆弧，驶上高速。“唰！”洛亦猛的踩下油门，速度瞬间飙升到极致。360km/h的速度，就算是测速摄像头也拍不到它。引擎轰鸣，高速上的车辆纷纷避让，唯恐躲避不及被撞成一堆零件。

        这是一场看不见对手，自己与自己的战斗。洛亦脸上没有一点的轻松，反而愈加凝重，像挂了一抹乌云般灰蒙蒙的。高度集中的精神，让他有了一丝疲劳。渐渐的方向盘开始左右抖动，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

        湛蓝色的轮胎一会左一会右，亳无规律的转向。阿波罗此时的速度是100m/s，整个高速公路才有多宽？几乎每次阿波罗都是擦着护栏前进。洛亦已经油尽灯枯了，但他不能停下，一但停车一切就都结束了。

        有了坚持不一定成功；但没有坚持，就注定失败。洛亦猛的咬牙，用尽全力转动方向盘。刺耳的摩擦声沿着金属壳，以车身为导体，清晰的闯入洛亦的脑海。他像触电般抽搐了一下，再次转动方向盘。

        阿波罗又一次擦着护栏前进，不过这一次是“它”离死亡最近的一次，近到与死神擦肩而过。恢复清醒的洛亦控制着阿波罗驶入正轨，他已经连续开了六个小时了。早已疲惫不堪，但他离上海越来越近了。

        从北京到上海只有1262公里，以阿波罗360km/h的速度，三个多小时就该到了。但是为了躲避那些装甲车，洛亦可兜了不少圈子。再加上高速公路上的堵车，他开了足足六个小时才抵达苏州。

        “喂！洛辰。”熟悉的旋律响起，洛亦靠在座椅上，有气无力的说了一句。“怎么了？哥？你去哪了？没出什么事吧？”洛辰慌乱的声音传来。“没。你听着，以你最快的速度离开北京。不要问为什么，记住，一定要快。越快越好。”

        “哥，我在火车上，现在已经出了北京市的范围了。”洛辰笑道，“哥，你这次可真不够意思啊！自己开着阿波罗兜风，也不告诉我，留我一个人在家呆着。对了，哥，你应该惊讶我现在怎么在火车上吧？从听到那轰鸣的引擎时，我就知道是哥你出事了。那辆车应该是那个女孩的，既然是你开着它，而且还飙的那么快，你肯定有事，甚至都没消息通知我。你都跑了，我难道还能呆着？不过话说回来，哥，你这次真的窜上天了。”

        “窜上天？”洛亦愣了愣，无声的笑了。

        “对！现在整个北京市都封城了，就是为了逮你。哥，你屁股后面全是追兵，我估计你前面应该也被堵上了。哥，你现在是插翅难逃，无路可退。”洛辰很轻松的就想像出了洛亦目前的处境，极为不妙。

        “有招就说，没招闭嘴。”洛亦皱了皱眉头，就要挂上电话。“别，哥，我有招。”洛辰连忙收起笑脸，不再唏嘘。“说。”洛亦冷声下令。“哥，你现在应该在苏州吧？这路上这么堵，又得甩那群混蛋。这时间算算，差不多在苏州。”

        “知道吗？你最好别说废话！”洛亦淡淡地说道，他现在一点力气都没了。但他的脚依旧死死的踩着油门，一刻也不松懈，这个动作他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阿波罗的速度没有丝毫的改变，仍旧笔直的向前冲。

        “哥，你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然后给阿波罗加满油，你吃点东西，等着他们找来。最好能与你的方位错过，否则只能动用那一招了。猛虎扑食，横冲直撞，直接冲破封锁。”洛辰越说越来劲，唾沫星子乱飞，丝毫没觉察到洛亦挂断了电话。

        金色的流光继续向前冲，切开层层气浪，空气中发出一连串的爆炸声。洛亦仿佛一个机器般，转动方向盘，死踩着油门，一直保持着这一个动作。“哎！真不靠谱，靠谁都不如靠自己。”洛亦淡淡地笑了起来。

        “老大，我查到了。阿特拉斯城，亚特兰蒂斯首都。那里有着三条三百米深的护城河，有记录之殿、有海格力斯之柱、有十王像还有雅格布天梯。”少女清脆的声音，突兀的响起。洛亦完全听不到她在说什么，阿波罗咆哮的引擎覆盖了他的双耳，直冲天灵盖。

        “喂！老大？你有在听吗？”少女小心翼翼的问，她也听到了洛亦那边传来的轰鸣声。阿波罗的虚拟屏幕上，浮现出一个女孩的脸，她静静的看着洛亦，等着他回话。渐渐的轰鸣声小了下来，直至消失，完全消散。

        “这瓶酒在1998年，没有生产过任何一瓶。因为他们觉得那个年份不好，所以这是假酒。”洛亦淡淡地看着手里的红酒，打量了几眼后又放了回去。那是阿波罗内部单独改装的酒架，采用上好的钻石铸造。

        “对，那是假酒。”少女无奈的应道，“老大，还是你厉害啊！整个北京都在抓你，你却跑到了苏州。”“我在苏州高速上的一个服务区里，正在请你的爱车吃饭。”洛亦淡淡地看着窗外漂浮不定、变幻莫测的白云。

        阳光照耀而下，轻轻的洒在阿波罗头上，似乎在抚摸它光亮的秃头。洛亦直视太阳，它的光芒并不刺眼，相反非常的柔和。洛亦靠在座椅上，眯着眼，享受着这不可多得的阳光。他太累了，多次徘徊在生死边缘。

        “老大，我查到了。阿特拉斯城，亚特兰蒂斯首都。那里有着三条三百米深的护城河，有记录之殿、有海格力斯之柱、有十王像还有雅格布天梯。”少女无奈的重复了一遍，她可不敢责备洛亦，她知道洛亦现在的状况，完全就是吊着一口气，坚持到现在。

        如果因为自己有意无意的一句责备，间接害死了这位老大，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当然，情况也没有她想的那么糟糕。洛亦纯粹是疲劳过度，身体撑不住了。但少女习惯了把任何事，都向最坏的方向联想。

        这种习惯与她幼时的遭遇有关。在她眼中，那是黑暗无边的世界，不可反抗的世界。她甚至觉得自己可能一辈子都生活在那了，她根本不去考虑自己的未来，能多活一天是一天。她不是不敢想，而是不能想。

        “阿特拉斯？传说中波塞冬的儿子，亚特兰蒂斯十个国王中的老大。十王像，顾名思义，就是那十个国王的雕像罢了。雅格布天梯？这倒是个新名字。海格力斯之柱，直布罗陀海峡。”洛亦对亚特兰蒂斯的兴趣越来越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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