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诡影

“殿下，若是不行，奴才去寻个笼子。”李福仁看着吃饭都不肯离开的白鸟，心里发愁。“您是奉皇命办事的皇子，成天肩膀上站个鸟儿像什么话？”“却不是我多想——好了，没说关你。”楚承安看着一听笼子就撒泼的家伙，笑得有几分无奈。他原也不想成日带着纤云，他自问从来不是贪玩的人，突然染上招猫逗狗的习性难免惹人怀疑。只是小东西不知怎么回事，离他稍远，就叽叽喳喳要寻。

        不过，不等他头疼多久，这纤云就恢复原样，照例来返扬州与京城，对旁人也不再是稍一靠近就炸起翎羽的模样。这番转变叫他松一口气，却也愈发好奇。

        楚承安心里揣测，莫不是这通人性的鸟儿撞见了那日的诡异，才那般恐慌。而今他恢复原样，是否代表那东西已不在身旁？不过端看纤云形状，那帮他一把的家伙，却不像是什么善类。

        可惜纤云尚不曾对六皇子吐露真身，楚承安也就不知晓他的猜测与真相只差了些许细节。

        那日纤云带着黛玉的书信前来，还未站稳就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他不知赤鸢夫人是怎的找到这边来，推说在贾府，怎么又分一缕妖魂到了扬州？但来不及他多说，外间就传来了声响，纤云被压制住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化作六殿下模样。只是他亦是不解，对方怎么就这样好心，帮殿下应付，还与他留书。

        意料之外，赤鸢夫人并不审讯他脱逃，化作一缕黑红的妖影藏在暗处，直待楚承安回来才再度现行。她似乎想做些什么，可楚承安身负些机缘，金光乍现，无形中抑制了她的动作。这些日子过去，她似乎知道无从下手，终是离去了。

        直到确认她离去，纤云才敢离开楚承安的身，去贾府给大圣报信。

        “大圣知道，林姑娘身上有些不凡，却不知我家殿下也有些机缘——”纤云自知妖力有限，若是赤鸢夫人要取楚承安性命，他拼了性命去与难以阻拦。“她莫不是顺着林姑娘的书信而去探查，觉得殿下也……”

        “她不是惯来喜食女儿家？你家殿下一个大男人，怎么也让她盯上了？”

        “嗨呀！这就像萝卜和人参，萝卜也补人，但有了人参，谁还吃萝卜？”纤云急得跳脚，如今赤鸢夫人大半分心贾府，却不知她究竟盯上小丫头绯羽还是黛玉，大圣在此盯着自然无事，反而是他家殿下，身处险境却不自知。

        “你说那小王子身上有龙气？”大圣最后一次见楚承安时，那小王子还是个娃娃模样——捏着笔给黛玉写信，样子倒是端方，却还不知他也有成皇的本事。话说回来……他身上确有不同寻常。

        大圣兀自思量，纤云却着急到炸毛。他私心想求大圣庇护，可又不能把殿下独自抛在扬州。但若让他对付赤鸢夫人，刚学会化形的小妖哪里是她一招之敌？被那么眼巴巴地看着，大圣终于招架不住，分了几根毫毛与他，嘱咐纤云谨慎使用。

        “多谢大圣！”纤云把毫毛贴身收好，就急急忙忙回了扬州。这段日子里，楚承安与黛玉通信不断，尤其黛玉字里行间都是对扬州的喜欢，楚承安自然也乐得回几副图画去让她高兴。一来二去，情理上都亲近许多。

        送走了纤云，大圣一闪身就到了黛玉处。他犹自记挂全虚子的话，暗地里盘算日期，发觉黛玉的八字也颇符合。打定主意要将这妖精斩草除根，只专心在此地蹲守，这几日倒少了悠游。黛玉自与大圣一处，又有安定鸿雁来书，少了虚头巴脑的客套，与众姐妹只偶尔闹一闹，反倒是更亲近自在些。不必惦记他人心事，还有个安定与她说些扬州事，这会就更加快活了。

        赤鸢夫人的事，大圣尚不曾告知黛玉，一来担心打草惊蛇，惹得那妖精狗急跳墙多惹祸端。二来近日那小王子去了扬州，封封书信都惹得丫头眉开眼笑，大圣实不愿让她再多心事。只是他不说，黛玉却未必不曾察觉什么。她虽不知事情原委，可看大圣揣摩，心下也知必是出了什么乱子。可惜她□□凡胎，不知怎么才能帮上大圣。心里这般想着，平日故作不知也免得给大圣添乱。

        黛玉手下一顿，青石小牛落在案上发出一声脆响。紫鹃听到响动进来查看，一拐角就看到她家姑娘坐在窗前，托腮看着院子。她轻笑一声，端着点心上前，轻声道：“姑娘可累了？”见黛玉回头，又紧接着道：“二爷可巧之前来，我寻思姑娘歇着，便没叫他进来。”“我看外面天色倒好。”黛玉放下小石牛，将安定的画收在一旁。她许多日子以来与安定互通书信，倒是知晓许多院外之事，读着看着，心境亦开阔许多。府里的闲话也能听之一去，再不似从前般独自伤神。

        本来么，父亲健在，她又不是无人疼惜的，何故自伤？

        紫鹃的话倒也点着她，这些日子只顾开心安定来书，倒疏忽旁的了。

        手不自觉又附上画卷，这几页纸她来来回回看了千百次，那街巷也曾是父亲母亲牵着她走过的，其中吆喝也是她亲耳听过的，画中一过，竟有恍如隔世的感觉。

        黛玉从不曾探寻过安定的身份。

        只这一次，她却也知道六皇子是去了扬州。

        那安定呢？

        是碰巧路过扬州，还是随侍的官员？至于那是不是六皇子本人，黛玉却是没有想过。

        那么一个皇子，真有这般好性？

        ‘好性’的六皇子并不知道‘林兄’私底下如何揣度他——林如海却是如他所想找了过来，虽不说更换门庭，却也答应一些并不危险的条款。本来也不指望他立刻效忠于他，楚承安对此还是很满意的。

        话又说来，若是林如海当真立刻‘抛弃’父皇，选了他这个序齿不前，根基尚浅的皇子，那才要仔细考虑此人是否能够重用。

        好在这下，他也算是在父皇信任的臣子面前过了明路，至少短期内不用担心父皇如何如何。

        与其他皇子不同，因着身份特殊，楚承安说是贵重，却着实不是康泰帝疼爱的儿子。但若论及制衡几个年长皇子，他又确实是最好的人选。

        老大直通通，老二病歪歪，老三虽好，可是罪臣之孙难以服众，太子更不必说，是天字一号的高人一等。至于老五，这些年母族有些起势，眼看着也活动起来——如此一算，反倒是楚承安，是为皇后嫡子，性子不骄矜，知进退，母族不显好拿捏。若不是他早年与太子交好，那就当真是完美人选。只是康泰帝暂时没有更好的选择，老七顽劣，老八寡言，老九明年才可入朝，又谈何制衡。

        这一番扬州，其实是一场试炼，看这个第六子愿不愿意为了君父与兄长交锋。这些，楚承安上辈子没有体悟，但这一次，他看得清楚。

        康泰帝从不知晓，他意欲掌控在手中的温顺雄鹿，其实是藏匿深处伺机而动的虎。

        也是楚承安伪装太好，任谁提及都说一句端方温良，却不知前世的安定王也曾领兵打仗。

        安定王。

        楚承安在心底念着这个封号——皇后的意思，本是让他成婚后再开府离宫。可楚承旭早就受够了宫闱规矩，一心想要开府逍遥。这也随了楚承安的意，七皇子开府，六皇子哪有再继续住在宫中的道理？康泰帝答应了，皇后自然不能阻拦，只好多寻摸得用的下人，又从私库出钱，让儿子住得舒服些。

        这些事，楚承安感念在心，却实不是他关注的。离宫前，楚承安去皇后宫中，听她说起过王妃人选。德妃娘娘的堂侄女，方家的嫡出大小姐。

        楚承安心里冷笑，这会子，她大抵早也与那书生勾连了。他自知不是什么君子，可前世用心用情的妻子与人私通，甚至背后与老九……

        他千防万防，怎么会防枕边人？

        楚承安不懂冰释前嫌，他只知未雨绸缪，前世曾构陷于他的通通不曾放过——失败被圈，只能听着那些惨痛的日子，他过怕了。重来一次，死也不肯让自己与周遭人做板上鱼肉。

        那位方家小姐，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跨进他府中的。

        楚承安抚着归来的白鸟，眸中划过冷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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