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夫妻

扬州好风光，只待的久了，骨头都被水色泡软了许多。楚承安站在船上，眼看有几位脸上带着留恋，心中了然——

        这怕是收获不少呢。

        只这不是他的亲信，他自不会多说什么徒惹事端。临别前与林如海对视一眼，胸中是自有二人才知道的主意。

        船动，水动。六皇子的人马离开了扬州，送走了康泰帝想看到的东西，也有一些人鼓起了口袋。只这一会子欢欣鼓舞，待到回京，又不知几人能留下项上人头。隐约听着外头人交谈，楚承安知道，大皇子被圈禁的旨意已经在路上了。

        属意的儿子选择依附君父，一心效忠，为此将兄长的把柄送上桌案……康泰帝看着，心里不是不满意的。

        为着这个，他特地去了皇后宫中。彼时正是晚膳时候，康泰帝看着眼前温婉端庄的女子，突然回想起她初入宫时灵动活泼的模样。再加上又有楚承安一事，心里头更是满意。桌上摆一道芥末鸭掌，康泰帝吃了，觉得味道不错。夹一块放到皇后碗中，言语间不自觉就偏到儿女们身上。

        皇子的妻子，自然不能是单皇后一人满意。朝廷格局，背后势力，都是皇帝要考虑的东西。方家的女孩他也听德妃提过几次，模样性情不提，家里的父亲是礼部尚书，舅家却是掌有兵权的将领。康泰帝的意思，是让楚承安去到户部。财政自古就与政局安稳息息相关，尤其此时几个大点的儿子都在将手伸向国库，康泰帝急迫地需要一个不惹眼的儿子站在人前，挡掉那些不安分的动作。再加之楚承安是嫡出次子，有太子在前，他本不欲为第六子安排过于显赫的妻族。

        可老七的母族出众，他自己虽不济，却有母亲外祖为他考虑，定下的是他外祖世交家的小姐，若是给老六的王妃不够分量，不仅让皇后难堪，旁人也会觉得老六不得圣心，就是去了户部也无法施展。

        这种情况下，方家小姐确实不错。皇后也满意，康泰帝不介意顺水推舟。

        “安儿也在回程路上，待他回来，便可张罗着婚事。”康泰帝盘算着，等合过八字，便可直接指婚。想着自己这些孩子也渐渐长大，心中也升起些感慨。

        “安儿贴心，人还没到，东西便先送回来了——陛下尝尝，臣妾现做了，味道可好？”皇后知道自己母族靠不住，一心要给儿子张罗一个显赫的妻族，如今眼看事情妥当，脸上尽是笑模样。“安儿从小孝顺，又肯照顾弟妹。朕还听淑妃说，端敏那也都有她六哥的礼物。”康泰帝也笑，这个儿子性情温顺秉正是出了名的。不说老大或太子，就是那些不与皇子养在一处的女儿们，也大都乐得与六哥亲近。

        倒也难怪，年长皇子中，大皇子与太子都不是好相与的角色。老五也起了心思，在朝堂上时不时横插一脚，捞些好处……想到斗得乌眼鸡一样的几个儿子，康泰帝不自觉叹了口气。

        前朝的变故，皇后身在后宫却并非一无所知。大皇子的生母敬贵妃这些日子推说生病，闭门谢客。而看皇上的态度，大皇子这一次只怕要不行了。

        果真还是要保着太子……皇后心里庆幸安儿去了扬州，恰好免了一番风波。只是，在这个空当入朝，到底是难办的。

        用过晚膳，皇后亲自捧了茶水奉上。康泰帝净口后，又嘱咐几句便要起身。

        “陛下不再歇息？”

        “不了，朕回去，批折子。”

        送走康泰帝，皇后挥退众人，只留下北溪一人伺候。

        “皇上这些日子都歇在何处？”

        “回娘娘，是贤德妃伺候。”

        “她倒是好造化。”皇后面色淡淡的，看不出什么喜怒。北溪知道宫里的娘娘大都不喜欢这位贤德妃——只凭对方一副‘贤德’模样，让陛下雨露均沾关心国事，以对方的阅历与身份来看，就是僭越，就是犯了娘娘们的忌讳。

        而自家娘娘如此，却是因为她身后的贾家。

        再加上之前何家公子与贾家的公子胡闹，被淑妃家的捉了把柄，连带着娘娘也受人取笑。何公子比自家殿下大许多，不说为表弟助力，反连累殿下还未入朝就欠下许多人情。别说何夫人不喜殿下，如今十三殿下撑不起，不靠六殿下还能靠谁？

        想到这里，北溪又是不平。她跟着娘娘，一辈子在宫里也是无怨的。对着六殿下，冒犯的说是当作儿子一般疼的。可偏生何夫人是娘娘亲嫂嫂，何公子是何家的独苗苗，娘娘再怎么也不能不管，如此只能委屈殿下。

        “娘娘，殿下过几日就要回来了，正巧府邸也修好了，娘娘看，可要再添点什么？”

        “之前府库里的东西，可都送去了？”皇后也头疼何云松的不争气，她兄长在时，多么风光伟正的样子，如今轮了他，却是烂泥一般。休说支撑门楣，他不惹事就是谢天谢地。淑妃也是心大，老九隔年才入朝，她现下就忙不迭地铺路。皇上正忌讳这个，要不是背后的家族，还不知她要怎样呢。

        为人父母，总希望把最好的捧到儿女身前。可偏生皇后可为有限，哪一点都觉得委屈了儿子。他人都有舅家外祖帮扶，轮到自家安儿，贵为皇后嫡子，却要自己一拳一脚去打拼，他人坐享其成，安儿却还要防着表哥拖累。桩桩件件，皇后心里不是不怨的。

        只是恰如北溪所说，一个是亲嫂嫂，一个是独苗苗，皇后私心总是要保全。

        “送去了，奴婢听小夏子说，七皇子和殿下的府邸挨着，平日里也帮殿下打理，倒比自己的还上心些。”

        “他们两个年岁相仿，平日里亲近也是好的——”皇后默了默，最终还是没有提及太子。真论亲近，谁比得上从前太子和安儿亲近。可皇后也知道太子性子，脾气上来，对着谁都敢任意打骂。安儿小时，他还顾及着兄长的身份，安儿大些，他就愈发苛躁了。近几年也是，娶了太子妃也不消停，抬出的宫人从未断过。偏生皇上不肯承认太子的不妥，那是他的原配皇后留下的孩子，当初的年少夫妻，最终只诞下这一个眉眼相似的儿子，元后几年后便撒手人寰，这才有了皇后的入宫。

        父母亦为人，难免有喜好偏向。皇上不能免俗，皇后亦如是。皇上偏心太子，皇后难免为楚承安委屈。

        从前想着，安儿与太子交好。日后少不了亲王爵位，不说拥立之功，凭着儿时情分也尊贵无匹。可随着太子的性情日益暴虐，对于他能否登基的问题，皇后却有了不同的考量。

        毕竟二子相争，消磨得哪里只是皇上对大皇子一人的耐心？

        如今也是的，大皇子的下场还不明晰。可五皇子势力渐起，朝堂上又是新的擂台。今年不只安儿，七皇子，八皇子也各有差事。七皇子贪玩好动，八皇子不喜交际。如今一瞧，便是唯有安儿才可用些。

        皇后说不清这是好是坏，只觉得若是如此，皇上至少会护着安儿。再加上安儿不久就要成家，兴许过一阵子就能看到孙子……这样想着，心情也开朗起来。

        明儿个后妃来请安，得把德妃留住，探探未来儿媳的喜好才行，京里精养的贵女，娇气着呢。

        皇后娘娘笑着，目光穿过黑透了的天幕，越过一道道宫墙，直望去那年塞北，将要跟着母亲回京的女童欢天喜地。

        京里的贵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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