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赏花

柔禧公主的赏花宴转眼就到了，对着这宴会，贾母却似比黛玉更加上心。

        早早着人送了上好花样的布料过来，金线描纹，云滚云镶边，款样过分豪奢，看得黛玉有些不自在。

        “姑娘，那衣裳也裁剪好了，您真的不穿么？”紫鹃说得顶顶可惜，自家姑娘本就是神仙样子，让那衣裳一衬，真就是肤白胜雪，质气嫣然。“公主家相看媳妇，必也是提前知悉的，我们这些，不过陪衬罢了。”黛玉不想在公主面前惹眼，挑挑拣拣，选了一件淡绯色衣裙。花样也是新的，京里多有官家小姐喜欢，想来穿去也不会错了。

        “何不相看的就是姑娘呢！”紫鹃大着胆子上前，小声道：“听说，柔禧公主之前，只邀请一二品官员的女儿。姑娘也渐到年龄……说不得就在宴上得个如意郎君。”，

        “你呀……”黛玉摇头，心里却不是滋味起来。她也渐渐大了，府里人难免会说些婚嫁的话。外祖母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可黛玉却当真是为难的。府里的风凉话少了，却不仅是为她。

        远在扬州的父亲因着政绩出色，又得了一些恩裳。在这种情况下的讨好，黛玉是不屑的。

        紫鹃也曾打趣自己想寻得什么样的郎君，黛玉嘴上不说，心里却浮现出安定的影子——不是安定王，不是六皇子，只是那个和她鸿雁往来的安定。

        心里越发没意思起来，黛玉只简单带了几个琉璃坠子，未免显得素简，又添了几朵珠花。收拾停当，外头早有贾府的车马候着。一旁的婆子埋怨林姑娘穿得太素，林姑娘看着车马却是心里一沉——这甚至超过了三品的规格。

        配着这一通去，真不知是福是祸。

        别无他法，就此启程，林姑娘摇摇摆摆到了公主门前，一路由人引进去，走过游廊，后花园中已有许多姑娘聚在一起嬉笑。

        黛玉的装扮确实不打眼，她自站了一会，就有一个同样落单的姑娘走到她的跟前。

        “我是许靖山许将军的女儿，我叫许凌萱，你是谁家的姑娘？”

        “家父兰台寺大夫林海，我名唤黛玉。”

        “哦，你就是林如海的女儿！”许凌萱握住黛玉的手，亲亲热热地道：“也是巧宗，我叔叔与你父亲同一科，如今正在弈州任职。他和你爹关系挺好，你记得他么？”

        “你说的，可是弈州州牧，许靖元许伯父？”黛玉对许靖元的印象有些模糊，可父亲来信却提过几次，心里记得。

        “就是他。”许凌萱点头，在她说话时，黛玉看到周围不时有贵女投来视线，其中取笑之意不加掩饰。心里有些奇怪，但也没有作声。又聊了一会，柔禧公主的孙媳妇，镇国公世子夫人也到了。

        “正是好时候，府里的这株花树二十年没开，今年却这样热烈。邀诸位小姐一并来此赏花，略备简薄，还请勿要见怪——不需拘着规矩，大家只当是自己家里。”

        世子妃笑得端庄，脾气也亲和。来此的小姐都知晓宴会含义，嘴巴甜的上去，气氛一下子热闹起来。许凌萱似对此不上心，看黛玉也不上去凑趣，略与世子妃说说，便拉着她一并往后去，不一会就落在人外。

        “林姐姐不像喜欢这种场合的，我便拉你出来，姐姐别见怪。”许凌萱说着，眉宇不自觉带上些落寞。她本生着一张娃娃脸，这会看去，便是可怜兮兮的样子。黛玉想到之前几位小姐看她的眼神，和自己来之前对方落单的情景，心里便明白一些。

        “若不去，咱们便在后园走走。看看二十年不开的梅花，也是好的。”黛玉安慰下小姑娘，与她一并走在小径。府里的景色都是天然石造，许凌萱看着，也渐渐忘了不开心。

        “说来是好笑，镇国公府早就看上李家的小姐，非得巴巴举办什么赏花宴。”

        走到一个僻静小院，许凌萱看四下无人，忍不住向黛玉抱怨。

        “我本来不想来，我娘非让我多与其他小姐走动——她们一个两个娘们唧唧，不是绣花啊还是绣花。我想去游湖骑马，这个说太晒了，那个说不像样……我还不如自己玩呢。”说到此，许凌萱猛地顿住，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好不容易和她说话的姐姐也是柔柔弱弱的样子。她抬眼去看黛玉反应，小声道：“林姐姐，我是这么说，但也会绣花的。你要是不想出门，绣花也可以找我。”

        “我却觉得，游湖骑马也有趣得紧。”黛玉是真的想去，从前安定的信里也写了他新得的宝马，写了纵马踏清池的潇洒——那块石牛镇纸，便是这么来的。

        “真的！”许凌萱眼睛一亮，急忙道：“那我下回出去，定去林府找你！”

        “不是林府，我现在住在外祖家，你可以来贾府寻我。”

        “贾府？”许凌萱扬一扬眉毛，并不多说什么。

        两个姑娘兀自聊着，小院里的几个人已经僵硬了很久。周怀阳和楚承旭撅着屁股，借一排竹子挡着，看两个姑娘说话。楚承安坐在不远处的石桌旁，楚承乐坐在对面跟哥哥下棋。

        “唉，哥，原来小阳的媳妇定了，是李家的小姐。”楚承旭屁颠屁颠地回来，揶揄地看看周怀阳。

        “少来，说定就是了？我看那个矮点的姑娘就不错。”话还没说完，就被楚承旭打了一下。“不认识人家姑娘也好意思？那是许将军的女儿，未来的理穆王王妃。”

        “哦，个男人婆，你娶回去，肯定天天挨河东狮吼。”周怀阳恶毒地看着楚承旭，酸葡萄心理非常严重。

        “你不懂了吧，没听她说，游湖骑马，这就是为我量身打造的媳妇。”楚承旭的母亲和许凌萱的母亲是手帕交，就是清楚这两个孩子的性情才定到一起。楚承旭也记得许凌萱，只觉得她和小时候一个模样，记得当年与她在御花园玩泥巴，还是很开心的。

        “那旁边那个姑娘呢？听许小姐说到林府，那姑娘又说贾府，这是什么事儿？”

        “哥，你落子啊！”楚承乐看哥哥不动了，催促道。

        “我真得娶李小姐？我听我姐姐说她特别小心眼。”

        “那不然呢？你真以为咱们这些人的婚事是事事如意——我是个例外，你看六哥。”

        楚承旭手一指，倒是楚承乐不乐意了。

        “我哥哥怎么不能得一门如意亲事？”这声音有点大，外面的谈话声一下子就停了。楚承旭做了个打脸的动作，仰起脖子，喵了两声。

        这两声猫叫惟妙惟肖，不光吓跑了树上的鸟儿，甚至引了只真正的猫过来。

        楚承安看着非常得意的弟弟，不知道该作出什么反应。他听出林黛玉来了，隔着一道墙，活泼的是许家小姐，清澈些的便是林黛玉。她的措辞和信上很像，楚承安听着，甚至能模拟出她下一句要如何开口。

        七弟的话让他心里一动，纤云曾经提起而他却刻意忽视的念头突然又冒了出来。只是这一次，他无论如何也压抑不住这个想法。

        他何不娶她呢？

        无可否认，他初知道林岱身份时是慌乱，甚至是隐隐有些恼羞成怒的。但这一会，所有的躲避都参杂了墙外的声音，仿佛是纸上的字有了灵魂，现下全都活了过来。

        他何不娶她呢？

        世人婚嫁，不外乎求一段琴瑟和鸣，他不是有了吗？

        楚承安几乎要动了，他突然很想看看她的样子。过去所受的教育与‘想见一见’的心思纠缠，他的目光放在墙上，袖子里的手握得很紧。

        “嘘，又有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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