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访客

“爸爸，女生宿舍不让男人进的，你在楼下等我就行。”

        “那么多行李，你自己搬得动？爸爸自己去跟宿管阿姨说。”

        毕业聚会结束的第三天，郁绥绥就办理了退宿，整理好了行李，准备回归家庭生活。

        郁爸爸一大早就跟着司机从家里过来，要来帮她提行李箱，于是就有了刚刚那一幕。

        从学校回到郁家的时候，郁绥绥已经累得胳膊都要脱臼了，还好郁爸爸说服了宿管阿姨和司机进去帮了忙，否则她一个人可真不敢想象。

        郁爸爸下午还有政务要处理，今早上很早就过来帮她搬行李了，她也跟着起了个大早，回家的时候连午饭也不想吃，直接洗洗就睡了。

        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暗了下来。

        她躺在床上，不想动弹，隐隐觉得自己的腰有点酸痛。

        那天之后，她和顾甘棠就没了联系，以后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了……

        犹记得当时在车上错乱的心跳，和那混合着淡淡酒香和冷香的味道。

        可那，并不属于她郁绥绥的世界。

        她下楼用微波炉热了杯牛奶，坐到客厅的沙发上慢慢喝下去，热流进入身体带来一阵舒服的暖意，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股热意并没止步在她的腹中，好像有什么暖流从她下面流了出来……

        她来姨妈了。

        她站起身子一看，沙发的布料上沾染着浅浅的红色印记，她匆匆回房处理了一下自己，然后将沙发套拆掉放进了洗衣机里清洗，垫子上也被渗透了一些痕迹，她找来湿巾擦了又擦，可算擦掉了，只不过上面一片水痕，她又回房打算去取吹风机将那处吹干。

        肖阿姨正好从楼上下来，看到行色匆匆的少女不由发问：“怎么了绥绥？”

        “我来月经了，刚刚不小心弄到沙发上了，”她歉疚地笑了笑，“不过已经处理好了，我上去拿吹风机吹吹。”

        ……

        第二天，郁绥绥起床的时候已经快到晌午了，她赖在床上看了会儿更新的漫画，觉得有点饿了才从床上下来洗漱。

        因为来了姨妈怕着凉，昨晚上睡觉她就把空调关了，早上醒来一身的汗，所以刷了牙后，她干脆冲了一个热水澡。

        浴室的落地镜上面凝结着一层薄薄的水雾，郁绥绥抬手擦了擦，镜子里立刻就露出了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的人像。

        镜子中的少女皮肤细腻得看不见毛孔，就像剥了壳的鸡蛋一样白皙嫩滑，她往上面轻轻拍了一层水乳，然后又仔细涂上了防晒，这才套上换洗的宽松睡裙开门出去。

        她戴着耳机听着音乐，磨磨蹭蹭地蹭到楼下，头都没抬地就直接奔向了厨房。

        此时，厨房已有人背对着她在烧水，她低头瞅着手机也没仔细看，直接打了声招呼：“爸爸早上好。”

        说完拿起扣在厨房吧台上的玻璃杯，往里面加了两大勺红糖，准备给自己泡上一杯热乎乎的红糖水。

        “水还没开么？绥绥想喝红糖水。”她低着头继续刷着漫画。

        “别动，小心烫着。”背对着她的身影迈着沉稳的步伐走了过来，熟悉的嗓音伴着哗哗的倒水声响在郁绥绥的耳畔。

        这个声音……

        她屏住呼吸缓缓抬头。

        只见在吧台另一侧像个小媳妇一样伺候她喝水的人，居然长着和顾甘棠一模一样的脸。

        “我这是还没睡醒吗？”

        郁绥绥喃喃说道，像是意识到什么，她缓缓转头看向身后。

        只见客厅中，她的爸爸、继母，还有她那个调皮的弟弟都端坐在沙发上，旁边主位上还坐了个头发花白的老爷爷。

        他们沉默地望着厨房这边，看她瞅过来，表情各异。

        那位老爷爷慈爱地看着她点了点头，而她的爸爸则眉头紧皱，无奈地瞧了她一眼。

        还有肖阿姨，她打量了一下她的衣服，不着痕迹地向她使了个眼色。至于那个小鬼，不看也罢。

        郁绥绥强自镇定地朝老爷爷点了点头，又转回头向顾甘棠道谢。

        “谢谢师哥。”

        “不用跟我客气。”

        顾甘棠勾起唇角对她笑了笑，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她的胸口后，又守礼地看向她的眼睛，郁绥绥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很好，她身前的湿发将胸口那里打湿了一大片，更不幸的是，她睡裙里面还没穿内衣……

        她一脸镇定地抬手捂住胸口，点头向大家示意，礼貌地说了一句：“我回房间换件衣服”，就逃也似的奔回了房间。

        楼下，顾甘棠拿着水壶走到茶几前，给茶壶中续上了茶水。

        “真是麻烦顾公子了，这些事其实我来做就好。”肖阿姨双手捧着顾甘棠给倒的茶水，局促地笑了笑。

        “诶，”顾老爷子摆了摆手，“不用叫他什么公子，叫名字就行。有他这个小辈在，哪里有劳烦长辈的道理。”

        “爷爷说的是，这些是我应该做的。”顾甘棠将桌上的杯子一一倒满后，才坐回沙发上。

        “谢谢哥哥。”郁源缘知道在坐的都比自己辈分大，被比自己辈分大的哥哥倒了水，他颇有眼力见地开口道谢。

        “你们家这胖小子，和你们家的丫头一样，都讨人喜欢。”顾老爷子哈哈笑着摸了摸郁源缘的脑袋。

        “真是不好意思，我们家这个丫头是个夜猫子，昼伏夜行的。两位别见怪。”

        郁爸爸不好意思地替自家闺女解释了一番。

        “阿棠小一点的时候也这样，不信你问他，”顾老爷子指了指笔直端坐的孙子，又继续说道：“阿棠他们这一代的年轻人，别说跟我，就是跟你们那一代，都不太一样。但是现在的生活，也不得不承认，要比过去的压力大。所以有时候也不必拘着他们。”

        “嗯，爷爷，其实我现在也还那样。”

        “你这小子。”

        ……

        郁绥绥心慌意乱地跑回房间后，才意识到吹风机让她昨天放在了楼下没有拿上去。

        想了想她拿起手机，编辑文字：把我的吹风机拿上来给我，你要是不赶快拿给我，耽误我出去见客人的话，等会客人走了我就向爸爸告你黑状，之前答应买给你的新玩具也泡汤了。

        写完一长串威胁的言论后，她又加了一条：悄悄上来，别惊动别人。

        然后，郁绥绥把手机扔在床上，开始苦恼。

        顾老爷子和顾甘棠此行来访，怕是来者不善啊……如果她猜的没错，怕是和原主那场醉酒后的“提亲”有关。

        她认真地翻找过原主的记忆，隐约记得，当时原主的父亲并不在场。

        事情发生的地点好像是在一个大包间，里面有顾老爷子、顾甘棠，还有一群老头子……

        原主到底说了什么，她根本就不记得，只知道是原主提出的婚事……

        哎，真是飞来横祸。

        按照顾甘棠之前说的，如果那件事并非她的本意，她可以提出拒绝。

        不仅如此，对于这场荒唐的婚事，想必顾甘棠也并非心甘情愿，毕竟在原主的记忆里，她们从前几乎就没有产生过什么交集。

        可是，究竟怎么说才好呢？

        婚事，是她提出的，顾老爷子竟然也同意了。

        若现在拒绝，那不是逗人家玩吗？而且那样做了的话，说不定还会影响郁爸爸今后的仕途……

        真是骑虎难下。

        当时得知此事的时候，她初来乍到，更像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待发生在原主身上的这些事情，觉得顾甘棠说的拒绝应该很容易就可以做得到，也没有仔细考虑过这件事要带来的后果。

        可真正融入这个家庭，尤其是感受到了父亲的温暖以后，她不由犹豫了。

        她该怎么办才好？

        咚咚咚的敲门声把沉思中的郁绥绥拉回了现实。

        “门没锁，你进来我问你点事情。”

        郁绥绥要问问这个小鬼，打探一下他们在下面都说了些什么。

        门开了，进来的人却是顾甘棠。

        顾甘棠今天穿了一身休闲套装，此刻他笔直地站在郁绥绥的房门前，手中拿着她奶绿色的吹风机，快赶上她房门高的身高给她带来了强烈的压迫感。

        “顾师哥，怎么是你？”

        郁绥绥吓了一跳。

        “正好，我找你有点事情要说。”他走近，把吹风机放到她的手上，低头直视着她的眼睛，看得郁绥绥心跳不受控制地开始加速。

        “绥绥，很抱歉，今日冒昧来访。”他顿了顿，“事发突然，没来得及跟你提前打招呼，是我的错。”

        “之前跟你说，你可以拒绝婚事的那种话，我收回，”他凑近，跨越了朋友之间的社交距离，俯身在她耳畔轻轻说道：“绥绥，你得对我负责了。”

        他的声音近在咫尺，仿若塞壬的歌声一样充满了诱惑，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左耳上，带来一丝丝痒意，彷佛有微弱的电流顺着她的耳道钻入她体内横冲直撞，她双腿一软跌坐在了床上。

        “什么？”郁绥绥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挺直背脊，有些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惊慌的她，然后笑了，一双桃花眼弯弯，彷佛刚刚的撩拨只是一个玩笑。

        “昨天半夜我在新闻界的老朋友打电话过来说，我的竞争对手掌握了那日爷爷生辰宴上你向我提亲的录音，还有前阵子在学校帖子上发布的照片”，他缓了缓，等着郁绥绥慢慢消化他话里的内容，然后接着说道：“打算抓住‘抛弃女友’、‘约会未成年’等敏感内容对我进行构陷，意在在大选前煽动舆论对我进行抨击。”

        “抛弃未成年女友？”

        “嗯，生日宴那天，你跟爷爷说，你高中就跟我在一起了，还说，”他轻轻勾起唇角，一双桃花眼弯弯，俯视着床上的她，像是在看一只惊慌失措的小宠物。

        “还说，我明明答应娶你却又不要你了。”

        “绥绥，你怎么可以把师哥说得跟渣男一样，如果不和你以结婚收场，师哥好像真的就变成了渣男。”

        什么？她，不，原主竟然说过那样的话？

        还没等顾甘棠的竞争对手攻击他，他就被她郁绥绥诬陷了一番，而且还因此成为了对方抨击他的有力证据。

        如果顾甘棠向法院提出诉讼，告她诬陷，也是完全可以告得赢的，但他没有，而是顾及了她和郁家，选择和她结婚，怎么看吃亏的都是他顾甘棠。

        说到底，这都是郁绥绥引起的。

        “眼下，爷爷也以为我们已经交往了多年，再加上昨晚又出了那样的状况，所以今天爷爷过来，一是想履行之前答应你的承诺，把我们婚事订下；二是想拿我们的结婚证来堵住悠悠众口。”

        “师哥，对不起，都是我给你惹出的麻烦，如果你想澄清这件事，其实我没关系的。”

        “那你的家人也没关系吗？”

        是啊，她可以不在乎自己今后的名声，可自己家人在别人面前又如何抬得起头。

        别人不知真相，只会觉得郁家女儿妄想高攀顾家。

        郁家家风家教得人诟病，作为公众人物的郁爸爸也会被人戳脊梁骨，还有那个小鬼和他母亲也同样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原主当日那番酒醉的胡言。

        郁绥绥犹豫了，“可是师哥，这对你很不公平。”

        “绥绥，你不用怕，师哥是愿意的。”他蹲下，温柔地牵起了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说道：“如果之后，你不喜欢，随时可以离开，我不会拦着你。”

        ……

        郁绥绥再下来的时候，客厅里说说笑笑，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

        沙发那边只有顾甘棠身边有位置，她走过去坐下。

        “给，红糖水不烫了，可以喝了。”

        她刚刚坐下，就见顾甘棠把她的红糖水递了过来。

        好家伙，顾甘棠已经开始表演了吗？

        “谢谢师哥。”她接过水杯，杯壁的温热传递到她冰凉的手心上，她双手捧着，小口抿了一口。

        “顾老爷子，顾先生，这就是我那不成器的女儿，郁绥绥，”郁爸爸假意瞪了她一眼，“绥绥，这两位应该不用爸爸帮你介绍了吧，爸爸能有今天，也是承蒙顾老爷子的提携，你顾爷爷在你小时候还抱过你呢，你顾哥哥你也应该见过。”

        “丫头，还记得我吧？”顾老爷子笑眯眯地看着她，眼中满是慈爱。

        “爷爷这么帅气，绥绥怎么会忘记。”她满眼含笑，故意说好听话来舒活气氛，惹得老爷子哈哈大笑。

        “绥绥，你是不知道，顾老爷子都坐这里等你一个多小时了。我要去叫醒你，也没让，你看你这是得了多大的面子呀。”肖阿姨嗔怪地看了一眼绥绥。

        “顾爷爷对不起啊，让你久等了。”

        “丫头不用自责，本来就是我不请自来，也没有和你打招呼，再把你叫起来，那多不好意思。”

        “顾爷爷太客气了，哪有让您这个长辈等我的道理啊，绥绥真是过意不去。”

        “丫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别跟爷爷客气。去年你在我生日那天问我的事，今天我让这小子来履行承诺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郁爸爸和肖阿姨摸对视了一眼，有些搞不清状况。

        “绥绥，这是怎么一回事啊？”郁爸爸忍不住问了。

        “呃，我……”天呐，该怎么说，刚才在楼上他们也没来得及好好商量。

        “丫头可能有些不好意思，阿棠，来，你说！”顾老爷子以为姑娘家害羞，点名让自家孙子出头解释。

        “伯父、伯母，我和爷爷今日登门拜访，其实是来提亲的。我和绥绥已经在一起很久了，她怕这份感情没结果而一直没敢向你们坦白，”说着顾甘棠歉疚地看了一眼逐渐呆滞的小姑娘。

        “的确是阿棠做的不对，我已经好好地教训了他，往后有爷爷帮你撑腰，绝不让你受半点委屈。”

        顾老爷子在旁边帮腔作势，给郁爸爸和肖阿姨听得一愣一愣的，连郁源缘也震惊的瞪大了双眼。

        “是我的错，一直让她过得这么没有安全感。去年爷爷的生日宴，绥绥生我的气喝醉了，正好碰到爷爷和我在一起，就把我们的关系告诉了爷爷。爷爷也是生气将我骂了一顿，我深刻地反省了自己。我之前答应绥绥，等她大学毕业，就把她娶回家。所以今天，我来履行对她的承诺了，希望得到伯父伯母的同意。”

        顾甘棠握住郁绥绥的手，眼中是她陌生的情深与诚挚。

        他掌心的温暖包裹住她的冰凉，似是意外她手的温度，还好心地帮她捂了捂。

        果然那句话说的没错，政治家不但是演说家，还是天生的好演员。

        顾甘棠，两世的好演员，天赋型选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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