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薨逝

如今，我倒是真的希望有那么一天。

        可我们之间，隔得又岂是这一年的宫中时间。

        翌日

        今日上元，宫人除去忙忙碌碌布置花灯之外。最忙的便是宗政熙刚刚赐给赵素儿的椒房宫了。

        汉代时候，这椒房殿便是皇后所居之所，之所以命名为椒房殿是因为宫殿的墙壁上使用花椒树的花朵所制，美丽鲜艳，另外，史书上记载，椒者，多籽。取其“多子”之意，所以当年汉朝皇后才喜爱居住在椒房殿。

        如今这北齐的椒房宫虽不是汉朝的椒房殿不同，但寓意承袭无差，便是什么都不说，宗政熙的心思也不言而喻了。

        若不是心上之人，何故要温柔以待，赐最好的住处？

        今日除去是上元节，也是赵素儿入宫的日子。可谓是双喜临门，人月两圆，大吉之兆。

        他平日里不多言语，可运筹帷幄之，皆在心中，我只恨自己曾经太过痴傻，竟那般替他担忧，想来这些思虑在他看来许是无比可笑的。

        心内阵阵揪紧，疼得我弯下了腰，今日早已为安太后请过了平安脉，如今在熬制药剂的关头，我更是不能假手他人。

        遂拿过一侧的白瓷瓶吃了一粒护心丹缓和了一番，这才好了很多。

        今日的药便是按着寻常的剂量添置的，却不知为何这药汤的色泽却比平时深了许多。

        我又仔细检查了方才的方子，却并未发现什么问题，想来是我这几日太过劳累了。

        天色刚刚暗了下来，我便随着方姑姑一同去了延禧宫，不远处便是椒房宫。

        那里如今张灯结彩，传来了阵阵喜悦之声，我脚步有些虚浮，却强忍着精神继续往前走。

        当姑姑见我不对，忙将我手中的托盘接了过来，“容太医辛苦，还是老奴来吧。”

        我点了点头，跟着她一同去了太后的寝殿。

        太后今日着了一件大红色的宫装，端坐在床榻之上，修了个精致的妆容，比平日里倒是精神了很多，仿佛又变回了曾经那个叱咤风云，万人之上的她。

        方姑姑将药端了过去，她并未同往日一般，接过去立即饮下，而是放在一侧。

        “你来了。”

        她的目光落向我，淡淡地开口，面上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笑来。

        我俯身同她行礼，她竟破天荒地朝我伸出了手，“来，到哀家这里。”

        我有些犹豫，但见她神色温和，却与平日有所不同，便半信半疑地走了过去。

        “方若，你先退下吧。”她淡淡地吩咐着。

        那方若离开后，安太后才转眼看我，伸手想要揭开我的面纱，我连忙后退，“太后，微臣染了风寒，面目憔悴丑陋，怕污了太后的眼。”

        安太后的手微微一顿，莞尔一笑，竟有几分少女之态。

        她抬头看着远处的烛火，轻声反问，“这世间，什么才是真正的污？什么又是清？无人能看懂。白莲尚且生在污泥之中，更何况是人？”

        她目光落向我，讽刺一笑，“你以为这世间的最好，便是最坏，最清便是最浊！你们果真是母子，连性情都这般相似，哀家倒是小瞧容蕴之了，竟将你藏得如此妥帖。”

        我手指微颤，看来她已经知道了。

        我抬眸看她，伸手缓缓揭开了面纱，她的眼一点点睁大，虽然早已知晓，可还是忍不住愕然。

        “太后英明，您猜的不错。”我起身走到她的身边，将那药碗拿在手中，舀了一勺轻轻吹了一下，递到她的唇边，“趁热喝吧，太后。”

        她眯了眯眼，颤着手指向我，“去年哀家那次惊悸，可是你做的？”

        我微微一怔，随即笑了笑，“太后这是说哪里话，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这世间哪有什么鬼魂，还不是您自己吓自己？”

        “好……一个蛇蝎心思！”

        她厉声河池，我又靠近她一寸，“蛇蝎心思？若这便能称得上蛇蝎心思了，那太后您呢？！对我表姐下蛊，逼迫她利用她为你做事，你又是什么心思？！你可知道我每夜看着表姐因心痛无法入睡是什么感受？你可知我亲眼看着表姐正值豆蔻年华却血淋淋地躺在我的身边是什么感受，你又可知……”

        我哽咽了一番，又定了定神，才一字一句地开口，“你又可知亲眼看着爷爷死不瞑目我又是何感受？！若论蛇蝎心肠！这天下谁能跟您相比，你扪心自问，为登后位，自己害过宫中多少嫔妃，多少孩子？！每个深夜，难道你听不见他们在门外嘶声哭喊来找你索命么？！”

        我话音一落，太后惊得生生后退了一下，口中喃喃，却发不出什么声音。

        我闭了闭眼，缓和了心绪，这才继续同她道：“太后，方才吓着了吧，还是将药喝了方是正道。”

        她看了眼我手中的药物，摇了摇头，我却再没顾及其他，直接丢下瓷勺，捏着她的下颚便直接喂给了她。

        她开始有些挣扎，不过尝过熟悉的药味以后，便没再拒绝，自己捧着碗喝尽了。

        她的神色终于定了下来，半晌，似想到什么似得，竟抑制不住地笑了起来。

        我有些疑惑，“你在笑什么？！”

        她捂着胸口咳了一声，“哈哈，真是天下最大的笑话，先帝阿，您当年是那么爱她，可是为了宗政一族的江山，却连她的女儿也算计进去了，还真是厉害，哈哈哈……”

        我有些听不懂她的意思，扯起她的衣领，又急道：“什么算计我？你什么意思，说清楚！”

        太后转头静静地看着我，那眼神中走恨和不甘可更多的竟是怜悯和同情，“你！你永远都不会知道杀你表姐的人究竟是谁？！蛊虫无解不至死，可挖心永绝后患的人才是真正的阴狠至极！哈哈……你是这天下最大的傻子！”

        她一把挥开我，踉踉跄跄地起身又端坐在方才的小塌之上，传了一声“来人！”

        我心中一惊，连忙抓起面纱戴上，方姑姑进来了，可安太后却并未让她抓我。

        “替哀家送容太医回去吧。”

        我拿过药箱，同她对视了一眼，她眼中的笑意更甚，泛着点点泪光。

        “微臣告退。”

        我走到宫门口，身后的脚步急促传来，“等等。”

        我顿了顿，转头看她，她走到我的身边，朝我的脸伸手，我本以为她是想揭穿我，却不想她竟凑近我的耳朵同我轻轻地说了一句话。

        她的泪水落在我的手心，有些温热，我被她那句话惊得回不过神来，都不知自己是如何回的太医院。

        三更天的时候，宫中传来丧钟之声。

        我丛床榻豁然惊起，才听一道声音高喝，“太后，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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