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君临

我楞楞地缓不过神，脑海中一直回荡着她的那句话。

        “凌落，她是我第一个爱着的人。”

        我揉了揉额头，脑海混混沌沌，有些顿痛。

        太后的死也不算突然，早些时候，一些太医院有资历的老太医给太后会诊后便称太后有体虚之症，不能常期服用提神的药物，否则定然会虚不受补。

        我平日上交的药方中，都是些巩固本元的方子，想来他们便是想破头，也不知是我。更何况太后平日里用喜用水烟，身体损耗更是过度，时日无多是迟早的事。

        我将那莲花灯扔进火炉，它们瞬间便被火焰吞噬，变为灰烬，我喃喃道：“表姐，爷爷，我终于能替你们报仇了……”

        太后薨逝，国丧三日。

        我们太医院众人也各个身着丧偶，头戴孝条。

        安云华在延禧宫的殿外，哭的不能自已，几个宫人过来拉她，她也不顾仪态，只跪在这雪地上。

        宗政熙是午时才过来的，身后还跟着赵素儿。安云华一见那赵素儿，双眼泛出可怕的恨意，她上前紧紧抓住宗政熙的披风一角，哭喊着道：“皇上，臣妾心中实在难受，才失了仪态，还望皇上赎罪。”

        宗政熙垂眸看了眼她，无悲无喜。转头同一侧照顾她的小喜子道：“扶皇贵妃起身。”

        安云华被扶起来后，赵素儿才同她微微行礼，神色哀戚地道：“燕贵妃，逝者已去，还是节哀顺变吧。”

        安云华冷眼看她，胸口起伏不定，可最后还是忍了下来。

        我不由将目光落向跪在门前的安云庭身上，他背部挺得笔直，不卑不亢，目光直直地看着延禧宫门口，神色虽略微暗淡，但却不似安云华那般绝望。

        太后曾垂帘听政，又是后宫主位，安云华少了她作为依仗自然是难受的，更何况如今又来个赵素儿，赵括将军虽不结党营私，可为人刚正不阿，最最看不得如安氏的所作所为，所以，这安云华以后的日子怕不会像从前那般安稳了。

        整整一天，宫中众人也只是喝了些米汤，不仅如此，还要听那不绝于耳的吊唁之声，脑子嗡嗡作响，我的身子都有些不稳，双眼皮开始打架，还好温玥扶我一把。

        “小逸，再过一个时辰便好了，我给你准备了馒头。”

        我迷迷糊糊地点点头，时不时地跟着众人哭嚎两嗓子，又这般等了半个时辰。

        同温玥回去的路上，经过通往太勤殿的南门，我二人好巧不巧地碰到了正要去往椒房殿的宗政熙。他不用同我们一般，一直跪在殿外，所以一早便回去处理政事了。

        我也不知是不是饿得原因，反应竟比平日里慢了些许，温玥跪下半晌之后，我才跟着一同行礼，可头却晕得厉害，不等开口便直朝着温玥的方向倒去。

        一双冰凉的手将我扶住，熟悉的气息萦绕在我的周身，似梦似幻，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竟觉得那扶着我的手在颤抖，抖得我身子也跟着轻颤。

        “容太医如此劳累，明日便不用来为太后吊唁了，好生修养。”他压低了声音淡淡开口。

        我皱了皱眉，转眼看他，望进了他那一双深沉黑眸之中。他那精致清冷的面庞尽在咫尺，却让人觉得如冰一般寒冷彻骨。

        很久不曾同他这般靠近了，一时之间竟如恍如隔世之感。

        心中泛起一丝酸楚，我垂下头，不着痕迹地离开了他的撑扶，“微臣多谢皇上。”

        他身子僵了僵，半晌才收回手，什么都没说便同陈子田往相反的方向离开了。

        温玥一路扶着我，沉默不语，我亦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三日丧期一过，这宫中秩序便已步入正轨。

        天气不像曾经那般寒冷，晴日渐多，冰雪也开始融化起来。

        太后葬在了平顶皇陵，与先帝同穴。她膝下无子，应该安云庭去守孝，但却不知为何，最后宗政熙竟没让安云庭去受那三年之苦，安云庭留在了王都，靖安王也安了心。

        在旁人看来，是皇上看重体恤安家，可我却觉得这事情有些匪夷所思。

        半月后，西夜使臣伴驾入宫，来的除却西夜如今再位的皇帝赫连权，还有他的亲妹妹西夜皇室五公主赫连蓉佳。

        西夜同北齐在先帝之前，向来不睦已久。

        几十年里大大小小征战不断，上次华庭夜宴和蚁族的事情，更是几乎挑起了战端。

        两国都是年轻的帝王，自然都需要以巩固内政为先，所以这赫连权这次便亲自来了北齐，维两国修好，实在是有心了。

        我自小便在北齐长大，很少见到这般多的西夜人，这次倒是让我大开眼界。

        宗政熙这次是在摘星楼接见的赫连权同五公主，朝中重臣也都在坐下，我同几位太医在外殿随侍。

        等了两个时辰，脚站得有些酸痛，这才听礼官站出来高喝一声，“皇上驾到——”

        我同众臣一样，垂头行礼，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的一片空地，直到宗政熙那不染纤尘的云履缓缓踏过，我才下意识地抬眸去看。

        他今日着的并非是普通朝服，而是玄色的华服，里外几重加身，繁复精致，袖口和衣摆用金丝孔雀线绣着龙纹，就连头冠都比平日里佩戴的更精致，气势非常。

        “皇上万岁，千秋万世！”

        “众卿家，平身。”他双手轻抬起，即便声音淡淡，也让人不敢侧目。

        礼乐声响起，两名宫人在前侧引路，身后跟着的便是西夜这次来的使臣，随后便是随行侍臣，西夜皇帝赫连权同赫连蓉佳在中间。

        我有些好奇地侧目看去，那西夜贵族服侍果然同我们的有些不同，虽看上去大同小异，但却做得更为简单一些，花纹也选取的多是西夜圣花西番莲和云纹，并不像北齐人的衣着，哪怕是大臣的服侍都要绣着对应的禽，兽。

        似乎感受到我的目光，那西夜皇帝赫连权朝我的方向看了眼，我来不及收回眼，竟同他的目光交错一瞬。

        他眼中一丝诧异一闪而过，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西夜人的长相同我北齐有些不同，虽都是身量高挑，但他们的肤色要更深一些，五官也有更深邃，就像这位西夜五公主便是典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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