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改姓

桃邑为大王的离去沉浸在悲伤之中。

        听说大王是操劳过度。

        听说大王是因为国内大旱自责不已。

        听说……

        没人察觉出不对吗？有。

        但他们有了新的大王，——虽然他坐在王座上都没书案高，但他是徐氏公主所出，是齐国大王的外孙。

        有了这层身份加持，郑王怎么死的，生前是不是最爱这个公子，甚至有没有留下立他为王的诏书……这些都不重要。

        谁都清楚，再没人能把王位坐的比他还稳当了。

        有这么一个傀儡大王，国内被郑王打击的走投无路的世家，比谁都高兴。

        郑王死后他们就忙着办两件事。

        一件是郑王的丧礼，宫里不都说了大王是因为国内大旱自责走了的吗？当然不能让他白死了，他们更想把他的死神话一下，弄得有点用大王这条命祭天求雨的意思。

        然后郑王尸体入山陵时还真下雨了……

        第二件事就是新王登基。

        大王登基其实也挺麻烦的，要先确定新大王是老大王封的，有圣旨、口谕最好，没有就找点德高望重的见证人，总之不能是篡位这种乱命。

        然后就是给天子和各国发国书，告诉他们我们换新大王了，有空过来玩啊。

        天子这一边其实还要送贡礼，毕竟子国从天子手里分裂出去，表面上还是说自己是被天子赏赐的封地，封地朝天子进贡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不过末代天子自尽后，大家都默契的认为天子这一脉断绝，不认后面的人了，所以这一条可以省略。

        跟西戎、北狄打了这么久的仗，子国仅剩齐、郑、宋，要送国书也简单，宋国根本不用管。

        朝中大臣商议后一致决定先登基，然后再走这些虚礼，虚礼特指给齐国送国书。

        田昉被郑国世家自发自觉的排挤在了权力圈之外，虽说他们的孤立也不一定有用，但被排挤后，田昉能收到的消息确实不如之前多了。

        田昉进宫对着徐智清叹气：“他们是怕亡国啊。”

        怕齐国徐氏借机打过来，直接把郑国吞了。

        徐智清说：“肯定了，要是齐国如郑国一般，我也会下令开战。”谁都不会嫌弃自己的领土多的。

        姻亲结盟用的太多就是这一点不好，大家往上数几代全都是一个祖宗，既然是一个祖宗你的王位也可以让我坐坐吧？

        新王登基的事徐智清一点也没掺合，她也不让身边人去掺合，郑国世家能这么容易接受她把郑王杀了，然后还扶阿豚上位其实已经是一种非常理想的状态了。

        预估郑王动手前，徐智清暗地里调了五万兵力围守在桃邑附近，郑王是一定要死在她手上，她也为国内世家和郑王追随着的反扑做好了准备。

        最差不过血洗桃邑，郑国陷入动荡，齐国可能会接手然后完成中原的统一。

        作为这中间出力最大的人、郑王的王后，她可能会死，但更大的可能是活下来，无论以那种身份她都能获得优待。

        但把领土献出去当功臣，远远没有自己掌控来的好。

        为臣还是为王，谁能不清楚其中的差别呢？

        徐智清不想让桃邑一直处于紧张的状态，一直绷着容易出问题，她掌权的最大阻碍已经死了，剩下的事只是时间早晚问题，不急于一时。

        总要留给世家反应、喘息的机会。

        但她集结在桃邑附近的五万大兵也没走。

        阿豚在一个碧空万里的好天气登基，登基同时传旨封生母阿乳为西太后，尊王后徐智清为东太后。

        大封当天没有世家提太后摄政的事，但在昭谕里，郑王死前给新王阿乳找了五个老师。

        这五个分别出自周、母、云、沈、王。

        其中一个正是刘云氏母族，云家。

        在这个诏书出来后，刘云氏就去石头殿求见，她跪在殿前向徐智清保证：“妾绝不知晓此事！”

        这是徐智清血洗王宫后唯一一个站出来表态的夫人，比她预计的要来的晚一点。

        刘云氏可以说是她和刘家亲手扶起来的宠妃，她刚开始帮人也没想到刘云氏能做的这么好，但人家就是做到了，大王的宠爱让刘云氏成了宫里的风向标，新入宫的侍女甚至都不知道握瑜夫人的风光了。

        这样一个受大王爱重的宠妃向王后投诚，才是缓解后宫女人及她们背后家族情绪的最好办法。

        虽然郑王确实是她杀的，但她也愿意披着一个和善的面皮，让他们自欺欺人。

        徐智清一看刘云氏的身体情况就明白她为什么来的这么晚了，刘云氏体态丰腴、双颊晕红、穿的十分严实，——郑王死前三个月，她刚生下一个孩子，出月子不久，估计还在亲自哺乳。

        这时代没有避孕药，大王宠谁，谁就会一直生一直生。

        她是怕自己对大王有爱，怕她招了自己的眼。

        徐智清温柔的搀扶她起来：“你能来，我很开心，你对郑国的忠心我都明白，你我之间不必行这些虚礼，起来吧。”

        刘云氏受宠若惊，连徐智清赐坐也只敢轻轻沾一点，这个时候还没有凳子，大家都是席地而坐，赐坐实际上就是赐个蒲团，刘云氏这样蜷着腿保持随时能起身样子的其实也挺累的。

        但徐智清没有继续劝，下对上就是这样，哪怕她自觉已经足够平和，但因为她握着他们的命，他们便一刻也不敢轻忽。

        徐智清问刘云氏：“他们跟你说了吗？”

        刘云氏摇头：“妾不曾听闻一丝消息，要是知道……肯定不会这样的。”

        徐智清笑了笑，说：“我知道你懂事，你既然为大王生育孩子，那早就跟他们没关系了，再说这件事也怨不得他们。”

        五个世家中除了母家还有点份量，其他都是郑国二流世家。

        郑王之前下力气收兵权整顿世家，其实也就是把不驯的人踢下去换上听话的人，这些听话的人中也不全是他自己的心腹。

        这个世界大王跟世家共治一国的局面实在是存在的太久了，不管是出于平衡考量还是认知局限，他都无法摆脱这种影响。

        补上来的大多都是二流世家，拿着职位上了郑王的贼船自然跟他紧紧绑在了一起。

        现在郑王倒了，在这个时间点动心腹有点敏感，他们就拿这些二流世家来当探路石。

        看看新大王背后的人要怎么对付他们。

        就是为了装样子，徐智清也决定把这些老师供到死，跟前朝这些事比起来，现在有一桩紧迫而又不必要的事，——清扫阿豚王位的隐患。

        比如说宫内某些成年的公子。

        徐智清是想拿刘云氏开始让他们改姓，这个世界十分注重宗族传承，哪怕血缘关系犹在，你没有这个姓氏就是没有继承权，反之，即使没有血缘关系，只要你有姓，就可以分一杯羹。

        她要郑王此脉断绝，今后除阿豚嫡系子孙外，郑国再无王室。

        刘云氏在郑王身边历练这么多年，脑子比之前灵通许多，听到徐智清要她的孩子改姓，她立马就求徐智清赐名。

        刘云氏有些不好意思道：“公主还都没有名字，他们说名字取的太早了压不住命，妾都是混着乳名叫的，登不了大雅之堂，公主一日日长大，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徐智清沉吟片刻：“云生、云起、云珠。”

        刘云氏叩首：“那我的孩子便改姓云，谢殿下。”

        云家正为自己被大世家联手坑了一把害怕，听闻公子公主改姓，立马开祠堂记入族谱，公子公主现在还小不能自立门户，他们就把出嫁女刘云氏的名字记到族谱上，公子公主都记在她的名下。

        云家开祠堂请人连续乐了半个月，整个桃邑都知道了。

        田倚玉还说：“这幅场景，甚为罕见。”

        至于请人改姓这件艰巨的任务，徐智清就放到了杜毅身上。

        杜毅追随田昉来到郑国之后，短短两年，徐智清跟田家的身份便来了个两极反转，他因为跟她有过节，虽然没被驱逐但也总不得重用。

        中间还离开田昉府上外出行商，专门走郑到齐这条线，赚下不菲家资，但又因为郑国跟西戎开战赔的一干二净。

        他再回到田昉府上，田昉就对徐智清说：“这人能用了。”

        徐智清再见他，发现他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戾气和劲头还是没改，但比以前强的多，头一低下来就好像批了一层又厚又恭顺的壳。

        看着至少不扎眼了，但还是招人讨厌，惹人恨。

        徐智清道：“我很不喜欢他们，又不想搭理他们，如今全托付给先生了。”

        杜毅叩首：“不敢不敢，殿下折煞小人了，愿为殿下肝脑涂地。”

        徐智清纠正：“是大王。”

        杜毅从善如流：“愿为大王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他去的第一站是握瑜夫人所居的梧桐殿，握瑜夫人膝下有一个很受郑王宠爱的公子，单名一个桑字，自郑王走后握瑜夫人日夜难以安眠，便把公子召到身边。

        郑王曾把国内大世家的女儿许配给姬桑做妻子，夫妻两人感情和睦，接连生下两个孩子。

        但郑王走后，妻子也要回娘家了，姬桑拦住她，柔声喊夫人，问她：“为何不陪着我？”

        妻子曰：“佳人在侧，公子莫要辜负。”

        现在看着侍卫配着刀剑凶恶的冲进梧桐殿，昔日倚靠在他怀中的佳人却早就躲到一边，姬桑叹道：“大难临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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