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公子

有人踩着木屐慢慢朝她走来，在她对面不远不近处停下。

        但室内很黑，夕颜根本看不清那人。

        夕颜问：“你是谁？”

        “你竟然不记得我了？”男子似乎身体病弱，激动得咳了起来。

        “你别急！是我不好……”夕颜连忙安抚他。

        男子又咳了几下，待好一些了，却仍然固执地问：“你真的想不起来吗？”

        夕颜想得脑袋都疼了也没有答案。

        其实这也不能全怪她，她的恩客那么多，哪能全都记住？

        但她并不慌，自有一套应对之法。

        听声音，这男子年纪应该不大，又明显对她情热，不难哄，先换个话题再慢慢套话：

        “公子，原来是你呀！”

        男子听了这话果然高兴起来，也不咳了，“你果然记得我！”

        “公子气质不凡，我早该想到的。有阵子不见，你是不是生病了？严不严重？”

        “我…我没事，只是一点小病，过两天就好了…”

        夕颜温温柔柔地说：“你要快点好起来啊。”

        ……

        接下来，夕颜三言两语便从这个傻小子的嘴里套出了他的名字、身份等信息，暗暗心惊。

        他竟然是左丞相的独子左承麟，年少有才的举人相公，前途一片光明的清贵世家公子！

        她何时竟招惹了这种人物？

        “二少爷，夕颜姑娘该回去了。”这时门外有人催促。

        夕颜正想脱身，见状，顺水推舟地告辞。

        毕竟这屋里黑灯瞎火又孤男寡女的，这种不在自己掌控的感觉令人不安心、不自在。

        左承麟不舍，“你这一去，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面了。”

        “等你身体好了，随时都可以来找我呀。”

        他却叹了口气，“可是我的病一直不见好转。”

        夕颜一愣，安慰他：“常言道，病去如抽丝。左公子，你是有福之人，一定会很快康复的。”

        “是吗…总之，谢谢你的祝福，夕颜！”

        ……

        夕颜回到留仙阁，一反常态地主动找了嫣娘。

        “怎么样？”嫣娘挤出一脸笑容。

        夕颜拉下脸，“不怎么样！看着也算是个富贵体面的人家，却一直把我当个不会说话的物件一般抬来抬去，未免太瞧不起人了！”

        “大户人家毛病就是多…”嫣娘尴尬地笑了几声，小心地观察夕颜的表情，不像受了欺负。

        嫣娘不放心，又问：“你可见到那位公子了？”

        夕颜冷笑一声，“我一个卑贱之人哪配看那金尊玉贵的人？一出留仙阁，我的眼睛就被她们用黑布蒙了起来，哪知道他高矮胖瘦！”

        “那你与他说话不曾？可知道他的身份姓名？”

        “这倒不知底细，听声音是个公子哥儿，呼奴使婢的，似乎生着病，没说几句话就咳的不行，两个婆子便把我撵出来了。”夕颜面不改色地撒谎。

        “无妨，他既然中意你，总会再来的。多好的一位公子呀，又富贵又痴心的，我的女儿，你可得好好抓住他，没准还有别的造化呢！”说到这里，嫣娘亲亲热热地拉起夕颜的手，若有所指地说：“若你真走了大运飞上枝头，娘这后半辈子，可就靠你享福了！”

        夕颜笑了笑，“娘说笑了。是您说的，我命格孤煞，妨害亲友，天生就该是这烟花行当中人，又哪有什么前途和鸿运可言呢。”

        嫣娘被夕颜堵得说一下子不出话，盯着她看了半晌，嗤地一声，“好厉害的一张嘴，你可是翅膀硬了，想飞了？”

        “哪能呀，我再怎么扑腾也飞不出您的手掌心呀，不是吗？”

        夕颜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阴阳怪气地挑衅嫣娘了。

        嫣娘岂是吃素的？她原本就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下意识就要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贱蹄子一个大耳刮子，宽厚的手掌已经高高扬起，夕颜却八风不动，似乎就等着她的掌掴呢。

        嫣娘回过神来，一把掐住夕颜柔美的下巴，笑了，“我说呢，怎么安生了这么久，突然间又皮痒了，原来你在这儿等着我呢。过两天，就是你出阁的大日子了，我不会打你。毕竟打坏了可就卖不出好价钱了。但你也别作死，趁早给我收起那些愚蠢的小心思。记住了，要么你给我出阁，要么我给你出殡！”

        夕颜狠狠地瞪着嫣娘，脸上的那点子不甘与愤恨被人一览无余。

        “听见没有？”，嫣娘“啪啪”地拍着夕颜的脸，温柔又凶狠地威胁：“别以为你长了一副挺值钱的皮子，老娘就真不舍得捏死你。”

        夕颜知道，嫣娘不是吓唬她的。

        她捂着左脸，低垂眉眼，停止了无益的试探，咬牙低声认错，“颜儿知错了…”

        嫣娘“哼”了一声，“你好自为之。”

        夕颜失魂落魄地回到卧房，躲在被窝里捂着嘴无声地哭泣。

        三天后，就是她的“出阁”之日。

        寻常人家的女儿，出阁是一生之喜。而对于青楼女子来说，却是正式沦落风尘的开端，是踏入无尽深渊的第一步。

        这一步踏出，也许就永远都回不了头了。

        嫣娘会在那天招徕形形色色的女票客，高价竞拍她的初夜权，然后正式给她在留仙阁挂牌接客。

        她的命运真的注定了吗？一辈子，都逃不了吗？

        不！也许，她还有一线翻身的机会。

        左承麟，左公子……

        她得想方设法勾搭上这个有点傻气的世家公子。因为，也许他说不定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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