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偶遇

夕颜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夕颜就醒了，揽镜自照，泪痕犹在，眼尾薄红，竟平添几分楚楚韵致。

        玉狸笑问：“姑娘早，今日想梳什么妆容？”

        “桃花妆。我自己来吧。

        夕颜只是平时惫懒，其实在梳妆、搭配衣饰方面也是一等高手，嫣娘从小就把她当成重点培养对象，对她的色、艺等方面的训练抓得很严。

        夕颜对着铜镜细细上妆，不一会儿，一个清艳水润的桃花妆就完成了。

        玉狸拍手赞叹：“奴婢来了半年，竟然不知道姑娘的妆造如此出神入化！”

        夕颜乜她一眼，故意嗔道：“你是在说我相貌寡淡，化妆后就像换了个人吗？”

        玉狸连连摆手，“不是不是，姑娘要是相貌寡淡，这世上就没有美人了！只是姑娘今日的妆实在高明，又自然又亮眼，就好像天上的桃花仙子下凡来了！”

        “哈哈！就你嘴甜！”

        “是真的！”

        “好啦，知道你喜欢我！快帮我换上那套湖绿交领短襦搭湘色褶裙。今日难得春光明媚，咱们呀，到城郊千云寺，烧头柱香去！”

        “什么？你想去千云寺？不行，太远了。”嫣娘听说夕颜要出门，赶忙前来阻拦。

        夕颜淡淡地说：“不去就不去吧，我就在后院烧点黄纸随便祭一祭生母就是了。”

        嫣娘脸色变了一变，叹了口气，“……也罢，你生母拼了命生下你来，生恩大于天，出阁前是该和她说一声。你要去就去吧，顺便也帮我尽些心意，我与她当年好歹也是姐妹一场。”

        “一定。”夕颜垂眸道。

        嫣娘又担忧道：“昨日一个醉汉说城郊一带最近不是很太平，也不知是真是假，总之你多带些人防身吧。”

        “好。”

        夕颜记得，左承麟说他的母亲左夫人今日会到千云寺烧头香祈福。

        如果能在左夫人面前露露脸，甚至博取一些好感，也不失为一条路子。

        自救的时间只剩两天不到，无论做什么，都好过坐以待毙。

        她总要做点什么，证明自己曾经反抗过。

        车马辚辚，夕颜一行人迢迢来到千云寺。

        山风清寒，寺钟悠扬。

        却有别人比她更早，都在排队等着烧香。

        正在烧头香的，却不是贵夫人，而是一位年轻男子，身姿如郁郁青松。

        当他转身那一霎，夕颜才知道何为一见误终身。

        他应是弱冠之龄，面如冠玉，眉目间有一股清正之气，著一身素净青衫，丰神俊秀。

        把那些穿金戴银，熏香傅粉，忸怩作态，自恃风流的纨绔子弟比到了尘埃里。

        “姑娘”，玉狸拉拉夕颜的衣袖，小声提醒，“你一直在看那位公子，他…他看过来了！”

        夕颜勾唇一笑，不闪不避地迎上他的视线，低声说：“嗯，我大概喜欢他吧。”

        声音并没有刻意压低，周围一静。

        这女子虽然姿容出尘，但是未免也太放诞无礼，何况这还是在佛门净地。

        一旁的知客僧为免夕颜再语出惊人，遂清咳一声，好心出言提醒：“这位女施主，佛门净地，还请克制一下自己。”

        “误终身”君“扑哧”一声，展颜一笑，如朝阳初升，灼灼不可直视，声音也一如意料中的清朗润泽。

        夕颜挑眉，如果终究会沦落风尘，她定要招他为入幕之宾！

        定要。

        二人错身而过。

        往前走了几步，左鹤鸣忍不住回头看去。

        只见她莲步轻移，盈盈拜倒在观音座前，柳腰纤纤，身前是苦海慈航，身后是红尘万丈。

        夕颜拈一支细香，虔诚跪下，闭上双眼，心中默念：母亲，您若真的在天有灵，那么请保佑女儿顺利脱得苦海吧。

        睁开双眼，只见，金刚怒目，叹天地不仁，菩萨低眉，怜众生皆苦。

        “娘，那个姐姐长得好像观音菩萨！”一个男童扯着一个农妇的衣袖，指着夕颜，童言无忌。

        “别胡说…”那妇人连忙拉着男童走开了。

        玉狸见状，偷笑：“姑娘，那小童夸你呢！”

        “嗯，他大概喜欢我吧。”

        但是有什么用呢？这份喜欢徒增旖旎，毫无帮助。

        之后，夕颜来来去去逡巡在佛寺的每个角落。小心留意着锦衣华服的妇人。

        虽然昨晚她没有看见左夫人的容貌，但是她听得出她的声音，包括那些说话的丫鬟仆妇。

        可是拜遍了诸殿神佛，她始终没有遇到左夫人。

        夕颜自嘲地想：对于神佛，她向来敬而远之，疏于供奉。所以现在，神佛也听不到她这种蓄意的虔敬与临时的祈祷吧。

        夕颜虽然心中难免失落，但还是执意登上高高的佛塔，俯视寺门前长长的石阶，期盼左夫人会在日落西山之前出现。

        她相信，左承麟不会骗她。

        登高远望，今日天气晴好，香客熙熙攘攘，车水马龙，城郊并不像有什么不太平，看来嫣娘不过是担心她会逃跑，才派了六个打手跟着她，名为保护，实则□□。

        塔上七层，一人手执一卷，临风而立。

        竟然是那位“误终身”君！

        日薄西山，他竟然还没走，难道也在等人？

        夕颜微笑朝他福了一福，“公子，好巧，又见面了。”

        左鹤鸣还了一礼，“是很巧，但也不算，其实我在等姑娘。没想到姑娘竟然真的登上佛塔。”

        “哦？你我素不相识，等我作什么？”

        “只有一言相告。城郊近期有流匪出没，行踪诡秘，专挑貌美女子下手，手段歹毒，还请姑娘多加小心为上。”

        “竟然如此吗？多谢公子提醒，幸而家母远虑，瞩我携带数名随从护佑。”夕颜感谢道，心中惊讶，原来她误会嫣娘了吗？

        嫣娘的安排，虽然是监视，但也是保护。

        嫣娘还是在意她的安危的，毕竟养育她这么多年，哪能全是算计呢。

        只是夕颜有些疑惑，“既然附近有流匪，此地女香客往来频繁，官府竟然也不管吗？”

        左鹤鸣近距离看夕颜，眸若点漆，丹唇皓齿，眼尾一抹薄红，色如春晓夭桃，当真是娇美无限。

        生平头一回，他的心里不是在想古圣先贤与致君尧舜了。

        他这算是一见钟情了吧。

        想想他的年龄其实也不小了，如果这姑娘当真对自己有意……

        “公子？”夕颜见他愣愣地盯着自己出神，心中一哂，要攻略这个男人应该是没什么难度的，不由有些兴致缺缺起来。

        左鹤鸣回过神，缓声答道：“这贼人流窜各地作恶，京兆尹也是昨夜才接到第一起报案，还未及周密部署，打草惊蛇反倒不好。”

        “官府之事，公子似乎知之甚详？”

        左鹤鸣正色道：“不瞒姑娘，我是朝廷官员，对此略有耳闻。对了，流匪一事还请姑娘暂时不要大肆宣扬，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自然”，夕颜郑重地说，忽而一笑，“难怪公子身上有股浩然正气，原来是父母官，真是年少有为。翰林院今日休沐吗？”

        他这么年轻，又不像是权贵纨绔，很有可能是科举入仕。

        左鹤鸣摸摸鼻子，“这倒不是，只是舍弟染病，长辈又笃信佛道，所以我特意递假来此祈福。”

        “祈福？”夕颜现在对这字眼很敏感，忍不住问道：“冒昧问一句，令弟生了什么病？因为我也有一位友人近日为疾病所扰，所以…”

        “无妨，姑娘想问什么尽管问”，左鹤鸣并不感到被冒犯，“舍弟痴情于一女子，奈何门第悬殊，因此郁郁寡欢。”

        “原来如此，但愿他早日得偿所愿吧。”夕颜心想，也许是女方家世太显赫，所以他弟弟求而不得。

        “快了”，左鹤鸣叹了口气，“自从昨夜见了那女子一面，舍弟的病情竟然大为好转，大夫也十分惊讶，嘱咐我们不要违逆病人的心志为好，否则只怕病情会急转直下。”

        “这么说，贵府好事将近了，恭喜恭喜！想来那女子是有些福运在身的，到时候尊夫人与她妯娌和睦，倒也是一桩美事。”

        这话试探的意味有些明显了，左鹤鸣深深地看了夕颜一眼，唇角微掀，“姑娘误会了，在下还未娶妻，未有家室。”

        夕颜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不会吧！公子这般人材，倾心之人必然如过江之鲫才是，竟然还未缔结婚约吗？”

        左鹤鸣一笑，“那姑娘呢，青春正好，可名花有主？今日早早来此，是为那位友人祈福吗？他在你心中，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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